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玥皓回到家后又打开了一颗咪咪甜，还是扔掉了糖果，只把糖纸压到了黎玥的本子里。

上次买回来的糖只剩三颗了。

这种具有年代感的三无糖也就只有溪街那边李婆婆家的小卖部还在卖。黎玥皓看着鞋柜上的小盘子，心里想着得找个时候去一趟李婆婆家了。

黎玥皓平时不往那儿走，要补货的话得找时间专门去一趟。他也不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想做的事儿计划在这儿了，什么时候能落实，得全靠他心情。

黎玥的本子里除了有糖纸，里面还有一张画像，是秦珊找人给黎玥皓画的，这画画的很抽象，是个画的很长的寸头火柴人，表示嘴巴的那条横线下面偏右边的地方有个绿豆大小的黑点。

程阳嘴边没有这个黑点，他也确实比起黎玥皓就是有一种不经世事的稚气。

但黎玥皓都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些，他看到程阳的第一眼时就生出了讨厌的情绪。

是以貌取人了吗？还是因为那个眼神？

他现在就像装睡的人突然被叫醒。被迫睁开眼睛后看着房间里的情形，有些无所适从。

黎玥皓盯着画像愣了好半天，脑袋里像是走马观花过了一遍所有的情节，这些情节又像被照了强光，所有画面都变成了过度曝光后的一片空白。

今天虽然因为家暴男的事儿还去警察局里兜了一圈，但程阳回到家的时间比昨天还早一点。

程阳回怡馨苑要经过一条曲折的巷子，这条巷子很窄，车开进来后错车和掉头都很麻烦，所以程阳让尤瑷玲停在了路口，他自己走进来。

总共都不过500米的路程，程阳才走了几步就总觉得暗处有人在盯着他。

对于一个没有穿金戴银在路上招摇的成年男性来说，遇到被跟踪的情况大多都是遇到了仇人。但程阳又没有仇人。

仇人？债主也算仇人吗？

程阳还没有在他们要钱之外的时间里见过他们，即使来家里撬门也都是挑了程阳不在的时候。

为了看清跟踪的人到底是谁，程阳突然提速快步走了几步后，再猛的一下突然停住的同时回过头。

身后一直跟着程阳的大金链子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来，他没有跟踪人的经验，程阳突然加速后他就只顾着加速跟上去，连出现紧急情况后该往哪里藏身都忘了看。

这会儿他站在巷子里微弱的路灯光下，和程阳四目相对。

空气凝固了三秒，他向着巷子外撒腿跑了。

程阳没追，毕竟他才是欠债的人，又不打算还钱，他没必要去追债主。

程阳不知道他们来干嘛的，不过能肯定不是来要钱的，更不可能是什么好事儿。

搬家的事要尽快了。

到家后程阳看到出门前没收拾的画桌，但他这会儿也静不下心来画了。他把桌子收拾整齐，画画的事儿只能先搁置在一旁，反正离截稿的时间也还很充足。

程阳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能收拾的行李都给收拾起来装好。

他讨厌搬家。

程阳花了好几个小时才装满了一个编织口袋，他把编织口袋放在门口醒目的位置上。

以示搬家的决心。

他今天特地调了一个闹钟，提醒自己要在昨天出门去酒馆的时间前一个半小时出门。

昨天程阳到酒馆的时候，那两人连螺蛳粉都煮好了。

他一个新员工，每天都最后一个到，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但今天似乎又太早了点。

程阳站到酒馆门口的时候，门都还是锁上的，他没钥匙，只能坐在门口等着。

程阳在这儿等的无聊，他打算趁着现在酒馆没开门，去巷子口的流动摊上买一套杂粮煎饼来吃。

他之前路过的时候就到有人买过，薄薄的饼皮包满满的馅儿，看着挺诱人的。今天终于有机会吃上了。

程阳买完杂粮煎饼后又回到了姗姗来迟门口，他在门前的台阶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吃饼。

黎玥皓刚走到姗姗来迟这条巷子的巷子口，就看到店门口坐着一个人在低着头津津有味的吃饼。远远看着还以为是饿了几天无家可归的人。

黎玥皓快步走过去是想赶他走的，但是走了一半他才看清这个人是程阳，于是又慢了下来。

程阳在听到脚步声之前，先闻到了黎玥皓身上的味道。

一种衣柜使用了很多年后，把他常用的洗衣粉和他这个人本身的味道揉合在一起的味道。

这种味道有些人身上能闻到，有些人没有。有的人里，每个人的味道都不一样。程阳第一次靠近黎玥皓的时候就记住了他的味道。

程阳把最后一口饼塞到嘴里，然后起身把袋子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站在门口等着黎玥皓走过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薄的卡其色风衣，里面还是白色衬衣，下摆扎在黑色的长裤里，显得腿又直又长。

“嗷呜锅。”程阳最后的那一口饼实在有些大，黎玥皓都走过来了他嘴里的东西都还没嚼完，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的跟黎玥皓打了个招呼。

“我是要抢你吃的吗？”黎玥皓撇了他一眼，拿出钥匙开门。

“我是不想一会儿进去了又出来扔垃圾。”程阳哏着把嘴里的东西都噎了下去。

黎玥皓是拎着一个塑料袋来的，程阳在他拧着身子把右手伸到左边衣服口袋里找钥匙的时候接过了他手里的塑料袋。

“这是果盘用的水果吗？”透明的塑料袋，程阳不用打开也能看到里面装着的东西。

“嗯，一会儿你洗出来放冰箱里。”黎玥皓一边开门一边说。

“嗯？……行。”

