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岩石搭筑的小屋位于米德加德与森林的交界地带。这是一座小神庙。

诗寇蒂其实很惊讶在这里能看见一座小神庙。这里弥漫着冥界生物污浊的气息，死亡笼罩着这里。这里是被人类遗弃的地方，却常见啼哭的弃婴。

可她却看见突兀的几条白色生命之线，从这间小屋牵向天边。

或许是某个令人烦躁的下午，烦躁的诗寇蒂胡乱牵的生命之线吧，她想，不然实在无法解释这个无法被圣光找到的，处于死亡黑雾中的小庙。

不管怎么说，江妍还是很感谢当初的诗寇蒂无意中创造出这个Bug。

“小薇狄丝，看来我们找到去处了。”江妍看着怀里长相惹眼的小精灵。

“在此之前，我们可得稍作伪装。”

...

“斯泰因沃尔，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十来岁的女孩正看着这间神庙里唯一算得上精致的东西——光明神巴德尔的神像。

女孩尚且年幼，在她小小的世界里，神明不过是这尊精美的雕像，与斯泰因沃尔所讲故事里的人物。对待未知的态度不至于恶劣，但也不会毕恭毕敬。

斯泰因沃尔每日都会带着她们在神像前祷告。她们念着祷告词，然后陷入漫长的沉默。有时小薇狄丝会偷偷睁开眼，这时候她总会看到虔诚的大祭司——薇拉和薇尼卡是这么叫斯泰因沃尔的。

斯泰因沃尔很喜欢小甘菊，从小薇狄丝记事起，神像周围从来都充满着小甘菊的花香。每次旧的小甘菊枯萎，斯泰因沃尔就会从屋边的小甘菊丛中新摘上几枝放在神像前。

“当然，这个世界由神明缔造，世界上的所有生灵都在神明的庇佑下成长。”斯泰因沃尔并没有因为女孩的直呼名讳气恼，只是柔声道。

夜已深了，斯泰因沃尔熄灭了屋内的蜡烛，在小薇狄丝身旁躺下。

“那神明为什么不消灭森林里的魔兽呢？为什么不把我们都接到身边呢？这样，我们都会幸福啦。”

“世界上所有的生灵从诞生起就有自己既定的命运，连神明也是。薇狄丝。你只需要知道，有些时候事情远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简单。有些时候...或许我们只需要去接受就好。”斯泰因沃尔耐心回答道。

薇狄丝不太明白，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思考女人的话。一旁传来薇拉与薇尼卡的轻鼾声，睡意涌了上来。她嘟囔着：“那，我们供奉奥丁吧，他不是最厉害的神明吗？”

在斯泰因沃尔的故事里，巴德尔似乎并不是一个足够强大的神明。那为什么不直接供奉最强大的主神呢。

斯泰因沃尔也没恼，似乎轻笑了声，说不上这个笑带有怎样的情绪。她将昏昏欲睡的女孩拥入了怀：“睡吧。”

“唔...”乖巧的女孩缩在怀里缩成一团，沉沉地睡了过去。

既定的命运吗？

江妍望向窗边，那儿是铺满命运之网的天空，命运之网正从它的源头开始腐烂，所有生灵的命运，是被降下的火雨吞没。

而她，会在世界之树燃尽之时陨落，他们没有未来了。

...

几年前精灵族的战争之后，诸神惩罚了残暴丑陋的侏儒。他们将参与战争的侏儒都困在精灵之国，并降下日夜不熄的阳光。无处遁形的侏儒只能承受变成石像命运。

与此同时，诸神收回了对所有生灵的庇佑，并将侏儒的行径诉说给世人，让他们知道是什么造成了神明的抛弃。

自此，侏儒成了人人嫌恶的瘟神，他们遭到唾弃与驱赶，甚至是奴役与杀害。

那么精灵呢？

民间对这场战争众说纷纭。有的人猜测侏儒与冥界勾结，才能闯入精灵国。也有的人说是光明精灵触怒了神明，被神明抛弃，才失去了庇佑。但神明是永远公正的。他不会因此宽恕残暴，还是将正义展现给世人。

