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乌尔达泉边，除了两位命运女神外，还有一位青年。朝圣主宰者的白衣穿在他身上并没使其更加温和亲切，那是一位极具威严的神明。他转过身。那标志性的独眼任谁也不会错认——是主神奥丁。

“主神。”她稍稍俯首。

那人同样俯了俯身。

江妍心下了然。主神亲自前来，自然是为那个女先知的预言——诸神黄昏。

三位命运女神交换眼神，当即将手轻放在世界之树的主干上。

神明创造了万物，而世界之树是这个世界与“万物之主宰”唯一的联系。

先是寒冬，世界都变成了了无人烟永远被冰雪覆盖的雾之国。然后是诸神的陨落。在神域的主殿上，她们看到众神为即将到来的毁灭而恐惧，而绝望。

战争一触即发，世界被火笼罩着，又回归世界之初的混沌。然后...然后是虚无缥缈的未来。再远一点，便是她们的毁灭。

她们都知道，这是祂的世界，而无数预言都表明，这个世界被祂抛弃了，就像神明抛弃所有被创造的生灵。祂要建立一个新的秩序，而这，势必要先毁灭旧的秩序。

可她们不能说，即使她们也会被毁灭。这是规则，既然祂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规划完全暴露给祂创造的生灵，那么...再多无谓的挣扎也只是徒增痛苦。

“诸神的末日即将来临，众神祇将粉身碎骨，无一幸免。大地沉没，星辰陨落，世界归于混沌。”三位命运女神齐声道。

他沉默了许久，抬着头，看向贯穿着整个世界的世界之树。他望着无边际的天空，他在看祂，但他看不见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妍忽然觉得他周身的气焰发生了变化。原本高贵雄伟的气质变得颓丧起来。

“我知道了。”他又垂下了头，“多谢。”

他向花白的天际缓缓走去。挺拔的身姿此时说不上来的落寞。

“我想我们可以考虑考虑后事了。”薇儿丹蒂说。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笑盈盈地说着末世玩笑。

“天真的薇儿丹蒂，我们哪还有什么未来。待祂收回一切，我们混沌中的一团无意识的能量。”乌尔德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似乎...又老了一些。

“嗯，也是。”少女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那就好好享受现在吧。”

乌尔德无法理解少女的满腔热情，她看着铺满天空的命运之网，消失在空气中。

“哎呀，都要末日了，还工作什么呀。”话说这么说，薇儿丹蒂还是紧随着乌尔德前去。

江妍走向乌尔达泉边，看着湖面里那个蒙着面纱的自己。

时间的步伐总为三，未来因为虚无缥缈总被人们认为姗姗来迟，现在由于人们的的不加珍惜而变得如箭飞逝，而过去，因为无法追溯而永恒静止。但是命运女神告诉你，天真的人类，过去、现在与未来，总是在同一时间如期而至。

而当世界重归于混沌，时间被主宰收回，世界上再没有过去、现在与未来，掌管命运的女神也将随风消逝。

可江妍并没有忘记故事的结局——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这个“我们”，是所有人吗？美好的未来又是怎么样的呢？

系统对世界重大事件发展的过程只予以了了几笔，虽然她和爱的到来必然会导致世界的发展会有所偏差，但只要大方向不错，总脑就暂时不会这么轻易找到她们。

...

“我简直不敢相信，有一天我也可以光明正大去到人界去。乌尔德你知道吗，人类的奇思妙想简直太有趣了！神明永远不会去想该怎么拥有多彩的美丽裙子、美味的食品、好玩的小玩意儿...”

