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夹枪带棒盘问了对方一通后，气氛骤然下降到冰点，白闻荆去加固灼山的封印。辛梵自觉再没什么话好和他说，躲进她的劳动所得——豪华马车里休整。

她很儿戏地想，其实就应该在灼山里把白闻荆推下悬崖的，至少自己不用受这个鸟气。一个区区的当世第一人有什么资格和魔尊辛梵摆谱，当初来绞杀她的，哪个不是不世出的天骄，最后还不是化成一滩齑粉。

但她又很清楚自己做不到，至少在见到断缘的金身之后做不到。她这人要说没底线吧，也确实没啥底线，她在员外府列的煞阵据说好像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这残忍吗？当然残忍。但是又不是辛梵来判断每个人该死不该死的，那是那些受害者的灵魂被她从地府里捞出来，自己亲自下的判决，她只是提供了一个场地，一个复仇的机会，连执行官刽子手都不是。谁无辜谁不无辜，她还真没那个闲心，和白闻荆一样，挨个儿去判断。

但要说她有底线吧，那好像又还真有点。她虽然万般嫌弃王小仅虚弱的身体和天道的恶俗设定，但她还是很珍惜自己终于有了清醒的神志。所以她只会事出有因地杀人，听起来自她转世以来又杀了三百人，简直可恶的很，但是员外府和那两个人贩子难道不该杀吗？还都不是为了她自己杀的，这种无我忘我的态度难道不值得一点尊重吗？

白闻荆这种正道之士就是这样的，表面和你嘻嘻哈哈，话里话外表现自己神爱世人，但实际上他们的尊重很有限。至少在他们判断的目光里没有任何尊重可言。只有比这些人强，跳出他们的评价范围才能获得真正的尊重，把你当活人来看当对手来恨才是尊重。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全凭你一张嘴，欺软怕硬的贱气刻骨子里了。

但是白闻荆说要和她一起死的时候，她知道是假话，也没有任何动容，但还是没法接受有人因为自己只是想试探一下天道规则就做这种牺牲的可能性，所以又将他轻轻放过，结果出了灼山，又是被这贱人拿捏的命。

辛梵不禁想起小时候看得小说里一位妓女的振聋发聩之言，“我是妓女，我靠我自己的身体赚钱，我比你们高贵！”

“我是魔尊，我爱杀人，但是在我眼里众生平等，都该平等地被杀，包括我自己，我比你们修士有道德！”

辛梵把自己想笑了，又觉得自己很无聊，便无聊地睡着了。

起来一看白闻荆那些草包徒弟终于风尘仆仆地赶来了，白色玉衡制服都给穿成黄色了，辛梵嫌弃地捏住鼻子。白闻荆又在外面支个锅假装自己很高雅地在喝茶。

辛梵看见这些狗屁玩意儿就心烦，走到白闻荆身边伸手，“我的报酬。”

“这不在那里吗。”白闻荆头都没抬。

“我一个凡人没有法力，难道要我背着马车跑吗？给我一个储物戒，还有驱动马车的咒语。”

“你打算驱动到哪里去啊？”白闻荆那双带着老茧的男人手带着茶杯一阵扭曲舞动之后，在辛梵面前摆了一杯功夫茶。

“和你有关系吗？”辛梵强忍着怒火。

“你现在属于重点关注对象。”

“我解释不解释，你都要怀疑我，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下一步想让我怎么办。”

“和我回玉衡。”白闻荆的目光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辛梵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是干脆利落地说了句，“行。”

“哎呦，今天怎么这么懂事。”白闻荆揶揄道。

“你觉得我懂事不好你就让我走呗。”

白闻荆抬头看辛梵，却发现她的眼神并没落在他身上，而是死死盯着林雾望狼狈的身影。

林雾望注意到辛梵的目光，一不小心和辛梵对视，又慌乱地移开。落在白闻荆眼里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了，低下头和辛梵在心里各打各的算盘。

“各位，休整好了没？我宣布一个事情——”白闻荆清清嗓子，身后的辛梵昂首挺胸像一只善斗的公鸡，“王小仅小姐，她和我们一起回玉衡。”

辛梵自己一个人鼓掌也不觉得尴尬，一个人鼓出以一敌百的喜庆来。

“凭什么。”跟先前调戏辛梵那个男的一个小团体的同伙开口抱怨道。

辛梵冷冰冰的眼神扫过去，“因为你们不净身，因为你们不洗澡，因为你们身上有味儿，所以显得我清正高洁看起来就能光大玉衡宗，这个解释你满意不满意？”

