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厌如的生物钟一向准的可怕，他有单独的私人教师并不需要赶着去上早自习，看起来确实是比正常高三生轻松不少，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吧，如果可以，他情愿做一名普通学生。

这个时节，六点半的天刚蒙蒙亮，冰河听见了卧室内的响声，走了进来，给小孩问好，“早安，白同学。”

“嗯。早上好。”

白厌如淡淡地应了一句，他穿上拖鞋去卫生间洗漱，尽管昨天晚上并没有休息好，还做了几个不太让人满意的噩梦，早上起来的例行公事还是要干完的。

冰河去厨房替他热好了早餐，自己从冰箱里拿了一包速食三明治，飞快解决完肚子的需要后，冰河坐在沙发上打开了今天的新闻。

他用余光一直在注意卫生间内，等到白厌如洗漱完毕出来后，他才状似不经意的问了起来，“白同学，现在能告诉老师你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毕竟我也算是你现在的合法监护人，应该有权利知道是什么危害到你生命健康。”

白厌如坐到餐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牛奶。冰河习惯每天早晨起来喂他热好牛奶，说是这样子有助于小孩长高。

他慢慢的喝着牛奶，开口问道，“冰河，你知道神游和戴尔蒙计划吗？”

“嗯？听说过，但不太清楚。那两个游戏不是很久之前就已经关闭了吗。”冰河正调着电视音量，电视机里播放的是一家炼钢工厂爆出了厂长克扣员工工资，导致员工家破人亡后，厂长被报复，拴在天台的柱子上整个人被活活烧死，那个工厂也被炸得只剩下了一具残骸。

“……这样啊。”

白厌如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了。

两个人都是不动声色的岔开了话，两个没有正面答案的问题，两个心思各异的人类。

“冰河，今天帮我请个假，我不去学校了，有点事。”

“嗯？什么事，说不定我能帮忙。”

白厌如眉头一皱，婉拒了，“不用了，我去给实验收集一些数据。你今天不是还要去开科研会吗，别耽误了。”

冰河笑了一下，“那好，你注意安全。中午想吃什么，我提前买菜回来。”

“中午我在外面吃点饭，晚上我想吃蛋炒饭。”听到吃的，白厌如猛回头，“不要放葱花。”

“好好好，饭后再加一份草莓千层。”

冰河无奈的扶住额头，这个孩子也就在提到吃东西的时候，还能露出一点符合年纪的表情。他目送着白厌如离开，确定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远去，他才打开手机给TWO.X发了一条消息，

「晏晏应该会去一趟本部，今天早上钢厂的新闻我给他看过了，按照他的性子不可能猜不出来，游戏就设在那里吧。尽量多拖一些时间，我尽快把这边安排好。」

「……嗯，本部暂时应该不会查到这里，祝你我好运。」

·

白厌如站在钢厂封锁线外，远的看着这座钢厂，昔日伫立在那的建筑物，如今被炸的只剩下了半个残骸，这副模样像极了昨晚爆炸的高一教学楼，既然到现在都没有大动静，说明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那就是一中的教学楼肯定仍旧原原本本的伫立在原地，一切痕迹都会被抹除。

除非校长有心要和社会做对，不把爆炸的教学楼报道出去，这种可能性用脚趾头想都不太靠谱。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他们昨晚的游戏经过并不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足迹。待到天光乍破时，不管是用了什么手段，一切复原。

但就这么一点细想来，确实很吓人。对方有着远超过他们认知的科技手段和背景力量，甚至昨天晚上赵晓辉的死都不会有人察觉到。

像是站在悬崖上的人类凝视着眼前的巨兽，巨大的实力差距会带来发自内心的恐惧。

冰河肯定是知道什么的——白厌如能感觉出来，他早上听到的那份早间新闻明显是冰河刻意引导他去工厂这里，这里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冰河从不看新闻，他只看动画片。

白厌如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过他没有去工作室调查，不是那里没有线索，而是时候还不到。