这是程阳在这儿干了两天……呃、一天半吧，黎玥皓第一次支使他干活儿。这突然的一下，程阳都还有点不适应。

既然直属上司都发话了，程阳自然得给面子。他进到小酒馆后先把黎玥皓吩咐的事儿干了，才开始打扫卫生。

昨天他们走的急，没有时间收拾整理，被家暴男弄乱的桌椅板凳都还躺在地上。

黎玥皓要准备的东西也挺多，新的冰块、砧板、杯子还有昨天没来得及洗的器具得烧开水烫一烫。

他们两人沉默着各自干着各自的事儿，直到秦珊和尤瑷玲到了。

“早啊。”秦珊笑着跟两人打了个招呼。

“外面天都快黑了，你是怎么说出‘早啊’这俩字儿的？”黎玥皓抬头看着秦珊说。

“嘴巴一张一闭就说了呗。”秦珊跟黎玥皓斗嘴玩儿“之熬早，整体韵母阿，你不会我教你啊，跟我还客气啥。”

尤瑷玲走到程阳旁边拍了拍他的肩“他们俩经常这样，别害怕啊。”她这样就像在安慰小朋友似的。

程阳尴尬的笑了笑，这需要怕一下吗。

秦珊喝从她自己的办公室里拿了红酒和高脚杯出来，他们酒馆里不卖红酒，秦珊自己喝的酒都放在她的办公室里。

她还是坐在之前程阳第一次见她时那个窗边的位置上，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一边喝一边看着他们三人干活，时不时的还跟黎玥皓斗两句嘴，尤瑷玲偶尔还能插两句话，程阳跟她们也还不算很熟，全程都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营业前准备工作即将就绪时，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婆婆拄着拐杖佝偻着背打开门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就不像是来喝酒的。程阳不知道要不要接待她进来，站在大厅里来回略微局促的观察着三人的反应。

老婆婆进来后也不等别人招呼她，轻车熟路的在大门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小耗子，来给我把把脉！”她冲着黎玥皓喊的这一声比尤瑷玲说话声都洪亮。

程阳随着老婆婆的声音向着黎玥皓看过去，黎玥皓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动。还是在吧台后面忙自己的事儿。

倒是尤瑷玲向着她走了过去。

她弯着腰，用手撑着膝盖把脸凑到老婆婆面前，“霍阿婆，你怎么又来找皓哥了呀，他这人你也知道，连当医生的资格都没有，你也不怕吃了他开给你的药反而越来越严重呀。”尤瑷玲声音温柔说话时还带着笑。

“我一个孤寡老太婆，活着也没什么念头！”霍阿婆瞪着尤瑷玲，不光喷着口水说话，没拄拐的另一只手还在指着黎玥皓漫天飞舞，“他要有本事药死我正好。”

霍阿婆从黎玥皓出现在姗姗来迟上班没多久开始，每隔几个月就会来找黎玥皓给她看病开药。

对此黎玥皓很是烦躁。

当初他要不是手贱把看着快要从人世间解脱了的霍阿婆拉回来，也不会被她赖上。

“想死就去马路中间躺着，我们这儿不提供丧葬服务。”黎玥皓在吧台后面连头也没抬，看着虽然和平时一样，但手里这块冰被削的都看不出形状了。

虽然霍阿婆看着也不是和蔼可亲的老人，但程阳还是觉得黎玥皓对一个老婆婆说这种话不太好。不过他又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渊源，所以还是退到一边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我要躺也在你们门口躺。”霍阿婆把死皮赖脸、胡搅蛮缠展现的淋漓尽致。说着就起身坐到大门口，把路给挡了。

秦珊在黎玥皓开口之前走到了霍阿婆面前，“你要找他我不管，但是你要挡了我的生意，我就找人把你那个垃圾站给砸了。”

霍阿婆在面对秦珊的时候，显然多了一丝慌乱，“你有本事就去砸。”她说话时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的，不知道该停留在哪里。

在两人对峙间，黎玥皓过来蹲在霍阿婆旁边，拉起她左手把指尖放上去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

“我死了你都死不了。”黎玥皓把霍阿婆的手扔了回去，转身又回了吧台里“以后别来了。”

霍阿婆拄着拐杖起身起的困难，尤瑷玲上前扶了她一把。

“我就来，每天都来，每个月都来。”可能是秦珊还站在这儿盯着她，这话说的比之前少了很多底气。

霍阿婆没给他们还嘴的几回，说完就拄着拐杖走了。

秦珊回到她的座位前，拿起杯子一口喝掉了里面剩下的红酒。

她走到吧台前，把空杯子放在黎玥皓面前。

“你就这么纵着她，她不赖着你赖谁？”秦珊说完就回办公室了，没有听黎玥皓的回答，也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

纵？他才没有。他只是要有人和他同病相怜而已。一个人被孤独的留在世间的病。

尤瑷玲走到程阳旁边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去把被霍阿婆弄乱的桌椅板凳都重新摆好。

程阳在尤瑷玲旁边小声问道：“皓哥是学医的？”

“嗯，他大学是学医的。”尤瑷玲答。

“那他怎么没去做医生啊？”程阳很好奇。

“谁知道呢。”尤瑷玲顿了顿才回答程阳“兴许不想当医生吧。”

程阳从尤瑷玲犹豫的这一会儿里能看出来她应该是知道理由的，只是不想告诉自己而已。

“哦。”程阳本来还有好几个好奇的问题想问，但他看尤瑷玲也不像是有阐述的欲望，便暂时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星期天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