“你！”那名弟子被辛梵的气到又想起身和辛梵械斗，却被周疏蝉拦下。

“好你个毒夫，我还没进门呢，你就要殴打师妹是吧？其实你心里也有数，被修仙世家细心灌溉那么多年，到头来天赋心性都比不上我这个应许之地出身的小畜生，你也该难受了。不过你放心，我进了宗门肯定会友爱大家的，有点能耐，我第一个打的就是你！”

“师尊，此女刚刚残害了我们玉衡弟子，害得萧师兄双目失明，这种心性残暴之人怎么能进入玉衡呢？”小团体另一个毒夫发言道。

“难道你师兄是因为言行端正所以失明的吗？既然不是，就不要在我面前狡辩了。”一直看着辛梵胡闹的白闻荆冷冷开口补充道。

弟子们见师尊开口维护，看来是铁了心要将辛梵带回去，心有不忿却也不敢再多言。辛梵见状蹬鼻子上脸，昂首挺胸地回马车里补觉。

辛梵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掀开车帘数星星，突然一张大脸挡在她眼前。

“你干嘛？”辛梵见是林雾望，便也没了好气，想要恶意激怒他，长此以往，给他个机会，自己必死无疑。

“我想找你说会话。”林雾望犹豫地开口道。

“那你就不能挑个阳间时候？”

“我看你没睡。”

“你看小女孩睡觉，你真猥琐！”果不其然，林雾望被辛梵顶的脸色发红，你你我我一顿也没说出个完整句子来。

辛梵做起来，直视着他，“行了，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说完赶紧滚。”

林雾望平复好心情，“我想问你，你怎么知道我从看你第一眼起，就，就，就有点心动！”那心动两个字，林雾望说得特别艰难，好像是辛梵逼他的一样。

辛梵躲在阴影里偷偷笑，“我得要等着你看我睡觉的时候，我才能知道是不是？”

林雾望着急摆摆手，辛梵看他这欲拒还迎的羞涩模样，又有点恶心，又有点喜欢。这个命定之人还挺有意思的，她在心里感慨道。但还是想要吓吓他。

“开玩笑的，你也感受到了吧？我们两个之间的特殊羁绊。在你身上就是，你现在没由来地喜欢我，而在我身上，就是我能看穿咱俩的宿命，你现在有多喜欢，以后你就有多恨我。”辛梵压低了语气，附在林雾望耳边说道，“最后就是你会杀了我的，我会死在你手里的，有意思吗？”

林雾望对着辛梵那双熠熠闪光的黄金瞳矢口否认，“不可能！绝对，一定，不可能！”

“你既然那么肯定，我们就往后看，日子是一天一天过的，以后我就是你师妹了，多多指教了，林师兄。”

林雾望还想说些什么，可辛梵摆摆手，她做完这种无伤大雅的小坏事之后身心舒畅，现在倒有点困了，“我累了，现在你说不可能又有什么用，以后我们走着瞧吧。”

辛梵自己觉得这是小坏事，可林雾望听后，颤抖着双手回到了师兄弟那边，脑子里不断回想着辛梵那句，“你会杀了我的，我会死在你手里的。”与此同时，还浮现出辛梵的眼睛，那双笃定的浅金色双眸让人又沉迷又信服。可是，怎么可能呢。林雾望这双手，这把剑，只会诛杀世间的邪佞，怎么会对，对，对自己的同门出手呢……

白闻荆察觉到了林雾望心神不宁，不友善地看向包藏罪魁祸首的马车。

辛梵刚要入睡，察觉到又有一个阴影落在自己身上，不耐烦地睁开眼，“你们今晚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天亮说啊？”

白闻荆见辛梵和个没事人一样呼呼大睡，不禁皱起眉头，“你和小林说什么了？”

“就不能是小林和我说什么了！我有那个闲心去找他吗？”

“他大半夜来找你是他不对，你刺激他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刺激他了。”

辛梵见白闻荆这个死样，冷笑道，“我还没进玉衡呢，你就开始在我和你们玉衡首席里面又偏又倚了，”辛梵摇摇头，“我刺激他？对，我说我回玉衡就和他结婚，我蛊惑他，让他辍学和我一起回老家，过自己的小日子，生俩孩子，幸福一辈子。你满意吗？”

白闻荆好像当真了，郑重其事地感慨道，“你真是有病啊。”

辛梵听他这么说，也来劲了，“对，我有病，我有病你别让我上玉衡了，省得我把你的宝贝弟子搞得又瞎又傻的，不好好学习练功整天想着回老家。”辛梵指了指外面的天色，“你说完了没？你说完了，你就赶紧滚一边去，我要睡觉！”说罢就把白闻荆往车外推。

等把白闻荆赶走眼不见心不烦之后，辛梵又气得睡不着觉。

这天天的成什么样子，叫什么事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