他相信，就现在这个时刻而言，没有人会傻了吧唧的赤手空拳去“敌方大本营”。

要是有，纯粹是脑子落考场上了。

白厌如先是绕着炼钢厂转了一圈，有几个保安大叔在一旁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也是，这个时节怎么还会有学生出来瞎逛。

也是这个学生还穿着一中的校服，更显眼了。

也不怪白厌如，他唯一一件还算干净的衣服，在昨天晚上已经变得完全破破烂烂了，也就校服穿出去还显得干净利索点。

他正站在一个保安看不见的视角盲区思考怎么溜进去时，保安那边传来了一阵骚动。

白厌如皱着眉远远地就看见对面走来的四人组，四个人穿的花里胡哨的西装，黑的白的各种颜色的都有，配上一顶橘色的工地安全帽，那一身装扮怎么看怎么辣眼睛。

变数——随烟遥怎么来了。

跟着随烟遥过来的还有三个男学生，其中一个男同学正双臂抱着后脑勺休息，突然间，像是感应到了一般，他扭头看向白厌如这里，眼神中带着几分意外的惊喜。

“……欸？宝贝咱们又见面了。”

“又是你的哪位宝贝啊。”一旁高个子的男子锤了他一拳，“你这宝贝一天换一个。”

“滚滚滚，闭上你那张嘴。哎呀，宝贝你也是来调……”那位同学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随烟遥拉了回去。

随烟遥挑了挑眉，“白厌如，这么巧啊，这个时间应该不是放假期间吧？学生私自离校可是要扣分的。”

说的好像你们不是私自离校一样。

随烟遥像是看穿了小孩心里想的，她轻笑了一声，解释道，“我家是干石油生意的，这个钢厂也是属于随家名下的产业，这不是出事了，我爹他们不太方便来出面处理，他觉得这事有点蹊跷，至于具体哪里蹊跷，一会再详谈。”

“哦。”

白厌如应了一声，突然被一开始的那位男同学拉了过去，吧唧，给他的脑袋上扣了一顶安全帽。

“……谢谢。”

“宝贝，上次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苏尚旬，你要是没事就滚回去上课。”随烟遥瞪了他一眼，扭头给门口的保安嘱咐了几句，保安听到后点了点头，把封锁线解开了。

“哎呀，我们家的事你少管，是吧宝贝？”

苏尚旬翻了个白眼，揽着白厌如的肩膀走了进去。白厌如正在思考怎么给随烟遥解释他擅自离校的事情，被对方这么一揽，一阵莫名其妙的回忆突然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终于，他想起来这位大哥是谁了。

“……呃，我性取向正常，不喜欢男的。”

这大哥他妈的上一次见面时给他表白了。

死去的回忆复苏，白厌如的脸色如同锅底一般黑——他确实认识这几个人，之前参加竞赛活动时有遇见过，但他忘性大，只记得那位小个子的男生，他叫窦橼，旁边那个好像叫西门郁，还有这个最让他头大的大哥苏尚旬。

再加上随烟遥，这四个人中，除了窦橼一直安安静静的不惹事生非。

其他几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窦橼始终低着头跟在西门郁后边，他个子比白厌如还要矮一点，皮肤很白，头发有点长，稍微遮住了眼睛，看起来白白净净的，是那种成绩很好、老师喜欢的优等生。

和旁边的西门郁形成了明显的反差，西门郁是宋凊脂那一挂的，小麦色的皮肤，手臂上全是腱子肉，还有一些不知道何年何月诞生的疤痕。白厌如之前见到他还是在物理竞赛上，他得了第二名只比自己少了0.5分，看上去是一个混混模样的不良少年，成绩倒是意外的好。

也是。像他们这种世家弟子都很注意继承人的培养，像随烟遥，西门郁，就算再怎么叛逆，始终也不会在教养上露出破绽。

至于苏尚旬。

他是个特别的个例。

“别啊，宝贝……”

“我叫白厌如。”

“嗷嗷，对！还没有正式介绍我自己，”苏尚旬一拍脑袋，嘴角的弧度逐渐扩大，露出了随烟遥口中不怀好意的笑容，“苏尚旬，未来下一个延河首富。”

