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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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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傷口裡濺出的血液染紅了地面,加州清光用袖子抹去臉上的血污,隨後便伸出左手,扯開喉嚨向不遠處的同伴吶喊。

「安定,快把主人帶過來這邊!」

「我知道!」

懷裡抱著主人的大和守安定向右跳開,俐落地閃過朝自己劈砍過來的刀刃。

縮在安定懷裡的冬青本丸審神者害怕的縮起肩,眼淚撲簌撲簌的從緊閉的眼裡滑落,緊閉雙眼把頭埋進安定的胸膛,稚嫩的小手揪緊淺蔥色的羽織,拼命不讓自己哭出聲。

「安定...我想回家.....」

「好,我們一起回家。」

安定跨過被砍倒在地的檢非違使,快步跑到清光身邊,準備與清光一同從這裡殺出條血路。

冬青本丸的整體資歷還是太過年輕,年幼的審神者還不是習慣戰鬥場面,每當看到那些渾身是傷的刀劍男士們出陣歸來時,總是會被嚇到嚎啕大哭。

似乎是這個血腥的場面,勾起了審神者對戰亂時期,以及親人在自己眼前被戰火奪去性命的記憶。

即便知道這麼做很殘忍,刀劍男士們還是得遵照上頭的命令參加演習,透過模擬的方式讓審神者習慣這樣的場面。

清光一見到待在安定懷裡的審神者,立即將刀收起,伸手準備接過年幼的小主人。

然而,當他看見自己那雙沾滿他人鮮血的雙手時,他突然陷入猶豫,這雙手是否有資格碰觸自己的主人。

此時一個聲音的出現,打斷了清光的思考,他抬頭循著聲音望去,這次的演習對手,隸屬於山櫻草本丸的歌仙兼定在向他們喊話。

「你們幾個還杵在那做什麼,快點過來這邊!」

回神後的清光立刻和安定一同朝他跑了過去,歌仙的身上也同樣滿是傷痕,看來也是經歷了一番苦戰。

「你們的審神者沒有受傷吧?」

「主人沒事,倒是你,為什麼要跑回來?」

「是我的主人下的命令,以你們目前的實力,是無法應付檢非違使的。」

歌仙的這番話聽來很無情,可是也道出了事實,冬青本丸的實力就是不夠,才會要他回頭來救援。

「快走吧,要是再待下去,說不定還會有新一波的敵人出現。」

歌仙指著自己過來的那條道路,通道的地面、牆上都能看見鮮血與斷肢,看見這麼血腥的場面,清光不禁打了個寒顫,深深地感受到自己與歌仙的實力差距。

「另外,在演習時受傷的那些成員,已經由我的主人透過緊急裝置傳送回你們的本丸,不必擔心他們的安全。」

聽到其他成員們平安獲救的訊息,清光與安定都放下心來,畢竟檢非違使可不是什麼好對付的敵人。

「吶,歌仙,你知道為什麼檢非違使會出現在這裡嗎?」

在前往緊急裝置的路途中,安定向歌仙提出了這樣的疑問。

然而歌仙只是搖搖頭,表示自己無法給予他們答案。

「我不知道,不過我的主人推測,恐怕是這裡出現了什麼會吸引他們的事物。」

跟在他身後的安定與清光看了彼此一眼,歌仙的這個答案,該說是預料之中,還是出乎意外呢?

