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瑶因伤势决定在余口县休养一番，二十万军停驻在此。
次日清晨，她便带着医书去找兰纪晟。
“你是在怀疑万春？”兰纪晟轻抿一口面前的温茶，皱起眉头。
莫瑶指着医书上，那一段对侏儒症症状的描述，“昨儿个，我瞥见她的手上满是老茧。
那茧子绝不是做活来的！”她摊开掌心，露出自己掌心的茧子来，“我自幼练功，常年都得握着刀剑。她手上那茧子我再清楚不过，绝是常年拿刀练剑来的！”
“那与这侏儒症又有何关系？”兰纪晟眉头皱的更深了。
“因为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磨出这样的茧子的。”她指着手心上最粗糙的地方，“这里，是因为我练的那剑的剑柄上有一块凸起的地方，我的掌心常年磨着，这才会变成这样。”
她回忆着，“自五岁起，我父亲便找师傅教我武功，到今日也不过才十年，可我这个都没她的严重。”
“万春手心的茧子，不止十年。”
话音一落，兰纪晟接过医书细细翻看起来。
“这个......本宫倒真没想过......”
他从未想过？莫瑶心有疑虑，莫非说殿下也从未彻底信任过万春？
“殿下，难道你也一直觉得万春有问题？”
兰纪晟点点头，“你还记得寨中被抓的那批人么？他们说万春到寨中也不过才一月时间，本宫当时觉得奇怪，但看你与她关系要好，本宫一时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证明，自然也没与你提及此事。”
原来两人是想到一块去了，但又都因各种缘由而没提出来。
“我现在就担心，是我们想太多，而万春是真的无辜。”
他点点头，“若真是个饱受欺凌的稚童，直接将她赶出去未免太过心狠。”
“殿下，我有一个法子，试探她到底有无二心。”莫瑶凑近他的耳边。
卫国势力大增，一时间让宁国乱了手脚。其军队在余口县安营扎寨两月，都无一人来此。
秉冬将至，军营发了不少过冬的棉衣。
柴火烧得正旺，“噼里啪啦”地响着，几人围着篝火而坐，莫瑶分着烤肉。
“万春，你太瘦了！多吃点！”她说着将肉最多的地方分给万春。
火光印在她的脸上，连着一瞬而过的心虚都尽收莫瑶眼底。
“莫瑶姐姐，咱们还要在这儿待多久啊？”她端起肉，往嘴里塞了一块。
“怎么了？”莫瑶好奇地看向她，等着她的下文。
“到冬天了，这入了北方，越发得冷，仗恐怕就不好打了。”万春神色焦急，就连拿着碗的手都不住用力，指尖都发青。
莫瑶笑笑道，“我此番正是要说这事。”她清清嗓，站起身来。“大家，距余口县最近的就是陶城，那儿可是号称宁国第一兵马大元帅，夏南的地盘。
硬拼咱们可不一定拼得过，但......”她勾起嘴角，余光注意着万春的脸色变化，“咱们可以暗杀。”
人群中一片唏嘘，“我们出军打仗，还要玩阴的！这算什么！”
“就是！俺们跟着大伙，只想堂堂正正赢一次！”
不断有人附和着，随即开始嚷嚷起来。
文浩诚扯着莫瑶的衣袖，“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这个你别管，我仙人自有妙计。”她挑挑眉头，笑得一脸奸诈。
人群中议论声不断，皆是对她的判断产生怀疑。甚至有人跳出来骂女人不配从军，甚至称这种就是祸国的妖怪。
莫瑶本不想理会，奈何这群人实在烦人。
“本将只听说过，穆桂英挂帅，木兰从军，从未听说卖国的女子。”她稍稍一顿，目光看向一直坐着的兰纪晟，“太子殿下，我国军法是怎么来着？”
“都当本宫不在了么？如此乱嚼舌根，说些荒唐话，岂非是不拿大卫军法当一回事？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军营中顿时鸦雀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半晌，终于有个勇敢的站了出来，“我们只是不服！明明有万千种夺胜的法子，为何偏偏选了这么一个！”
他摆摆手，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我决不用如此奸诈手段夺胜！”
好些个附和着他。
“杀鸡儆猴，太善良换不来好结果的。”兰纪晟在她耳边轻声提醒。
柴火依旧烧得热烈，莫瑶往那几个起哄的人走去，扯着他们的衣料，一个一个揪了起来。
“既然你们几位如此热血，何不去试试单挑夏南？”她的手搭在喊得最凶的那人肩上，凑近他的耳朵，“嗯？”
几人瞬间脸色就黑成一片，阴了下去。
“打仗若是只靠我一人，那还能叫打仗么！如果莫将军可以，那哪里还需要我们这些粗老爷们！”
那男人叫嚣着，眼底满是不服气。
“是么......”莫瑶眯了眯眼，掌心稍稍用力，将男人直直按在地上坐着。随即，她转过身走回自己原先的位置。
