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极静，岑鹿背贴着墙站在门口，眼神盯着虚空的某一处。

脑子里很乱，幻灯片似得闪过这些年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开心的、甜蜜的、温馨的，全都杂糅交织在一起变成难以入喉的苦涩。

她知道戴云深还在外面没走，有那么短暂的刹那甚至想去质问他到底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可理智不允许，她骨子里的骄傲也不容许她如此卑微。

深吸了口气，岑鹿放缓气息，贴在猫眼上去看外面的画面。

突然外面的人泄愤般一脚揣在了门上，整个屋子都跟着颤了颤。

岑鹿愕然，难以置信睁大双眼。

心中残余的一缕温情尽数化为灰烬，她气得朝门外破口大骂道：“戴云深你有毛病是吧，赶紧给我滚，不然叫保安了！”

没过多久走廊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脚步声离去。

岑鹿松了口气，想到东西已经被戴云深拿走，拿出手机联系快递员让他不用再上来，又给对方支付宝账号转了笔快递费，补偿他白跑一趟。

草草吃完早餐，岑鹿感觉到发热似乎加重了，昨天吃的感冒药不起作用。

这会头越来越晕，肺里像是灌入了一团火球连呼吸鼻孔里都在冒着热气。

她想着不能再拖下去，强忍着右脚脚踝的不适，换了身衣服出门打车去医院。

昨夜的暴雨将天空冲刷得碧蓝澄澈，万里无云，微风中浮动着湿漉的泥土草木气息。

到了诊室医生给岑鹿做完检查，拿着三十九度五的温度计眉头紧拧冲她一顿说教，说她仗着年轻一点都不爱惜身体，再来晚一点怕是脑袋都要烧坏掉。

平日里巧舌如簧的岑鹿这会难得安静乖巧，低头挨训的模样活像犯了错的小朋友。

吊水要四个多小时，病房没有多余空位。

岑鹿这种病情不那么严重的患者就被安排在了走廊的座位上输液。

走廊上人来人往，候诊的，等结果的，男女老少基本都有陪同，岑鹿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耷拉着眼角，略微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像个精致漂亮但空洞洞的人偶，浑身散发着莫名的颓丧萎靡。

昨夜她没怎么休息好，阖着眼嗅着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中途岑鹿被一阵叮叮咚咚的信息提示音吵醒。

她向来有些神经衰弱，再加上睡梦中时不时的咳嗽，又是在这种人多嘈杂的环境，睡得自然不是很踏实。

岑鹿捞起手机点进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看清内容后，眸光渐渐冷下去。

【岑鹿，记住你今天的决定，以后希望你别后悔。】

用脚指头都能猜到这是谁发来的，岑鹿熄灭屏幕盖在膝盖上，讥诮地勾了勾嘴角。

没有理会这毫无意义的威胁。

没过多久手机铃声响起，是本地归属的陌生电话，岑鹿不假思索挂断。

三秒后那个电话又拨了进来，她面无表情划下接听键放在耳边，紧抿唇角，并不做声。

“岑小姐，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中年男人温和的声音。

岑鹿愣了愣，听出来是郁澈的司机陈叔，脸色缓和几分：“您好。”

“昨晚我们才见过的，郁总让我把您送回家的，您还记得吗？”

岑鹿舔了舔干涩的唇：“我记得，您是陈叔对吧，有什么事儿吗？”

陈叔公事公办的语气：“昨天您在车上遗落了一个优盘，您方便什么时候来拿呢？”

遗落了优盘？岑鹿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了：“太谢谢您了，不过我现在有些不太方便，您看过两天我过来拿行吗，咳咳咳咳......”

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声从听筒中传出，咳得嗓音都有些嘶哑。

陈叔想到岑鹿也许是淋雨后身体不适，连忙关心地问道，“岑小姐，您没事儿吧，是淋了雨感冒发烧了吗？”

岑鹿：“嗯嗯，有点发烧了。”

“发烧了那就赶紧去医院吊个水吧，现在流感盛行，别严重了。”

“谢谢，我正在医院呢。”

“那行，等您好一些再来拿东西吧。”

挂断电话后，最后一瓶点滴差不多打完了，岑鹿离开时，护士嘱咐她明天还要来一次。

从医院里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没吃午饭的岑鹿后知后觉有些饿，便在附近找了评分高的拉面馆随便吃点垫垫肚子。

点完单后，她坐在位置上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不是饭点，小店里没什么客人，冷冷清清的，老板和员工坐在前台边嗑瓜子边聊着天。