走在旁的清光回憶起過去學習到的相關知識,檢非違使與時間溯行軍不同,沒有達到特定因素,他們是不會現身的。

「我記得他們會出現的原因,多數都是為了剷除長時間停留在某個時代的異物,他們攻擊的對象不只有我們,連溯行軍也是他們剷除的目標。」

安定聽了他的這番敘述,腦中想起過去從其他本丸的審神者、還是其他刀劍男士的口中,聽到他們對於檢非違使的其他稱呼-『時空警察』。

走在最前方帶路的歌仙撇了眼身後,輕點了一下腦袋,表示清光學到的知識並沒有錯誤。

「沒錯,但我們現在身處的時代並非是過去,他們沒有理由來攻擊屬於這個時代的我們。」

「可是我們確實被攻擊了啊!目標是我們也就罷了、他們可是打算連主人也一起殺死!」

講到這裡時,清光的雙眼撇向了被安定抱在懷裡的審神者,那小小的身軀雖然已經不再顫抖,可是手指還是緊抓著安定的衣服不肯放開。

「也許在他們眼裡看來,引領我們這些刀劍男士去各個時代守護歷史的審神者,也是同罪吧。」

緊急傳送裝置的大門出現在眼前,歌仙推開緊閉的門扉,表面佈滿了無數枚的山櫻草標誌的防禦結界出現在他們面前。

歌仙過回頭,將右手的食指與中指併攏,在他們身上筆劃了幾下,施了個臨時的辨識術法,隨後便表示可以與他一起進入結界內。

山櫻草本丸的審神者盤坐在儀器旁,兩手緊握住六角柱形的水晶墜飾,閉著雙眼專注的維持結界的穩定。

代替歌仙留在現場的擔任護衛的,是實力僅次於他的亂藤四郎,一見到他們,亂趕緊上前查看他們的傷勢,確認全員都無大礙後,才回頭向審神者進行報告。

「主人,他們都到齊了。」

審神者鬆開緊握在手裡的墜飾,睜開眼後先是從肺裡吐出口長長的氣,接著抬手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汗水,虛脫的在地上躺成大字形。

「終於可以解除防禦了!」

「啊啊,主人請您快起來,地板上很髒的!」

「亂說得一點也沒錯,請您快起來。」

歌仙走上前,從懷裡取出折疊好手帕,直接把手帕往審神者的臉上抹。

山櫻草本丸的審神者發出怪叫,掙扎著挪開歌仙的手,乖乖從地板上坐起。

「牡丹你又不是不知道,架設結界可比想像中還要耗能,我想躺一下也不行?」

「我當然知道,所以現在更不能隨意鬆懈。」

歌仙收回手,回首望向站在自己身後的兩名刀劍男士,以及他們的主人。

他們的審神者似乎還沒從恐懼的情緒中脫離,不管安定怎麼哄,就是不願從他身上離開。

見到這樣的景象,山櫻草本丸的審神者無聲的嘆口長氣。

這孩子的年紀看上去,很明顯就跟之前那些交給其他本丸審神者扶養的孩子們大一些,怎麼會讓內心發展尚未成熟的孩子上任審神者?

審神者從地上站起,拍了拍沾在衣服表面的灰塵後走向裝置,雙手擺放在投影出來的鍵盤上,十指靈活的敲打起鍵盤。

裝置後方的空地中央升起道光柱,光柱向兩側伸展,化成扇長寬皆能讓一名成人通過的門扉。

輸入完座標位置的審神者朝在場的所有刀劍男士招招手,要他們全靠過來。

待他們全都上前後,審神者將目光放在清光與安定身上,豎起大拇指朝身後那道門比。

「通往冬青本丸的路開啟了,你們兩個快點帶著你們的主人回去,受傷的刀劍男士需要審神者才能進行治療。」

兩位刀劍男士驚訝的張大眼睛,清光更是趕緊向山櫻草本丸的審神者道謝,並表示日後必定會再鄭重的登門致謝一次。

躲在安定懷裡的小審神者不知何時抬起了頭,兩眼直直的盯著在裝置旁的山櫻草本丸審神者,好像看見什麼新奇的東西似的,猛盯著對方的臉瞧。

「主人,在回家之前,要跟山櫻草本丸的審神者道謝喔。如果不是人家願意救我們,大家搞不好都會死在這。」

「......謝謝您。」

「沒什麼,你們快點回去吧。」

年長的審神者揮了揮手,直到他們三個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光芒中,才緩緩將手放下。