人们以为，当神明息怒，神谕便会重回人间。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神庙从来赴者接踵到无人问津，人们从开始的惶恐到平静。因为他们认识到，他们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太大改变。

但凛冬将至。

主神殿的大祭司在两年前收到了最后的神谕：寒冬将笼罩米德加德，大多数生灵将被埋葬在冰雪之下。幸存者将泯灭于火海。

这道神谕给米德加德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但也有人质疑大祭司，他们认为神明不过是祭司们编造的谎话，以此来蛊惑、控制米德加德的人民。他们的魔法被视作以牺牲祭品为代价的巫术。

这样的无神论者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壮大，越来越多的神庙遭到废弃拆毁。

大祭司向国王进言，他认为正是人民对神的不虔诚，使得神明对生灵降下如此可怕的惩罚。他建议国王将无神论者抓捕，并给予他们应有的处罚。

可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这加剧了无神论者于祭司的矛盾，眼看争端就要进入不可调和的阶段。国王亲自出面阻止了形势的恶化。

作为米德加德的领导者，他既没有办法摒弃延续了千年的传统，也无法公然支持在大多数人看来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告诉无神论者，预言无法印证其真假，只有当它降临在所有人身上。历史上一一印证的预言无法否认，不能一味相信也不能一味否定。

国王的避重就轻很好地转移了无神论者的视线。短暂地给米德加德带来了平静。

米德加德的人民都非常敬重国王，无一例外。

于是无神论者要求祭司给出让他们信服的证据。

祭司无法。

为了维持岌岌可危的和平，国王答应了大祭司的请求。他将派遣骑士前往森林深处的彩虹桥，那是通往神域的唯一途径。同时，由于他们尚不知道彩虹桥的方向，他呼吁民间的大能者也踏上寻找彩虹桥的道路，去将真理带给米德加德。

...

最近庙里来了很多客人。

薇拉从没看过这么多人。

薇拉很是不解。从他们的谈话中，薇拉知道了他们都有同一个目的地。他们都要去森林里寻找一座桥，一座可以帮他们前往神域的桥。

薇拉知道那座桥，斯泰因沃尔曾跟她们说过，彩虹桥是人界通往神域的唯一入口，它在森林尽头。但哪里是森林尽头呢？谁也不知道。从前因为森林里满是冥界生物，不会有人敢贸然进入森林。

薇拉问斯泰因沃尔，这些人为什么要去，那很危险。

小的时候薇狄丝抵不住好奇心偷偷进入过森林，那天斯泰因沃尔抱着满是伤痕的薇狄丝回来，在她看来无所不能的斯泰因沃尔也受了不轻的伤，竟在把薇狄丝交给薇尼卡之后就直挺挺地倒下了。薇拉从没见过如此虚弱的斯泰因沃尔，所以薇拉确信，森林里很危险。

薇狄丝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她发着烧，在睡梦中一直嘟囔着什么。从那以后，话本就不多的薇狄丝变得更加沉默了。

斯泰因沃尔回答她说，死亡不是衡量一件事该不该去做的标准。薇拉不懂。在薇拉看来，他们之中甚至有的并不相信彩虹桥的存在，那为什么呢？为什么要为了自己不相信的东西堵上自己的性命呢？在薇拉看来，他们都是傻瓜。

这天，她和斯泰因沃尔正在向土壤里播撒小甘菊种子。斯泰因沃尔很喜欢小甘菊，她在屋前屋后都种满了小甘菊。

薇狄丝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从那以后薇狄丝每天都会消失几个时辰，但很奇怪，斯泰因沃尔并不担心重蹈覆辙，只是由她去了。那她便不问。

