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辉沉默的盯着那张演算纸。

那是一封遗书，署名是他的名字。

“对不起，妈妈。”

只有一句话，潦草而稚嫩的笔迹，干涸的泪渍，落在泛黄的纸张上。

他脸上的肉在颤抖，不停地抖着——“哈，哈哈，啊啊啊啊！”

突然，他疯了一般撕碎那张纸，用力把那张纸踩在脚下，一下一下刻上肮脏的鞋印，他抱着脑袋，蜷缩着身子，口中念念有词，“妈，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带我走，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他抖得像是秋风里的落叶，颤颤巍巍地摇曳在冷空气中。突然，一双温暖的手抚在他的头上，赵晓辉身子猛地一抖，在实验室的地板上向后爬去，光滑的地板没有支撑点，他的指甲在极大的力道之下被生生掰折，在冷白色的地板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啊啊啊啊啊！鬼啊！有鬼啊！”

“孩子，不要怕。”

头顶传来一阵轻笑声，那是一位女子的声音，空灵又温和，抚慰的话语如同春日的风拂过原野，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一步一步靠近赵晓辉，“不要怕，这里没有鬼怪，我是来救你的。”

“……救命…救命，救救我！”

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赵晓辉扑到女子的脚下，浑身颤抖着抱住对方的裙裾。

“嗯，不要怕，不要怕。”

女子俯身蹲在他的身旁，把赵晓辉揽进怀里，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口中哼着一首家家户户孩子都听过的摇篮曲。

赵晓辉听着那熟悉的旋律，不觉眼皮越来越沉重，他拼了命的想要睁开双眼看清楚女子的模样，却怎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白色的模糊的影子笼罩在黑暗的实验室。

女子看上去心情不错，她一边哼着歌，一边以一副弱女子的身躯抱起了赵晓辉来，把他放到了实验台上，女子探了探他的鼻息，拿起旁边的手术刀，

“睡吧睡吧，晚安我的孩子……愿神与你同在。”

·

“硝酸钾，木炭，硫，啧，这个纯度……”

白厌如赶紧回到预备实验室，他在实验台上放了两个从教室顺来的小姑娘的镜子，刚好对着两边的楼道，他没有关上实验室的门，不会阻隔远处的声音，这样方便他的观察和脱身。

他在右手边放了一瓶氢氧化钠，防止猎手直接找到这里，也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

现在，综合所有信息，白厌如还是决定继续实施他之前的计划，但想要实践那个堪称疯狂到异想天开的计划，他还缺了高纯度的硝酸钾这种材料。

如果在实验楼他的研究室，也许就没有这些麻烦问题了。可惜了，白厌如叹了口气，他戴上防护眼镜和手套，准备好器材，往硝酸钾混合物里倒上稀硫酸，放在一旁等它沉淀，照这个方法，目前他只能做出一点来，肯定不够。

“……氢氧化钾，碳酸钾，然后是？放硝酸。”

白厌如晃了晃手中的混合溶液，接下来的操作风险有点大了，他长舒出一口气来，点燃酒精灯，他留了个心眼，顺便把一盒火柴塞进了裤子口袋。

酒精灯被点燃的气味扩散开来，白厌如把混合溶液放在石棉网上，他估摸了一下，不知道温度能不能达到。

保险起见，白厌如晃了晃左手的□□，用物质的量啥的调好了硝酸的浓度，把□□溶解后让它和硝酸钠复分解反应，然后升高温度分离两种物质，这一番操作下来把他累的不轻，一直紧绷的神经在听到“砰——”地踹门声后，彻底断裂。

“……哈，可让老子好找，不过总算找到你了，小老鼠。”

不好！

.