「真是辛苦您了。」

歌仙走進審神者,柔聲的對自己的主人低語。

「可不是嗎?唉唷,在地上坐太久了,腰好酸。」

審神者將雙手搭在後腰處,上半身向後彎曲,僵硬的身子傳來陣清晰的喀喀聲。

在審神者還在那邊伸展軀體時,歌仙走向了站在旁邊的亂,從懷裡取出在

剛才的救援行動中,意外被破壞的通訊裝置。

看到被削去二分之一的機身,變得與塊廢鐵沒兩樣的通訊裝置時,亂忍不住發出聲驚叫。

「天吶...這也太慘了!」

「是啊,得麻煩你幫我聯繫另外兩名成員。」

「你跟我客氣什麼?我好歹也是你在本丸裡的第一個夥伴,這點事根本稱不上是麻煩。」

亂一邊從口袋裡取出自己的通訊裝置,一邊笑著用手肘輕撞了幾下歌仙的臂膀。

所有的通訊設備,都是時之政府統一配給的,唯一不同的就只有印在機殼外的本丸標誌。

作為一把對美麗可愛的事物有所堅持的刀,亂藤四郎的通訊裝置上被他裝飾了不少水鑽,看起來相當耀眼。

「我想想喔,今天一起過來的除了部隊的成員...還有......」

怎知連通話都還沒來得及做,審神者突然發出聲滿是不尋常的驚叫,兩名刀劍男士循聲望去,映入眼簾中的,是臉上表情滿是錯愕的主人。

「您怎麼了?」

審神者茫然的望著天花板,從口裡緩緩的吐出幾個字。

「......聯繫斷了。」

2.

長度過膝的淺金色長髮,裙擺長度拖地的純白色洋服,出現在眾刃眼前的,是肩膀以下部位全都沾滿鮮血的晨星,壓在肩膀處的手套同樣被血液給染紅。

肩膀因為疼痛而不斷起伏,過多的失血不僅讓她的視線開始模糊。

儘管已經筋疲力盡到連站立都有問題,但在見到『則宗』的那刻,還是鬆開搭在肩膀處的手,用僅剩不多的力量,拼死抓住那條垂在胸膛前的領巾。

「是你嗎……?」

頸部被勒住的窒息感使『則宗』臉上短暫浮現痛苦的神色,可是在他見到浮現在祖母綠色的眼睛內的淡青色光芒,與混合了錯愕及哀傷的雙眼時,相同的光芒也浮現在他的眼中。

「沒錯,是我。」

『則宗』控制臉部的每吋肌肉,試圖做出與往常相同的友善微笑,卻不知怎地,反倒擠出個淒哀的表情來。

伏倒在地的脇差少年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忍著痛苦吃力的抬起頭來,往聲音所在的方向望去。

「你對她做了什麼……!」

遍佈整顆腦袋的疼痛稍有減緩的跡象,堀川把手搭在其中一名同伴的肩上,搖搖晃晃的站起身。

「親愛的……」

晨星見到堀川那副痛苦的模樣,鬆開揪住『則宗』領巾的手,踩著虛弱的步伐試圖向他靠近。

「不可以。」

『則宗』伸出手,掌心搭在晨星的肩膀,他可以感覺到,濕潤的血液正逐漸滲透進手套的布料內。

「不要再打亂秩序了,否則引過來的,不會再只有檢非違使。」

這既陌生又帶著懷念感的聲音宛若顆小石子,拋入了名為記憶的水池中,在濺起的零碎記憶中,找到最核心的記憶。

-把異常排除。

出現在若草本丸裡的檢非違使們的身影,此刻清晰的浮現在晨星的腦中,這句話不只勾起了她的記憶,連前進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與自人類的手中誕生的生命不同,我們一族的壽命,嚴格來說沒有終點。」

『則宗』挪開手,不再以強硬的態度拘束她,因為他知道,晨星是不會再繼續往前的。

「無論做了多少努力,我們都無法與同伴以外的種族有任何結果。」

他看著被血紅的掌心,再把目光移動向鮮血淋漓的後背,從傷口裡出現的除了淌流滿地的鮮血外,從傷口裡伸出了一片散發著白色光芒的無形羽翼。

撕裂肌肉與皮膚組織的羽翼從體內破出,尚未乾燥的翅膀無力的垂在身後,如果能無視上頭的血液,以及那些像是刺青般環繞在表面的拉丁文字,這片未能完全伸展開的翅膀,好似條垂在身後的長披風。