薇尼卡正在厨房准备着她们的晚餐。

当她望向远处的天际线，那儿是如血的夕阳以及被落日波及的天空与云朵。她看见了一行人，那是她们的新客人。

薇拉从没像现在这样感到如此的坐立不安。

薇拉从前没见过这样的组合。从前的客人虽说也无畏得有些愚蠢，但也知道他们前往的森林里暗礁浅滩数不胜数。他们大多是装备精良的男性，偶尔夹杂着一两名衣着朴素的女祭司。

而面前的这两位——一位用布带将黑发盘起，脸上布有细细小小的褶皱的中年妇人。一位像是被旅途蒙上了一层灰的约莫七八岁的少年。

薇拉几乎以为她们是迷路了的母子。他们身上甚至没有一个可以用来装行李的行囊。

可面前的一幕却让她非常的不知所措——他们几乎是背对着对方坐的，少年闭着眼一言不发，那位妇女倒是一直在跟她交谈，可从她对少年的肢体语言来看，他们不像是闹了变扭的母子，倒像是相看两厌的仇人。

“你和刚刚那位女士一直都呆在这个地方吗？”这位名为西尔弗的女人却是有着非常细腻年轻的声音。薇拉不自觉地看向她眼底，那双眼睛说不上多漂亮，却是让她觉得很熟悉。她的眼眸是极纯的黑色，几乎看不到其他纹路，眼周布满了纹路，微笑起来更甚。

“是的。除此之外还有薇狄丝和薇尼卡，我们都是大祭司抚养长大的，你们一会儿就可以见到她们了。”

“那她真是一位了不起的祭司...”西尔弗边点着头，像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张着，眼睛瞟向四周若有所思。

薇拉这才想起还未给两为客人端上茶水，正要起身，余光瞥见一个身影从门外走来。

是薇狄丝。

她径直走向神像面前的蒲团，似是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十五六岁的少女虔诚地跪坐在蒲团上，如瀑的黑发几乎要托到地上。她只是闭着眼，将除了她的神明之外的所有事物都屏蔽了。

这下薇拉可算想起了那双眼为什么会让她觉得熟悉——薇狄丝的眼眸也是极黑的，斯泰因沃尔曾说那儿似夜晚的湖水。

夜晚的湖水是什么样的呢，她没见过。

正想着，她转过头，发现西尔弗早已敛了笑容，看着薇狄丝出了神。

感受到薇拉的目光，西尔弗牵了牵嘴角：“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她压着声音，像是害怕打扰到正在祷告的少女。

“确实长得跟你们这些妖精如出一辙。”竟是那位少年开了口。说完后似乎愣了愣，疑惑地看向了一旁的妇女。

西尔弗状似没注意到少年投来的目光，依旧出神地看着在神像前跪坐的少女。

“咦？”少年似乎有些诧异，“那是光明神巴德尔吗？”

“是，大祭司说他是世上最耀眼的神明，他单纯、可爱，善待着世间万物...即使是被世界遗忘的我们...”说完，薇拉似乎有所想，看向神像的神情暗淡了不少。

“可是...光明神早已陨落...”西尔弗似乎也才注意到那座雕刻得极其精细的神像，她不确定是否要把这个事实说出口，但供奉着已经陨落的神明意味着什么，即使是与世隔绝几十年的人也应该知道。

薇拉整个人呆站在原地，一时间竟是不知道作何反应。

“陨落？”刚刚还在静坐的少女这会儿正直勾勾地盯着坐在不远处的西尔弗。

“嗯，陨落就是...消失、不存在了。”西尔弗似乎对少女格外有耐心。

薇拉本以为薇狄丝会不可置信，会伤心、难过，毕竟那是她平时最敬重的神明。可事实却告诉薇拉，薇狄丝还是那个薇狄丝，好像剧烈的情绪永远不会出现在她身上。只见薇狄丝只是在原地又坐了会儿，然后若无其事地向门外走去，就像是平时正常结束祷告一样。

“请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薇拉向妇女与少年叮嘱道。

毕竟，他对大祭司很重要很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