李呈书莫名其妙的咬到了舌尖。

血腥的甜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他俯下身子看着密密麻麻的电网。

很好！一点都看不懂。

他欠欠的想着，物理老师教的左零右火上接地什么的确实没用。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唔，这个颜色是什么来着？”

要是冉然在就好了。

李呈书发出了今天第三次感叹，他从未如此期望发小出现在自己身边，“……嘶！”

电火花一路火光带闪电，差点没有电死李呈书，这一行为危险系数太高了，如果他现在没有站在天台顶端下面还有两只怪物追杀他的话，李呈书很想做一次安全用电宣传员。

在捣鼓了半天后，李呈书心如死灰地用力一拉闸——他仿佛能听见电流顺着电路流通在整栋楼的声音，滋滋啦啦像是蚂蚁在爬。光亮起的一瞬间，李呈书站起身来，对着远方朦胧的月亮鞠了一躬，“我要感谢国家，感谢人民，没有群众的支持，我很难走到这一步，谢谢大家，这是我应得的。”

回应他的只有依旧寂静的夜空。

“噗。”

“好傻逼。”

被自己逗乐的李呈书走到天台边缘，纵身一跃，跳到了下一层窗外的台阶上。

不偏不倚，刚好和站在那里的怠惰看对眼了。

“……呦，好巧。”

怠惰抬了抬眼皮，翻了个白眼，非常出乎意料地给他回以问候，“小鬼，你还真是闲的。”

“过奖过奖。所以，不来抓我吗？”

“你不是知道了吗，我们这里有结界，何必多此一举地来问我，哈——”怠惰打了个哈欠，“你这种人，真的很讨厌。”

“承让。”

李呈书笑眯眯的蹲在那个台阶上，“那么，这位大哥，我还知道一点更讨厌的事，想不想听听？”

“就算我说不想你也会告诉我的，呵呵。”

“聪明。”李呈书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重，他缓缓睁开那双眯成缝的眼睛，“那么，恕我失礼了，请问，死在食堂里的感觉怎么样？”

“唰——”一把飞刀贴着李呈书的侧脸刺了过去，消失在身后的夜空里。

“……你真的好烦。”

怠惰的眼睛红的像是血的颜色，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呈书，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般，再配上那副生气的模样。

哈，有意思。

李呈书抹了一下脸颊上的血珠，摊开双手无辜的睁大眼睛，“不好意思，我唬你的。没想到在下的第六感准的可怕，一下子就说中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过，也不难想到就是了，奇怪的限制，难看又没品的装束，还有这些离谱的操作…既然世界已经不能用自然法则解释，那为什么要用唯物主义给自己洗脑？我情愿相信你们是群死人也不想我的人生里活着这么一群人。”

“……”

“我继续猜，你们这些被投递到这里来的非人生物，应该都是生前和这些地方有关联，重新回到死亡的地方，感觉很不好吧。”

李呈书收起了笑容，很正经的说着，见对方没有应答，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把你们变成这样，我也没兴趣了解。但，你们应该还是人，最起码，如果你们是恐怖游戏里的怪物，才不会听我在这里说些没用的。”

怠惰没有搭理他，他只是揉了揉那头乱发，半晌，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啧，小鬼，听好了，如果你能活过这几个小时，出去后帮我把那把刀找回来，送到非人类文明工作室大楼后面的实验室，那里有块墓地，送到韩焺坟前就行。”

“哦？这么笃定你们两个玩不过我啊？”

“臭屁什么小鬼。”怠惰竖起了国际友好手势，“挺久没有人给我说过我还是个人类这种话了，还挺怀念那些作为人的时光。如果有机会，你可以抽出五六分钟，看看那座坟墓下韩焺的生平介绍，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就当我，自作多情地想要留住点什么吧。”

“看不出来你还挺文青的。所以，你会给我放水喽？”

李呈书当然知道自己绝对干不过两个人的，既然他选择主动走出来，那就说明一件事——

他是真的有想要知道的答案，超过了对生命的渴望，那个足以让他放弃活下去的欲望也要寻求的答案。

“废话，当然。小鬼，这可不是被你那狗屁不通的言论说通的，以后再遇到任何怪种，不要同他们讲和，别退后，杀了他们，不是所有怪种都像Lust那几个疯子有道理可讲…哦对你不认识。算了，你只要记住，这是现实，不是童话世界，遇到怪种，杀就对了。”

现在也一样。

怠惰伸了个懒腰，缓缓的顺着窗台移动，“嫉妒上辈子死在了搅碎机里，当时整个实验室肉沫横飞，那个场景我永远都他妈的忘不了。我看你修好了电机，应该也想过要用那个玩意吧，那就赶紧解决了事。”

“呵，合作愉快。”

.