『則宗』用哀傷的眼神,凝視著刻在羽翼表面的拉丁文字,隨著腦海裡浮現了往昔的記憶,他同時也感覺到,眼睛與鼻子深處都出現股強烈的酸處感。

「難道對你們一族而言,對同族以外的對象產生情感,是件罪孽極為深重的事嗎?」

他順著聲音望去,只見婉拒同伴攙扶的堀川踩著虛晃的步伐,離開同伴們的身邊向他們靠近。

「……以結論來說,是的。」

從若芽色的眼睛裡,升起道若隱若現的淡青色光芒,『則宗』看向站在離自己不遠,眉羽間滿是震驚之色的同伴。

他悄悄地將手探入口袋,輕握住放在口袋內的玻璃瓶,冰冷的瓶身正提醒他,不惜將部分的意識進行加工,轉移至刀劍男士的軀殼裡,也要完成的工作。

從傷口內湧出的血液,在腳邊聚集成一灘深紅色的血池,晨星頂著那張慘白的臉,錯愕的看著倒映在血泊裡,自己那張模糊不清的臉孔。

「我是應該要責備你,但是,我也無法徹底將整件事歸咎於你。」

『則宗』的視線停在了晨星背後,那片佈滿拉丁文,無法再次飛向天空的單翼上。

那不僅是枷鎖,也是罪名,更是造物主給予犯錯者的懲罰。

「你不僅是我們同胞的一部分,你也是從哥哥他的體內取出,名為『情感』的意識。」

「情感...」

晨星以微弱的聲音,重複這個詞彙。

「正是因為如此,你才會在跟同族以外的對象接觸後,更對他們產生喜愛、憐惜、羨慕等種種情緒。」

她看著套在左手無名指根部,那枚象徵與心愛之刃共結連理的證明忽明忽滅的淡青色的光輝的在眼底閃爍,任誰看了都明白,她已墜入混亂之中。

「是因為我嗎...?」

帶著白手套的雙手不自主的顫抖起來,晨星的腦海裡不停閃過化作廢墟與碎塊的屋瓦,以及被檢非違使弄得渾身傷痕累累的刀劍男士們。

讓和平的本丸搖身一變,成為戰場的罪魁禍首,毫無疑問正是自己。

「那只是場意外!」

趕到她身邊的堀川抓住她的手,淺蔥色的眼睛直直地撞進晨星的視線內。

「過去也有本丸遭到攻擊的紀錄,我們的本丸被發現也只是運氣不好,根本不是誰的錯!」

「堀川他說得沒錯,遇到這種事,就只是我們運氣不好而已。」

一個凌厲、同時也不屬於在場所有成員的聲音,闖入了這場對峙之中。

在場的所有人抬起臉,無數的目光同時往聲音的來源,也就是那條佈滿血跡的道路看去,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若草本丸的審神者。

「主人!!」

可能是體力還沒完全恢復,審神者是被陸奧守吉行揹著來到現場,懷裡還抱著兩隻管狐。主僕倆身上的衣服都沾上了不少的髒污與血漬,看來這趟路走得並不平順。

『則宗』看了他們一眼,隨後又將目光放到那隻血淋淋的翅膀上,剛破出體內的翅膀多半都會施放出難以控制的風壓,對周遭造成某種程度的破壞。

如果不是在翅膀破出前,就先一步移動到其他地方,即使有刀劍男士保護,脆弱的人類與管狐也很難毫髮無傷。

「你們想解釋成運氣不好也無妨,不過我也必須再次聲明,我不可能會說謊。」

借用一文字則宗的身軀,與審神者一行對話的男人雙眼流露出嚴厲的眼神,然而在下一秒,他像是感應到了什麼般,抬頭望向頭頂上方那片圓弧型天花板。

「看吧,他們來了。」

話音才剛落,堅固的天花板應聲碎裂開,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雷鳴聲,無數的碎片從天灑落。

現場的刀劍男士們紛紛抬起手臂,一邊向旁邊躲,避免自己被碎片割傷,堀川連忙把晨星攬進懷裡,兩手環抱住她的腦袋,用自己的身軀保護她不被砸中。

大量的黑雲從破裂的天花板內湧入,『則宗』仰望著那片帶著雷電的黑雲,以帶著憐憫的語氣低語。

「如果當時早點出手的話,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這樣的局面發生呢?」

3.

近乎窒息的疼痛感席捲上腦門。

山姥切國廣扶著頭,一言不發的坐起身,垂落的蜂蜜色長髮遮掩住她的臉孔,模樣顯得有些陰森。

身旁不見山姥切長義的身影,和同伴失散固然麻煩,但比這更麻煩的是,此刻自己究竟在何處,國廣毫無頭緒。

她仰起臉環視四周,發現自己現在正身處在片遼闊的花海,淺藍色的小形花朵遍地綻放。

在身後的是片茂密的樹林,不時可以聽見鳥類的鳴叫,與翅膀拍打的聲音。

(我得趕快離開才行...)