“你不是首富继承人吗？title都说不全。”

一旁的西门郁刚插了一句，就被苏尚旬给挤到一边去，“去去去，陪窦橼去，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谁要做那个劳什子的首富继承人，本大爷要凭也是凭自己的实力，他们那一群脑子里面已经长蘑菇的老头老大妈们，思想烂到都能当无机肥料了，与其和他们烂在一处，爷可是要登上影响世界人物榜的，我们才是与众不同的那个，什么狗屁命运，老子怎么样自己说了算。”

闻言，白厌如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可能吧，这些大少爷，总是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脑回路，明明可以养尊处优的过完这一生，条条大路通罗马，他们本来就住在罗马，却总还是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证明世界的错误。

有什么用吗？他不理解，也不想理解这类人。

就刚才插科打诨的那一会，随烟遥带着几人来到了一楼靠近正大门的办公室里，三下两下用发卡撬开了锁。

看到这里，纵使是大多数时间在梦游的白厌如也反应过来了——随烟遥压根就不是听他父亲的话来调查的，从她刚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就应该反应过来的，怎么会有家长让自家高中生在星期五来一个废旧工地上调查呢？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跟着这么一群没谱的哥哥姐姐们，白厌如只能祈祷这里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五个人走进办公室，进去之后，那里的设施还算完好，爆炸并未波及到这里，只是办公室里面的东西都已经零零散散的掉落在地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靠墙的一边是办公桌和书柜，柜子里的书已经东倒西歪，在桌子后面的墙上挂着“拼命炼钢，力争上游！”的横幅，还有三四个缠绕在一起的红色锦旗。

进来后，苏尚旬直接一屁股坐地上，拿出手机不知道在点什么。西门郁走到窗帘旁拉开窗帘，上午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空气中悬浮的尘埃被丁达尔效应穿透，映射在他的眼睛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卫生纸把座椅上的灰擦了擦，“阿橼，先坐下休息一会吧。”

“肉麻死了你们俩。”

苏尚旬选择性忽视了西门郁递过来的刀眼。

随烟遥到是没多说什么，她走到办公桌前翻了翻，好像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随后才转身看向白厌如，“好了，不为难你，白同学，既然现在这里就我们五个人，那么有些话，我也就敞开说了。”

“嗯。”白厌如看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倚在了门口处。

“……你应该也发现了，我们是偷溜出来的，昨天晚上你应该也知道了，这不是我、或者说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参加这种游戏，在第一次参加完那场考试之后，活着出来的，只有我们四个人。”

随烟遥的眼皮颤了颤，睫毛投下了一片阴翳，“我们四个人里面，除了我算是参加过三场游戏，小橼和西门郁只见过那一场，老旬……他的情况比较特殊，这件事稍后再谈。游戏里面出来之后，我们几个毕竟是同班同学，加上也有这个条件，就把所有能搜集到的资料都汇集到了一起，大致总结出了这个游戏的规律。”

听到这里，白厌如才算有点兴趣的抬起头来，用眼神示意对方继续说。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游戏总共分为三大种类型，第一种是像我们那次，”说到这，随烟遥突然警惕性的往四周看了看，不知道在勘察着什么，“那种属于是特定情况会触发游戏，我并不觉得这是怪力乱神现象，更有一种可能是对方完全掌握着整个市区，可以轻而易举地随时随地开展游戏。有过不少例子可以证明，这种大概率是偏向解密的。而第二种则是昨天晚上，玩家被刻意召集在一起，进行集体逃杀，更像是生存类。”

“至于最后一种，说实话，我并不能保证，但昨天晚上，我看到你和那个怪种。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第三类游戏了。”

随烟遥说的很清楚明白，她把每一种情况都分好类别了，白厌如听着听着，也不禁感到佩服，如果说他这边目前没什么进展，是因为时间的缘故，那么眼前这四个人的行动可以说是非常标准了，根据已知情况，推断出了大致方向，还能为接下来应付游戏有了更多的保障。

