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安澜背后有一个组织，秋叙并没有太多感想，实际上他和跟班们都还不太熟，而且他也有很多秘密。不过安澜的药剂是在星环上得到的，很大概率事关浮空城人，秋叙必须搞清楚情况。

安澜是不会跑的，和她交接的人错过就不一定还能见到了。

秋叙和陆轻厌从巷子出去，远远地跟上了交接人。交接人缩着肩膀赶路，最后走向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门边有两人守着，交接人停下，掏出钱交给守门的。

他钻进小门里，身影被黑暗淹没。

守门的说：“这个孔则，每次过来都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是带了什么讨田哥欢心。”

地下联盟的杂货铺就在不远处，陆轻厌去寄存车子。秋叙留守在附近，隔一会儿就看到有重伤的人被抬出来。不久，陆轻厌带着两个口罩回来，顺便说了情报：“这里是个地下斗兽场。”

秋叙吐槽：“斗什么兽，两脚兽？”

陆轻厌无辜地点点头。

名为孔则的交接人一直不出来，两人干脆交钱进入斗兽场。他们钻进小门，前方是一条幽长的走廊，尽头传来隐约的嘈杂声。沿着走廊到尽头，又是一扇门，同样有两个看守。再穿过这道门，门后竟然是下水道的入口。

这套下水道系统自然是核末日之前的遗产，并非那种肮脏狭窄的污水道，而是多雨地区特有的大型雨水道。这一带夏季雨水丰沛，如果没有专门蓄雨的下水道系统，那么城市每年都得淹水。

嘈杂声就是从下水道口传出来的，秋叙和陆轻厌沿着台阶走下去。

“田寻！田寻！”

“打死他！打啊！”

声浪冲击而来，密闭的地下空间将声音无限放大，秋叙被吵得脑瓜嗡嗡响。他们下来后便置身于三条下水道的交汇区，现在不是雨季，下水道底部只有一层薄薄的浊水。地面铺满铁架，架着各种各样的木板供人避水行走。这里的空间格外的宽阔，几乎像一处广场。

不太高的拱顶下，拥挤的人群围着台子，两个人正在台上斗殴。

秋叙和陆轻厌一前一后，踩着木板挤到人群前方。台子前有几张下注的桌子，每张都有壮汉围着维持秩序。孔则就躲在一张桌子后，正紧张地望着台子上的打斗。

此刻台上分出了胜负，裁判吼道：“田寻！”

人群爆发欢呼，也有一部分人愤恨地怒吼，大概是押注失败了。孔则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个田寻就是他一直在讨好的“田哥”。

田寻跳下台子休息，孔则连忙迎上去。秋叙不动声色地靠近他们，躲在一个陌生人背后观察他们的嘴唇。

孔则用背部遮挡人群，手臂动作看起来是把什么东西塞给了田寻。他警觉地张望着，说：“这就是我们之前提过的基因强化剂，货一到我就送来了。”

田寻将信将疑，但还是将东西收好，他们熟练至极，用袖子遮挡了药剂，就算有人看到他们在递东西，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田寻说：“好，过两天开会我再付钱……”

“不用！”孔则说，“经理说了，第一批不要钱，送给愿意注射的人，让大家看看这种药剂有多厉害！”

他们说到这儿，裁判在台上吼道：“还有谁要挑战田寻！”

“今天来新人了！让新人上台！”

秋叙一开始没在意，眼睛盯着田寻。田寻去了台子后面的岔路里，那边搭着个棚子，似乎是选手休息区。紧接着秋叙被人七手八脚地推出去，扭头一看陆轻厌也被从人群中推到台下。这时秋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所谓新人不是新选手，而是新观众，也就是他们。

这种机制太离谱了，不过看周围人群狂热的样子，大概随时可能上台挨打也是玩法的一环。

两人被壮汉们围住，裁判问：“谁上台？！”

这可不是在问他们，台下观众欢呼：“个子高的那个！”

孔则穿过热闹的人群，似乎准备离去。秋叙立刻靠近陆轻厌，低声说：“我身手更好，我上去吧，你跟上孔则。”

陆轻厌幽幽看他一眼，神情说不出的委屈。秋叙正困惑着，下一秒陆轻厌扭头上了台。

“……”行，你是个勇敢的好男人，行了吧。

秋叙简直哭笑不得。

等到所有人都盯着陆轻厌、身边的壮汉们散去，秋叙便悄悄地回到人群之中，在呼唤田寻的音浪中往出口走去。

十多分钟后，孔则出现在另一处居民区。到处是挤挤挨挨的小屋，其中有一栋的铁门似乎被人踹开过，即便关上也歪扭着，露出很大的缝隙。

秋叙低着头状似不经意地路过那户人家，往关不紧的缝隙里面瞥了两眼。孔则将一管药剂交给这家的住户，那是一个胡子拉渣的中年男人，衣衫褴褛又形销骨立的，神情说不出的阴鸷，警惕地盯着门缝外每个路过的人。

秋叙的目光险些与他对上，为了避免被怀疑，只得先故意踏出脚步声迅速走远，再贴着墙轻手轻脚地回去，躲在在室内看不到的死角，距离门缝半米远的地方倾听。

孔则说：“……田寻注射后立刻就感觉到变强了，这次你一定能报仇！”

听起来他重重地拍了拍中年男人肩膀。

“小心点，活着回来！你不像我只能干干跑腿的事，经理还用得上你。”