與同伴失散的不安感湧上心頭,國廣咬著牙,忍著這股近乎撕裂腦袋的疼痛,踉踉蹌蹌的從花海裡站起。

『她醒了。』

清晰的文字突然從腦中浮現,受到驚嚇的國廣猛然抬頭,驚覺樹林內有好幾雙眼睛正盯著自己。

無數的視線,與突然出現在腦中的對話都觸動到名為恐懼的情緒,她嚇得發出聲驚叫,這時雙腳一個沒站穩,重重的摔回花海內。

『糟糕!』

『不好,她跌倒了!』

『站得起來嗎?』

傳至她腦海裡的,全都是帶著擔憂與關心的話語,彷彿在他們眼前的,是個剛學會走路的幼小嬰兒。

這時她發現,那隻被山姥切不小心用傷的右腕,沒有感受到絲毫疼痛,外觀也毫無任何異樣。

她驚訝的看向前方的樹林,心想難不成是他們治好自己的手,但又忍不住猜測,他們是否另有什麼意圖......

腦海裡浮出這個念頭時,國廣也發覺有股淡淡的罪惡感從心底萌芽,認為去懷疑他們,是件罪大惡極的行為。

先前感受到的那股滲入骨髓,彷彿能在物體表面結出層霜的凍氣再次從身後出現,國廣在閤起眼的同時,繃緊神經維持警戒狀態,在心中告誡自己絕對不可以回頭。

『山姥切國廣,妳不必對我們感到恐懼。』

文字化的語言再次從腦中浮出,國廣痛苦的捂住頭,蜷縮起身軀的同時,用盡全部的力氣向他們大喊。

「說什麼不必恐懼...別把事情講得這麼簡單!直接在腦袋裡講話已經很噁心了,還擅自把比自己弱的種族帶到陌生的地方,你們倒是告訴我、到底誰不會害怕!」

在國廣喊完那些話後,懸浮在她身後的座天使,以及隱藏在樹林間的天使們,全都停止出聲。

氣氛異常寧靜,那些淡青色的眼睛們個個張得老大,眼裡寫滿驚愕與無措,國廣激烈的反應瞬間讓他們不知該如何是好,唯有座天使的反應與其他同伴們不同。

『讓妳感到恐懼並非我們的本意。』

遍佈滿圓環表面的眼珠,以及中央的眼睛,全都凝視著蜷縮在花海裡,強烈抗拒與他們交談的付喪神,試圖透過文字再次跟她建立溝通的橋樑。

『可是如妳所見,我們沒有嘴部這個器官,所以與他族間,自然也沒有其他更快速的溝通方式。』

倘若國廣能像先前那樣睜開雙眼,也許就會發現,隱藏在那些柔和目光裡眼睛裡的哀愁。

花海中的身影有了新的動作,從原本蜷縮的姿勢,慢慢改變為坐起,國廣痛苦地摀住自己的臉,對在身後的座天使開口。

「......在你們眼裡,我也只是個弱小到一捏就碎的付喪神,把我抓來這到底想做什麼?」

在陣短暫的沉默後,國廣的腦海中浮現新的文字。

『回答這個問題前,我希望妳能解答我們的疑惑。』

「疑惑?」

『守護歷史這個行為,對你們來說,到底有什麼意義?』

這個提問不僅讓國廣重新睜開眼,同時也使她想起,自己在第二次回應召喚顯現時,審神者就當面對她提出過相同的疑問。

當時的自己還沒找回被封印的記憶,給出的答案自然也和其他的同位體差不多,甚至可以用公式化來形容。

可是現在情況,早已與那個時候截然不同了,座天使的這句提問,準確地勾起山姥切國廣在找回記憶後,從心裡日漸萌芽的可怕意念。

不論是刀劍男士、女士、審神者,皆有對隸屬的本丸,以及統領所有本丸的時之政府保持忠誠的義務。

儘管不再像以前那麼嚴苛,時之政府立下的規矩與命令依舊是絕對的存在,過去也曾親手肅清無法遵守命令的成員,就連資歷最久的那幾個本丸,面對他們時也不敢輕舉妄動。

為了守護歷史這個大局,為了保護在異界裡趨於弱勢的審神者(人類),必須編織完善的法令與制度來照料底下的職員,從滿是毒瘤與敗類的環境裡找出需要保護的對象,建設機構來養育、培育人才。

為了守護歷史這個大局,有才能的人類會被強迫上任,屬於時之政府的職員們皆受到嚴苛的法令制約,為了顧全這個大局...可以犧牲掉一條無辜的小生命,將其永遠埋葬在黑暗中。

時之政府的出現,確保了他們身在的這條時間線的存在,同時也給予了需要救助的對象實質的幫助,這些事國廣沒辦法否認。

但是,每當聽聞又有哪個本丸受到懲處時,國廣都會忍不住思考,真的有必要做到如此殘酷的地步?