确实，这的确是非常有用的消息。

白厌如思索了一会，现在对方已经把情报告诉自己了，那么无论是真是假，还是这只是片面的猜测，于情于理，自己也该给出一点回馈。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慢慢开口，“那些怪种，是神游和戴尔蒙计划的幸存者，也不能完全说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他们的肉身保留了在那两场试炼中遭受的，人死而不能复生，这个世界上也绝对不存在鬼怪，用科学一点的理论来解释，大概就是通过某种意识电波连通着人的大脑，他们所经历的一切不是假的，但同样也不是真实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可能也被某种未知的科技掌控着？还是说，在我们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拉进了一个类似大型VR游戏里？”

一口气接收这么多信息，西门郁头有些疼，他尽可能的把上面的那一大堆话转化成现实生活中可以理解的。随烟遥没有否认也没有认同他的猜测，只是看向白厌如，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同学，这两个情报的价值关系可不对等哦。”

啊，看来没能混过去。

白厌如挑起眉头，本来以为这几口人会在几小时之后才发现，没想到现在就发觉出来了——白厌如说的只是一个猜测，甚至没有现实所经历的例子来支撑这个猜测。

不同于随烟遥给出的关于游戏类型这种实用的消息，白厌如纯属是扔出了一个看似很重要实则一点用都没有的空头支票。

就算他不说，凭另外几人的脑子也能想到这种可能性。

被戳穿的白厌如耸了耸肩，丝毫没有窘迫的意思，“没有规定情报必须是等价值的，想要更实用的，得加价。”

“哈？意思是说，你说的那些是假的？”西门郁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脑袋在随烟遥和白厌如两个人之间来回晃，窦橼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拉了一把西门郁的衣袖，下一秒，却倏地和白厌如对上目光。

窦橼一愣，随即弯了弯眉眼，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容，白厌如默默移开了眼睛。

从进入办公室到现在，只有苏尚旬一直没有发话，噼里啪啦地点着自己的手机，突然，他眉头一皱，“我靠，完！没信号了！”

闻言，带着手机的几个人齐刷刷的低头，打开手机，不出意外，非常熟悉的操作，他们再次和外界失联。

西门郁没忍住爆粗，起身走到窗户边，用力开了开窗户上的锁，“随姐，和上次一样，封闭式解密。”

白厌如饶有兴趣的盯着丝毫不慌的几人，再度用眼神催促随烟遥的答复，“学姐，我相信你们给出的情报是真的，但我还是那句话，一问一答，我还在等着你的答案。”

“啧，臭小子，有脑子不往正道上使。”随烟遥笑骂了一句，干脆的摊牌，“我们确实另外还知道一点，不过这一条的真假不敢担保，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了，再问，裤衩子都没了。”

“洗耳恭听。”

“非人类文明工作室，这个你应该知道，这些游戏无论是神游、戴尔蒙计划还是现在的怪种游戏，都和这个工作事脱不开关系。昨天晚上，我和黎姗遇到一个男人，他说自己叫孟伯猇，那人在一个非常危急的关头，直接把游戏截停了，才算救了黎姗一命。我回去查了查，这人是工作室里的一名总监，工作履历，个人身份都没有问题，但从昨天晚上他的话里，很明显的，他和游戏的策划者有着不小的矛盾，顺着这条线，大概就能扒出幕后黑手是谁。”

孟伯猇。

白厌如把这个名字在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咀嚼，半晌，他点点头，“昨天晚上有人来杀我，看来应该是工作室的人。”

此话一出，整个办公室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苏尚旬着急找信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脑袋非常僵硬的转了过来，“宝贝，你说的，是真的？”

开新游戏前整理一下目前可以知道的。

箫悬（箫箫）和白厌如（晏晏）是故友，箫悬已故却又莫名复活并策划了游戏。

监护人冰河是给其他人发信息的黑色头像，和箫悬貌似是同谋。

白厌如还不知道箫悬活着的事，但隐约能感觉到很多不太对劲。对冰河的态度很复杂，似乎知道很多对方的秘密，但并没有了解和逼问的打算。

目前白厌如主要是调查这个游戏里究竟有没有他想找的人，和其他队友并不算同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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