一进门就听到薇儿丹蒂喃喃不休说着。

“好了，薇儿丹蒂，你该好好收拾收拾你去人界的行李。专心一点，你总是丢三落四的。”乌尔德正在修补命运之网。虽然显而易见，现在修补那些有逻辑漏洞的命运之网已经不太重要了。

兴高采烈的薇儿丹蒂看着刚进门的诗寇蒂眼前一亮：“诗寇蒂！”她上前拉住她的双手，“我想你一定很愿意跟我一起去人界游玩，亲爱的利弗诗拉希尔。”

利弗诗拉希尔是诗寇蒂在人界的化名。在人界，与神明同名是一件大不敬的事。而神明一般不会直接显形，他们认为这有损其威严。所以神明在人界视察，一般会用化名并换一副皮囊。

“当然，我亲爱的利弗。”既然对故事发展毫无头绪，不如主动出击。

得到满意答案的薇儿丹蒂又转头开始劝起年老的乌尔德来：“好了乌尔德，就差你了。相信我吧，人界可比在这整天整天地修补编织命运之网有趣多了。”

乌尔德自是不愿意的：“饶了我吧薇儿丹蒂，你知道的，我离不开命运之网。”

薇儿丹蒂死缠烂打起来：“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况且这可是末世。”

江妍走向细线牵引的地方。生命之线是嵌入世界之树的，生命之线从这里源源不断地产生。她用手拨了拨飘荡的生命之线，一时间，大量的生命之线涌出。但在属于神明的金色生命之线和属于其他生灵的白生命之线中，参杂着黑色生命线。当布满天空的生命之网变为黑色，世界将不复存在。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乌尔德和薇儿丹蒂都满脸忧愁地看着新生出的命运之网。

“是战争。”乌尔德说。

“黑暗精灵侏儒因为妒恨光明精灵，发起了蓄谋已久的战争。他们攻进了精灵之国。即使光明精灵法力强大也无济于事，他们太善良了，总是放过那些狡猾的黑暗精灵。最后，死神笼罩着精灵之国，无论是光明精灵还是黑暗精灵都受到的前所未有的打击，几乎走向灭绝...”

她们都清楚。主宰的收割已经开始了。主神为了应对接下来的末世，首先对类神精灵下了手。无论是黑暗精灵还是光明精灵...

是神明毫无征兆地收回了对精灵之国的庇佑，才让黑暗精灵突然冲破屏障，来到神明居住的世界上层。

“等等。”薇儿丹蒂看着精灵族黑色的生命网，她又凑近了些，用食指轻轻拨弄着生命之网，生命之网随着她的动作起伏，像是被雨水冲破的平静海面，后又归于平静。

那是一根新生的生命线，就要被一众黑色的生命线淹没。

“看样子，我们迎来了末世的第一份工作。”薇儿丹蒂饶有兴致地看着那根细小又极其顽强的生命线。

“也是最后一份。”乌尔德说，“末世迎来了它的最后一个新生儿。”

毫无疑问，那是薇狄丝的生命线。几个时辰之前，或许在人界已经过了几个月，江妍刚从死神的手里将她拽了回来。

...

人界米德加德被森林环绕着。往森林深处去，你或许会幸运地遇见通往神域的入口——彩虹桥，抑或是，你的运气并没有那么好，你前往的，是巨人国的方向，那个及其排外凶悍的种族。

人们通常不随意进入森林，不仅是因为分不清其方向，森林里神出鬼没的冥界生物同样具有不可忽视的威慑力。

是夜。

月光被高耸茂密的树遮挡，目光所及几乎是一片黑暗。她们踩在满是落叶枯枝的与灌木丛的路上，不，那还称不上是一条路。显然，这是一片从未被造访踏足的丛林。

枯枝败叶在脚下吱呀作响，藏在近处乌鸦随着她们的靠近飞向了别处。显然，三位女士并不是很在意被冥界的生物盯上，她们走向那根生命线牵引的地方。

“真不明白那孩子的母亲为什么要她丢在这个鬼地方。”乌尔德艰难地在灌木丛中穿梭着。

“她是精灵族，如果放在别处，很快就会被暗黑精灵发现的。同类之间的感应总是很强烈的。这里到处都是冥界生物，可以有效地隔绝她的气息，防止暗黑精灵寻来。”诗寇蒂再一次把被钩住无数次的头纱从枝条上取了下来。

“不过也太危险了。”显然，薇儿丹蒂也不是很赞同这位母亲的做法。

“或许她的母亲为她做好了防御措施呢？”