時之政府想守護的歷史,到底是誰的歷史?

「意義...?」

重新坐起身的國廣露出茫然眼神,盯著在自己身旁盛開的一株勿忘草,目光隨後又移動至掉落在不遠處的本體。

刀刃從刀鞘內滑脫而出,刀面隱隱反射出陰冷的白光。

在目光從花移動到本體刀時,國廣的雙耳突然捕捉到陣輕快的歡笑聲,這笑聲引得她再度轉動視線,尋找聲音的來源方向。

在比本體刀所在的位置,還要更遠處的花海那端,有個小小人影正與幾隻雪白的鴿子們在藍色花海中嬉戲。

那是無論經過多少歲月,都無法忘得一乾二淨的臉孔,她像是觸電般站起身,拋下掉在旁的本體刀,頭也不回地朝遠方的人影奔去。

對從器物中誕生的付喪神而言,本體的重要性遠大於肉身,若是一個沒留意,可是會讓自己暴露在死亡的危險中。

如今這些事,都沒辦法讓國廣停下腳步。

(為什麼我們是被犧牲、被抹去存在的那方?)

(我明明是您的刀,為什麼我救不了您?)

(如果我當初不要回應召喚,您是不是就能夠繼續活下去?)

懊悔與痛苦的思緒填滿國廣的整個思緒,淚水模糊了她的視野,也模糊了心中那道壓抑與施放的界線。

「主人.....主人---!!」

孩童的身影就近在咫尺,國廣伸長胳膊,用盡全身的力量向目標吶喊。

遠方的孩子似乎是聽見她的聲音,停下與鴿子們嬉戲的動作,轉頭朝國廣的方向望去,在看到國廣的瞬間,溫暖的笑容浮現在那張稚嫩的臉蛋上。

剎那間,國廣的雙耳彷彿聽見了,那個近乎要消失在記憶中,那一聲聲充滿情感的呼喊。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能從他們的手裡拯救您.......對不起...」

