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电梯接入星环站点，秋叙带着跟班们送乘客下机。
首先离开的是钟站长，他被附近医院派来的救护飞船接走；接着调查局的两人也等来了接机的机器人，单源走之前笑问：“何先生不一起吗？”
何中舟断然拒绝，单源似乎急着回去汇报出差的结果，没再找何中舟麻烦，带上小佟离开了。
闲杂人等都走掉后，何中舟命令站点的机器人带他去医务室，又指定浅春、秋叙和陆轻厌陪同。有他在方便很多，秋叙不必想着怎么混进站点医务室，也不必用那只耳夹电脑找医生。
浅春昏迷着，被何中舟抱在臂弯里。
机器人检测到浅春的异常，但她并非浮空城公民，因此没有亲切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仅是遵从何中舟的命令，放她离开电梯舱附近。
秋叙第三次来到星环上的这座太空电梯站点，却是初次从停泊处进入建筑物之中。他从前也曾以乘客身份搭乘太空电梯去地面，建筑物布局大同小异，商店、餐厅、洗手间、等候区。只有乘客没有工作人员，服务型机器人帮忙运输行李、指示方向，AI管理一切。
医务室里也没有人值班，他们根据指示进入一个单间病房，一只长了十几只手的滚轮机器人招待他们。
“请您坐在椅子上通过体检隧道。”
何中舟看了眼秋叙，对滚轮机器人说：“不需要。打开隐私保护，切换到远程控制模式，让我的家庭医生进入你的系统。”
“明白。”滚轮机器人说，“已关闭所有公共网络接口，本次诊疗不记录数据。已验证声纹，已为您打开远程控制。请接入您的通讯终端，并用此终端联系家庭医生。提醒您：AI医生需要联网，将自动关闭隐私保护。”
他们把浅春放到病床上，何中舟没有联系他的家庭医生，而是让秋叙来执行最后一步。
“您背过身去可以吗？”秋叙笑着说，“毕竟违反医疗法，我也得保护医生。”
何中舟一转身，秋叙就踮起脚把他劈晕了。陆轻厌及时接住倒下的何中舟，单间病房里没地方放他，干脆让他躺进了病床下。
“……应该能打通吧。”秋叙嘀咕着，在何中舟的终端输入了一个私人号码。
在等候对面接电话的漫长半分钟里，陆轻厌垂着睫毛，望着何中舟的终端，小声地说：“我熬了两夜帮你破解耳夹电脑的密码，没想到你用不上。”
“用得上，辛苦你了，先忙正事，回去再说。”秋叙随口哄着，“嘘，接通了。”
何中舟的通讯终端是块手表，在半空投出屏幕。秋叙拨打的只是语音，因此屏幕黑漆漆的，只传来对面的声音：“哪位？”
“是我。”秋叙说，“有急事……”
他话音未落，对面申请视频。秋叙随手挂了，继续说：“长话短说，你……”
对面继续申请视频，再次打断秋叙的话。
秋叙无语地接了，把话说完：“你远程接入，做个血液病手术。”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青年的影像，他相貌英俊，身量高挑，穿着一件白大褂，胸口夹着铭牌，名叫陈沐阳。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陈沐阳望着秋叙，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秋叙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只是新长好的皮肤有些娇嫩，这会儿看不出什么。
陆轻厌就在秋叙身后，陈沐阳扫了一眼，什么也没问。
“病人在这。”秋叙调整了一下位置，让陈沐阳看到病床上的浅春。
“我现在远程接入你旁边的医疗机器人。”陈沐阳低头笑了下，“总是有事才想到找我。”
陆轻厌轻轻地问秋叙：“我在这里打扰你们叙旧吗？需要我先出去吗？”
陈沐阳再次扫了陆轻厌一眼，温柔地问：“他是病人家属？真好奇是什么人让你选择这种危险的方式联系我。”
两个人隔着屏幕无视了彼此，都在等秋叙回答。
“你俩聊得挺好。”秋叙评道，“好久没喝上茶了，品品你们倒也不错。”
短暂的沉默后，医疗机器人举起一只铁臂，里面传出陈沐阳的声音：“没有护士，你搭把手吧。”
“我来吧。”陆轻厌睁着一双蓝汪汪的无辜眼睛，年轻的脸上只有单纯的体贴，“你刚刚病好，累坏了又是我照顾。”
得了，又开始了。秋叙麻溜出去，找了张长椅躺下打盹。
·
在地面上，各类辐射病都是不治之症，即便用上了药剂也只是苟延残喘。到了浮空城，死亡率最高的是来不及送医的严重外伤。像血液病只需要根据基因定制特效药，再进行一次全身换血，就能彻底痊愈了。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陆轻厌出来叫醒秋叙：“医生想和你道别。”
“没有的事，不用道别。”滚轮机器人举着十几只手，陈沐阳在机器人里说，“我把你的房间收拾出来吧，你迟早要回浮空城，对吧？”
秋叙不置可否，朝他挥挥手：“谢了。”
陈沐阳离开机器人，回到屏幕里，让秋叙先挂断。秋叙没跟他客气，代何中舟结了账，切断通讯后又删了通讯和支付记录，这才弄醒何中舟。