“但愿吧。不过精灵族善用森林之力，这样看来，这似乎是最优的选择。”乌尔德说。

“哦！”走在最前面的薇儿丹蒂惊呼，“找到你了，可怜的小家伙。”

若不是她们能感受到婴儿身上的生命之力，会以为这是一个不会啼哭的死婴。

她被一棵大树“怀抱”着，层层叠叠的枝条为这位新生儿编织了一个独特的摇篮。树的周身散发着荧光，那是树在燃烧自己百年，甚至千年积攒的生命力，为了吓退无处不在的冥界生物。

薇儿丹蒂碰了碰树干。像是有所感，树枝开始移动，它将熟睡的婴孩缓慢地递到了薇儿丹蒂手上。

“以众神名义，我们衷心地祝愿你。”薇儿丹蒂轻轻抚摸着这棵古树。

“好了小宝贝，让我们开始绘制你注定不平凡的人生。”薇儿丹蒂搓了搓婴儿的肉肉的脸颊。

婴儿睁开了双眼，水蓝色的眼瞳与尖耳无不昭示着她精灵的身份，这是在末世不被容许存在的种族。

乌尔德接过薇儿丹蒂怀里的小精灵，她的眼睛微红，似乎是想到了这个孩子刚刚失去了自己所有的族人：“末世的孩子，那么我就祝愿你在荒诞的末世里永远有爱你，疼你，保护你的人。”

“哦让我想想。”薇儿丹蒂接过，对着怀里的挥舞着小肉手呢喃着的的婴儿说：“在末世善良可不是一个好的品质。”

“那么我就祝愿你拥有无与伦比的智慧。”

现在婴儿躺在江妍的怀里，乌尔德和薇儿丹蒂都静静地等待着，她的未来，决定于诗寇蒂。

婴儿在怀里扑腾着，她笑了，挥舞着双手向诗寇蒂抓去。

“嘿！她喜欢你。”薇儿丹蒂欣喜道。

“是呀。可要给她安排个好的未来，诗寇蒂。”连向来阴郁的乌尔德都被那笑声感染。

江妍早就想好了答案：“那么，末世的孩子，你的未来将由你自己决定。”

孩子，你的未来充满无限可能。世界即将崩塌，但是没有关系，你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你的未来不由命运女神编织，你的故事将由你自己撰写。即使末日的世界是邪恶的，但是没有关系，你是特殊的那一个，你可以有你自己的选择。

乌尔德与薇儿丹蒂似乎有些惊讶。

“这或许是个不错的‘未来’。”薇儿丹蒂说。

“也可能正好相反。”乌尔德说。

正说着，从婴儿体内延申出来的生命之线瞬间伸长了几十倍，向天空伸去，没入世界之网。

“好了，现在工作完成，也是该道别的时候了。”仅凭借几乎没有的月光，江妍看不见薇儿丹蒂此刻的表情，“我会去人界度过这个世界最后的时光。”

“我还是选择回到世界之树。”

乌尔德抢在薇儿丹蒂发作之前说道：“你无法否认那是我们所有人的过去。”

薇儿丹蒂只得作罢：“好吧。那么诗寇蒂，你呢？”

“很抱歉，薇儿丹蒂，我可能要食言了。我决定先将这个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

“哦，这真是个大胆的决定我的朋友。”乌尔德意外道。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诗寇蒂，当你开始试图改变这个孩子的命运轨迹，你就会成为她的守护灵，你最后的时间就都要跟她在一起啦。”薇儿丹蒂很是不理解。

“当然。或许这也不赖呢？”

“那好吧，愿...祝你好运。”薇儿丹蒂似乎有些失落。

“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你们认为，美好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呢？”

乌尔德望着铺满天空的命运之网回答道：“是祂还没有抛弃我们时的过去吧。”

“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薇儿丹蒂笑着说。

果然。关于美好未来的定义，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乌尔德是平静祥和的过去，而薇儿丹蒂是能够掌控的现在。如果这个“我们”指的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那么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结局。

“那么，再见，乌尔德，薇儿丹蒂。”

“再见。”

霎时间就剩下江妍和在她怀里扑腾的婴儿。

“那么，我们去寻个好去处吧。薇狄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