國廣的眼中噙滿了淚水,口裡不停地吐出懊悔的話語,伸出雙臂試圖再次擁抱住面前的孩童。

伸出的指尖還來不及碰觸到目標,眼前的身影化作無數的花瓣,消失在國廣的眼前。

看著那些飛了自己一身的藍色花瓣,國廣雙膝一軟,無力的跪在花海間,仰起臉口裡一遍又一遍的低念著什麼,任憑從天而降的花瓣無聲地落滿她的身軀。

清晰方正的文字緩慢地浮現在腦中,整段過程像是魚在浮出水面換氣時,在水面產生的漣漪。細小、平靜、卻又清晰可見。

『那個死去的人類,就是妳選擇守護歷史至今的意義?』

「......我是對你們做了什麼....才會受到你們這樣的對待...」

國廣收緊手指,將花瓣緊握在掌中,翡翠色的眼裡含著尚未乾涸的淚水。

『看來妳直到現在都還不明白。』

座天使從後方飄然靠近。

『山姥切國廣,這個空間並不是我們的建造的。若是用你們的概念來形容,這裡是神域,而這個地方,是神域的最深處。』

在這裡的所有的一景一物,都代表當事者最真實的想法,以及撕爛嘴也無法輕易說出口的慾望。

那些隱匿在外表下的事物,在這個空間裡,全都會都會赤裸裸的呈現出來。

國廣張開手,勿忘草的花瓣飄落而下,她想否定座天使的這段話,怎知才剛張口,座天使的話語先一步浮現在腦中。

『我無法說謊。』

『現在,該妳回答我的問題。妳得釐清自己的內心,才能讓意識回到現實。』

國廣低垂著頭,感覺自己的腦袋亂哄哄的一片,思緒變得有如團打結的毛線,怎麼也扯不開,明亮的翡翠色雙眼也蒙上層陰影。

他們這些從刀劍中誕生的付喪神,是為了從干涉歷史走向的時間修正主義者-溯行軍的手中守護原有的歷史,而被賦予肉身與使命。

投入這場戰鬥,在前線作戰的人類,被稱呼為審神者。審神者的存在極為重要,他們是負責整個本丸運作的中樞,可是對刀劍付喪神而言,審神者的重要度並不低於使命。

如果說刀匠是鍛造出他們,並賜予他們名字的父親,那麼審神者便是構築他們肉身的第二父母。

就像烙印在動物基因內的銘印,會把出現在眼前的第一個會移動的物體視為母親。喚醒意識、並賦予他們肉體的審神者(人類),多數在他們心中皆有著無可撼動的地位。

(釐清我的內心...)

國廣抬起臉,望著這片無邊無際的藍色花海,感覺自己從內心的某處,傳來某個物體開始崩毀的聲音。

身體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國廣趕緊兩手環抱住藏在衣服下的臂膀,腦裡的思緒全都攪和在一起,化作灘看不見底的深潭。

從幽暗的潭底深處浮現的,不是氣泡,而是一個又一個被她長年堆積在意識角落,無法跟任何對象傾訴的真心話。

(是只要能偶爾見到主人殘留的靈魂,這樣就足夠了?)

滿開的勿忘草花田開始產生變化,挺立的花莖無力的向下彎曲,鮮豔的顏色被乾枯的褐色取代,失去水份而枯萎的花瓣與莖葉們無力的躺在泥土上,眨眼的瞬間化作黑色的塵埃。

種種的變化,全都映證了座天使的說詞,這個神秘的場所,確實是山姥切國廣的領域。

(主人明明都被他們害死了,為什麼我還要幫殺死召喚我的審神者的兇手守護歷史?)

泥土的深處有物體在竄動。

(只要打著守護歷史,打到歷史修正主義者,確保歷史『走向』的口號,再不講理的命令、犧牲,甚至是踐踏他人性命,都是可以允許的?)

新芽破土而出,以極快的速度往上抽高,血液般鮮紅的花朵從頂端綻放,

取代了枯萎的勿忘草,佈滿整片荒蕪的土地。

在彼岸花綻放開的那刻,隱藏在付喪神內心的那汪深潭內,浮出了作為一個守護歷史的成員,最不應該有的想法。

國廣收緊右手五指,握成拳頭狀的手奮力往身下的土壤揍去。

「......都一個樣。」

時之政府至今所做的一切,其實都跟溯行軍們無異,都是為了確保事件能順利延伸至『他們希望的發展』,好讓『自身的存在』能夠在時間線上延續。

『都一個樣?』

座天使身上的所有眼睛,全都以相同的頻率一致眨動,眼神中還透著無法理解的疑惑。

『我不明白妳的意思。』

「不明白也無所謂。」

國廣從地上起身,轉過讓自己面向座天使,同時用手背抹去殘餘在臉頰上的淚痕。

「那個問題我無法代表其他同伴來回答,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守護歷史對我而言,究竟有什麼意義。」

她睜開眼睛,雙眼恢復了原有的清透,國廣面向前方那那光是看一眼,就足以神智崩壞的異族,說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守護歷史是我們的使命,但是我無法認同為了這個目的,而去剝奪他人的人生。」

空中那顆巨大的眼睛微微眯起,做出像是露出笑容時的眼神。

座天使調整身軀,所有的眼睛全都望向上方那片無盡的黑暗,國廣也往同樣的方向看去,朝那片黑暗瞧了好一會,什麼東西也沒看見。

『回去吧,堅毅又脆弱的付喪神,去找出救贖的道路。』

在腦中的文字淡去的瞬間,環繞在身旁的彼岸花,以及遠方的樹林逐漸化成螢火蟲大小的光點,向著上方的黑暗飛去。

就連眼前的天使,那異常龐大的身軀也開始分解成點點的光輝,消失在國廣的視線內。

種種的跡象不僅代表神域的關閉,也是夢醒的徵兆,國廣凝視著隱沒在黑暗裡的光點,隨後她便闔起眼睛,等待意識返回至現實的那刻。

-後記-

目前已知:

山櫻草本丸的初鍛刀是亂藤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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