晚些时候他们回到电梯舱，将浅春送回何中舟住过的包厢，让她躺在床上。
何中舟提出给一笔钱，让秋叙带着浅春回地面，并安全地把她送回家。秋叙收了钱，何中舟又把一箱儿童衣物和玩具留下。临走前，何中舟探究地问秋叙：“你不可能只是个太空电梯乘务员，你是谁？”
“我是谁很重要吗？”秋叙笑问，“比你亲身测试出浮空城人和地面人没有生殖隔离还重要吗？”
陆轻厌微微讶异，看了看秋叙，又看了看浅春。
何中舟脸色僵住，愤怒地说：“你……”
“我什么？尊贵的浮空城人，您该下机了。”秋叙对这种人缺乏耐心和礼貌，何况还拿捏着对方的把柄，他笑盈盈地说，“哦对，何先生，您在我这里没有折扣，介绍医生的中介费也结一下吧。”
何中舟还以为秋叙要狮子大开口，谁知秋叙就是想恶心他一次，随心所欲地说：“你就给我一个剃须仪吧。”
“……”
何中舟冷冷地瞪了秋叙一眼，取出剃须仪抛给他，快步告辞。这落荒而逃的模样惹得秋叙跟出包厢，活泼地唤出三个跟班一起欢送何中舟。在他们热情的送别中，何中舟走得长尾巴都抡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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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程没有乘客，秋叙这阵子累得很，遂搞了次团建。恰好浅春也醒了，给她补补营养。大家敞开了吃喝玩乐，反正有来时的四个贵宾可以平账。
秋叙依然让安澜照顾浅春，何中舟付那笔的钱分为三份，他、陆轻厌和安澜各拿三分之一。
剃须仪自然是送给宁芙了，宁芙惊喜地表示一定让她爸从公主家里偷点东西回报他。秋叙很怀疑她爸的偷窃水平，只能劝说：“长久发展，量力而偷。”
与另两个跟班都有交流，赵冷也不能冷落，秋叙给他一块小饼干，随便鼓励了两句。
回到地面，安澜主动提出送浅春回家，秋叙看她们感情不错，自然同意了。
秋叙也有事情要做，之前炸掉贴片工厂后，他忙着养伤和安分守己，还没清算那些逃走的工人。贴片工厂的工人把活人按在仪器下折磨致死，就算是听命行事，也得付出代价。他手里有本工人名册，是当时工厂主管嗝屁后掉落的，里面登记了工人和牧羊人的姓名、地址。
陆轻厌骑着自行车，秋叙坐在后座，两人来到橙湖城，按照名册的顺序开始寻找第一个工人。
他们循着地址来到橙湖城边缘的贫民区，即便整座城邦都是补丁风建筑，贫民区的房屋比其他区域的也更低矮简陋。自行车在这里属于豪车，两人都意识到今天绝对不能让车离开视线。
到了目的地附近，秋叙让陆轻厌看着车，他独自悄悄靠近目标房屋。
房子里住着一个青年母亲和一个幼年孩子，时近傍晚，母亲正在煮汤，孩子吸溜着口水等晚饭。那一锅蝗虫炖白蚁在本地是一家三口的分量，可见这家男性将要回来，秋叙找了个隐蔽角落等候着。
汤锅端上桌后，小孩忽然说：“妈妈，我不想要叔叔来吃饭。”
“你爸爸死了，你得有个叔叔。”他母亲说，“不然我们挖出来的虫子会被别人抢走。”
“叔叔也抢过我们。”
“你爸爸也抢过我，都这样，住在一起就不抢了。”他母亲不耐烦地说，“他要回来了，别说了。”
秋叙挠了挠头，心里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想。等这家的男人回来，他打量一圈，确定没在工厂见过，便又回到陆轻厌身边，说：“下一个。”
“我刚刚看到了安澜。”陆轻厌说着顿了一下，但还是把话说完，“她一个人，躲躲藏藏的，拿着药剂。”
安澜送浅春回家，而浅春的行李除了一整箱东西，还有一盒术后疗养的基因药剂，是陈沐阳开的药，站点医务室直出的。如果已经送浅春回到家，那么药剂就不应该在安澜手里。
秋叙冷静地问：“她去哪儿了？”
陆轻厌让秋叙上车后座，载着他转进一条狭窄的小巷。他们在巷底停车，前方有个拐角。陆轻厌将车把手上的后视镜拆下来，探出去观察。
安澜就在拐角后的小巷中段，她对面有个人，后视镜将小巷和人身都倒映成歪曲的样子。
两人安安静静地侧耳倾听，安澜的声音很低，声音窸窸窣窣、支离破碎，秋叙得根据镜子上的唇语拼凑，才能还原她的话。
“……只有这些。”安澜用一只从电梯舱顺的空餐盒装着药剂，对面前的人说，“我问了，他说掺过水，不可能给地面更纯的……”
“掺水？那不是废了……”
“是什么糖水。”安澜说，“是好水，没有污染的水，他说这叫稀释。”
“真奢侈……也对，浮空城只有好水。下一批什么时候？”
“当然是我上去再回来之后。你检查完拿走，我要回站点了。”
对方打开餐盒检查，里面是十几支手指大小的药剂，出厂标签下露出浅蓝色液体。
秋叙这会儿真的冷静了，他目送交接双方鬼祟地离开，转过身缓缓说：“好消息是，浅春的药剂是红色的。安澜拿的是一种基因强化剂，在浮空城和基础疫苗一样，每个人成年前都要注射十针。”
“坏消息是……安澜没有收钱，说明她是一条走私链的一环。而她瞒着我运输药剂，甚至有人在星环上和她接头，我竟然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