白厌如猛地从门后冲了出去，他狠狠地撞在瓷砖墙上，骨头一阵震荡的痛感，来不及犹豫半秒，他逃命似的，不对，就是在逃命。

身后拖着棒球棍朝他追来的男人速度飞快，马上就要到楼梯口了，白厌如心一横，直接从楼上顺着楼梯扶手蹦了下去。他的体育烂得要命，只是这几下运动就快把他累吐血了。

哐当一声，伴随着一道黑影，炸弹似的猛然坠落在白厌如跟前——楼上的傲慢稳稳的直起了身子，白厌如转身正打算往反方向跑，又是一阵风声在耳朵边呼啸而过，好险！差点被一棒子爆头。

白厌如看着两面包夹而来的二人，哦，还有个坐在窗台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Lust。

“躲了一个多小时了，恭喜啊宝贝，破纪录了。”Lust笑着给他鼓了鼓掌，“要知道以前遇到我们的，可从来没有活过半小时的。该说不说，老天还挺眷顾你的——”

“不需要。”

Lust话还没有说完，白厌如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他手起刀落，只见一道凛冽的白影划过，一下子刺进了贪婪的大动脉处。白厌如没有懈怠，直接硬生生的拔出那把救他一命的剪刀，用力推了一把还在愣神的贪婪，转头就跑。

贪婪下意识地捂住正在疯狂涌出血液的侧颈，血液喷溅到教学楼的墙壁上，像是地域盛开的曼珠沙华，另一边的傲慢反应过来，冲着白厌如追了过去，而Lust正捂着肚子哐哐锤墙大笑，“哈哈哈哈哈哈！贪鬼你真该看看自己的样子，你现在就像脖子上长了个喷泉！笑死我了！”

“闭嘴吧男人婆。”

贪婪努力捂住自己的伤口，渐渐的，那处伤口不再往外喷射出血液，而是慢慢凝结成暗红色的晶体。Lust好奇的凑上前去戳了戳，“哇靠，所以说，你真的不会死吗？”

“废话，我是人，当然会死。”

“噗——原来你是人啊？”

“……够了，我没心情陪你扯些没用的。”

贪婪挥起手里的那把刀，威胁似的削掉了Lust的一绺头发，“Lust，想发疯就滚回TWO.X那里。”

“哈哈哈哈，戳到你肺管子了？这么生气？”Lust笑得花枝乱颤，“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有预感，我们这该死又肮脏的宿命，快要迎来终结了，不只是你我，是我们所有，怪种。”

“你是把你那可笑又不切实际的愿望寄托在哪位倒霉蛋身上？”

“……唔，大概是TWO.X口中的，错失的春天。”Lust神秘兮兮的摇了摇手指，“哦老天，说句实话，看不到TWO.X那小子结婚娶媳妇，可惜了，我还想替他参谋参谋呢。”

“呵，上一个让你说出这种话的还是那个人吧。”贪婪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掉落了一地暗红色的晶体碎屑，“你的意思是TWO.X说的那人，和他有相似之处？”

“不。他毕竟是sea身边的人，TWO.X和本部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天雷勾地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Lust否定了脑海中的那个想法，祂灵活的蹦了起来，转头对着外面树上的监控笑了一下，“行了，不瞎扯了。那么，祝我们，被世界遗弃的怪种，疯狂诞生的产物，可以看见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