很快岑鹿的拉面做好了，她起身去取餐口端面。

不知是不是发烧后大脑和身体变得迟钝，转身往回走时竟没留意门口进来个人，一时没刹住脚步，热气腾腾的面就这么直愣愣撞到对方胸口上。

滚烫的汤汁四处飞溅，岑鹿痛得“嘶”得松开手，“砰”的一声瓷碗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面条和汤汁撒得满地都是。

“不好意思，你没烫伤吧？”

岑鹿目光从男人洇湿一大片的西装移到了他的脸上，对上那双像是覆了层凛冽寒霜的漆黑瞳孔时，眼底掠过一丝惊诧：“怎么是你？”

郁澈神色冷淡，好似对在这里碰到她并不感到意外。

岑鹿望着郁澈渗满汤汁的外套，想到这人从前就有轻微的洁癖的事，不由面露愧疚：“真对不起啊，刚刚没看到你过来，你没事吧？”

英俊的面容掠过几丝讥讽意味，郁澈没有情绪的开口：“是么，我还以为你是看到我所以才撞上来的。”

语气很平淡，说出来的话却夹枪带棒，似有若无地讽刺岑鹿刻意的“小把戏”。

被误解的岑鹿微微蹙眉，却忍住没跟郁澈争辩。

老板和店员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忙走过来查看有没有事。

见幸好碎片没有划伤人才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姑娘我看你手都被汤汁烫红了，要不赶紧去买个烫伤膏擦擦吧，到时候起泡留疤可就麻烦了。”

经老板这一提醒岑鹿才发觉两只手上都被烫到了。

她皮肤本就白，一块块红印看起来触目惊心，火烧火辣的作痛。

“实在不好意思，把你的碗摔碎了。”岑鹿歉意地对老板说。

老板好心肠地道：“不要紧小姑娘，你赶紧先去附近诊所看看吧。”

郁澈眸光垂落下去，瞥了眼女孩手背上打完点滴后留下的输液贴，脸上闪过几不可查的复杂情绪：“生病了？”

岑鹿还记着方才他的那句嘲讽，态度算不上好：“嗯。”

郁澈意味深长：“一个人，男朋友没有陪你来？”

自动忽略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岑鹿平静出声提议：“你这衣服被洒到面汤估计不好洗，留个联系方式，回头我把昨天干洗费和昨天买衣服医药费的钱一起转给你。”

话音未落，郁澈表情变得怪异起来，带着令人不解的微妙防备冷睇了岑鹿一眼。

其实岑鹿这么说单纯是想把钱转给他，但看他这幅样子又改了口：“算了，反正我加了陈叔的微信，回头我问他把钱转给你吧。”

说完她抬腿快步冲出面馆，没想到郁澈从身后快步跟了上来，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声音又冷又硬：“走这么快干什么，腿不想要了？”

岑鹿甩开男人的手，仰头面无表情看着他：“那跟你有关系吗？”

郁澈被这句话狠狠钉在原地，周身气压猛地下降，本就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越发紧绷，透出几分刀削斧凿的锋利寒意，幽暗的眼瞳深处搅起了惊涛骇浪，仿佛能将人淹没。

这眼神看得人心里发毛，岑鹿仓促地错开他的目光，脑海里浮现昔日种种，想到自己终究是亏欠于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算了，你就当我今天心情不好，别往心里去。”

郁澈松开紧握成拳的双手，手背上有贲张的经脉血管未消。

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子里的情绪，他长长吐了口气浊气，只一瞬间又恢复了往常那副不苟言笑的冷淡模样。

“为什么。”

岑鹿眉心一跳：“什么？”

掀起眼帘，郁澈深深看了她一眼：“我说，手被烫到了，疼不疼。”

岑鹿眼波微动，右手无意识抚上左手：“还好，不疼了。”

郁澈抿了下唇：“我带你去买点药。”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可以去，腿已经快好了。”岑鹿不假思索婉拒。

望着女孩红肿未消的脚踝，郁澈扯了扯唇角：“肿成这样是快好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不知道吗？”

岑鹿惊讶：“郁澈，你在关心我。”

气氛顿时有些凝固。

一句话不知又戳中哪个痛点，郁澈脸色倏地阴沉如水。

片刻，他像是想到什么，没趣似得发出一声冷嗤，紧接着转身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

目视着男人冷硬疏离的背影，岑鹿眼眶微微发涩，几乎是强忍着才把喉咙的涩意咽下去，收回了目光，一瘸一拐慢吞吞朝药店的方向走去。

岑鹿：癫公

郁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