中年男人始终没有说话，孔则的脚步声靠近门口，秋叙悄无声息地转进墙角躲好。他目送孔则离开的背影，又望了眼斗兽场的方向，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相信陆轻厌的身手。

秋叙再次跟上孔则。

孔则的第三个目的地是一个铁匠铺子，他被人迎进了铺子后方的仓库。仓库是集装箱改造的，没有窗户，也没法爬墙进入，秋叙只能绕去前面。

铁匠铺子门面不大，两个学徒正埋头打铁。他们旁边有几张车床，能制造更精细的东西——原始的人工和科技的遗产混杂，是当代最大的特色，在铁匠铺子里一览无余。大家都靠捡两百年前的垃圾生活，捡来的东西总得修复和改造，而今铁匠是最有地位的职业之一。

秋叙瞥见店铺最里面摆了些捕鼠夹，便走进去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捕鼠夹卖吗？”

“那都是别人订的！”学徒趁着回答他的间隙擦了把汗，见秋叙径直地往店铺深处走，又催，“出去吧，去别的地方买！”

秋叙赔着笑，转身欲走，学徒低头继续打铁，他趁机脚步一转，掀开门帘进入后方仓库。

后面铁质垃圾满地都是，一堆堆比人都高，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秋叙进来后没有看见人影，绕过工业垃圾形成的小山，这才依稀听见孔则的声音：“……经理……”

“你想要就拿一支，我说过，第一批只要自愿注射，就可以领。其他的我会送回总会，那里也有很多伙伴在等待药剂。”大概是经理的人说道，“当然，我作为扶桑会在橙湖城分会的传播经理，也会以身作则注射。”

说话声就在前方，秋叙透过金属垃圾的缝隙暗中观察。孔则面前站着一个身穿长袍的男人，袍子胸口画着一大九小总共十个太阳。此人头上戴着一顶铁质的鸟类纹样装饰，三只脚令秋叙一眼看出是金乌。那纹样并非远古神话图腾，而是非常简约的设计。

秋叙挑眉，这不是金乌计划的标志吗？

扶桑会……22世纪初，金乌计划在地面上的指挥与执行基地，就叫做扶桑基地。据说基地内曾存在一些比浮空城还要先进的太空科技和能源科技，因此浮空城降临时第一个打击的就是扶桑基地，其所在地从地面到地下足足一百米，范围三万平方米，全部化作了尘埃。

难道安澜背后的这些人和扶桑基地有关？不过这所谓的传播经理一身大张旗鼓的装扮，透着毫无必要的仪式感，他就不担心暴露吗？

秋叙在这里头脑风暴着，此时传播经理和孔则忽然打开身后的柜门，里面是一个更大的金乌标志。这两人跪下来双手合十，大声地吟唱：“抛弃了人类的金乌神啊，遗民向你们忏悔，并依然向你们祈祷……”

“……”秋叙用力按住脸颊，避免嘴角抽得太厉害导致脸皮抽筋。

两人祈祷完毕，一块儿注射了掺水版的基因强化剂。

如孔则所说，基因强化剂一针见效，他们两人肉眼可见地容光焕发，比打水光针都快。秋叙再次挑眉，基因强化剂这种东西，大多数浮空城人从三岁到十三岁一年注射一次，效果非常温和，对基因的作用是润物细无声的过程，不可能一眼见效。

除非这玩意儿只是长得像基因强化剂、贴了基因强化剂的出厂标签，其实是另外的东西，比如兴奋剂。

“这就是被浮空城夺走的，金乌神留下的神药！这些本该是我们扶桑会的圣物！”传播经理激动地说，“记住！一切黑暗在金乌神的光芒下都会消失！只有尽量传播金乌的教义，信仰足够多了，金乌神才会回来，它们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

他在药剂作用下情难自抑，叭叭了一堆有的没的。秋叙没空在他的胡说八道里寻找有效信息，如果真的是类似兴奋剂的东西，田寻这会儿可是在药剂加成下和陆轻厌斗殴！

秋叙火急火燎地离开了铁匠铺。

·

斗兽场里比刚才还热闹，人声鼎沸在地面就能听到。观众们全部举着双手狂喜欢呼，人在远处难以看清台上的战况，只能依稀看到还在打。秋叙挤进人群，在浊水的气味和人类的臭味之中嗅到了血的气息。

秋叙被挤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钻出人群来到台下。

田寻在陆轻厌脚边一动不动，只有胸口起伏，大概是被打到晕眩了。

陆轻厌裸着上半身，口罩拉到鼻尖下，正擦着鼻血，在脸颊上抹出一道红痕。他有着舒展的骨骼，恰到好处的肌肉，汗津津又亮晶晶的，每寸皮肤都是青春巅峰的状态。他身上多了好些伤，垂着眼看不清神情，和平时大为不同，伤痕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年轻的离群野狼。

忽然他瞥见秋叙回来，眼睛顿时一亮，又擦了好几下脸。

都这样了还惦记开屏呢，秋叙招招手，陆轻厌便跳下台来到他面前，秋叙又说：“低头。”

陆轻厌顶着战损的危险形象温驯地垂低脑袋，可能是想到现在没穿上衣，顺带窘迫地红了耳朵。那双湛蓝眼睛在灯下波光盈盈的，一下看秋叙，一下又不好意思看，偷感很重。

“格斗进修课了解一下，一对一私教，包你下次不被打脸。”秋叙笑着说，拽起袖子帮他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