“如此以下犯上，真当我大卫军法是摆设！来人，一人赏五十大板，若再敢如此，休怪本将不客气。”
说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本将何种实力，你们自是清楚。如有不服者，欢迎你们随时来挑战本将。届时，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整个军营瞬间冷了下来，士兵的哀嚎声伴着木柴燃烧的声音，响彻整个夜空。
深夜，黑云压过月色，雷声在耳边炸开。
“莫瑶姐姐？”万春小声地喊着她，见她没有反应，这才蹑手蹑脚翻身下床。
她刚开了门出去，莫瑶便睁开眼睛。
这么晚了，万春出门作甚？
冬日的夜冷得冻骨，她随手拿了件外衣披上，便跟了出去。
一直信鸽从万春手里被放飞，直至飞离了视线，她才长舒一口气。
见她就要转身，莫瑶三步并做两步回了床铺，闭上眼装熟睡。
脚步声停在耳边，一阵动静过后，万春躺了回来。
良久，她突然开口道，“莫瑶姐姐，你还没睡吗？”
这一声，肯定无比，没有半分试探。莫瑶索性也懒得再装，睁开了眼。
“你方才是跟着我出去了吗？”她又问。
莫瑶顿时无言，半晌才问出一句，“你怎么知道？”
“被窝里是冷的。”她语气中带着笑意，“你都看到了吧。”
“嗯。”
闪电划破厚厚的乌云，将天空撕成两半。
再一次雷声后，暴雨倾盆而下。
“你怀疑我吗？”
“怀疑你什么？”莫瑶装傻，立马否决。
因天气寒冷，两人贴得极近，一举一动彼此都能感觉到。
“我也不知，只是我实在说不出你跟踪我的理由。”万春轻轻动着，殊不知这些都能被她感觉到。
一股不好的预感倏然而生，莫瑶捏紧被角，全身紧绷。
“当然，唯有一个理由说得通！”
被褥被万春大力掀开，闪电划过，照亮她的脸，阴森，恐怖！
她笑着，像极了个阴历的女鬼。明晃晃的刀尖对着莫瑶的脸，瞬间刺下。
“去死吧——”她尖着嗓子惊呼。
一床被褥劈头盖下，莫瑶奋起压在她的身上。
锋利的刀尖划破被褥，刺了出来，直直扎进莫瑶腹部，疼痛侵袭全身。
被褥下的人不断吼着，“去死吧——去死——”
豆大的冷汗从额间冒出，莫瑶忍着剧痛，一字一句问她，“为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如此——”
“为什么......”万春显然一愣，随即她笑起来，笑声凄厉，听得人心头发毛，“我要你死！你死了，他们就能活了......”
屋外巡视的士兵听到动静，冲了进来。几人齐手，才得以控制住了她。
兰纪晟冒雨赶来，连件外套都没来得及披上。
将军营帐内，灯火通明。外头雷声不断，雨滴打在帐篷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莫瑶刚包好伤口，就看见浑身狼狈，淋得像个落汤鸡一般的兰纪晟站到了门口。
“殿下？”她站起身来，“外头雨这么大，小事而已，犯不着您来的。”
他随处找了个椅子坐下，“本宫不放心，过来瞧瞧也安心些。”
几个士兵拿了干布给他擦拭，他目光瞥向被几人压着的万春身上。
“这是......”
莫瑶叹了口气，“你为何如此想杀我？就因为你是宁国的人？”
“呵......”她苦笑一声，眼泪直直滑落。“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
在场所有人皆是满脸震惊地看向她，这......二十了？完全看不出来！
“侏儒症？”莫瑶回忆着医书上看到的那些。
“是......”她闭了闭眼，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因了我这病，一直以来都被宁国皇帝当成刺客培养。三年前，我成了婚，有了孩子。那之后，陛下就没再给过我什么任务。
我的孩子越来越大，她不能离开我。我以为陛下已经将我遗忘，可就在四月前，他派我来做卧底。
我不想，我的孩子在开始喊娘亲，我真的舍不得......”
她说着，眼泪大颗大颗掉，双手被困在身后，样子很是狼狈。
“为了逼着我妥协，陛下囚禁了我的孩子和夫君。我无可奈何......一月前，余口县成为卫国领土，陛下大怒，要求我想尽办法刺杀你，否则我的孩子和夫君活不过大年。”
她哽咽着，整个人伏在地上，低声苦苦哀求。
“我没有办法......我不想我孩子出事......她还那么小，今年也不过才刚两岁......”
莫瑶眼眶泛着红，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一次，还要信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