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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入世(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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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时错与柳稚都是一脸不知所以地看着江景,唯有池文山思忖片刻,仿佛想起了什么,问道:“江景师妹说的可是那一百年一度的生息日?”

江景点了点头,介绍道:“说起来,这件事也是我无意间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是真是假也无从分辨。书上写着白明山底下埋藏着上古魔兽的尸体,时间久了,遗骸便成了滋养整座白明山的地脉。然而魔兽惨死之冤魂不得安息,每过百年,便要汲取山上生灵的精气以供己用,伺机休养生息再度为祸人间。”

“生息日”,便是以此得名。

池文山补充道:“不光如此,届时山上的飞禽走兽受到地底蒸腾出的邪气影响,都会变得暴躁易怒,凶恶异常。”

“若果真如此,师尊他们岂会不知?”时错狐疑着看着两人。

池文山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意味不明:“先前听闻师尊定下今日为‘踏峦觅仙’之日时,我便以此事问过师尊。师尊却说这些只是无稽之谈,让我不必放在心上。”

闻言,时错立即道:“既然师尊都如此说了,那还有何需要担忧的?”

只是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不免思忖起来。这池文山平日里是最将尊长之言奉为圭臬的一个,为何今日他偏放着师尊的话不听,却去听信那来历不明、真假不清的一则传言?

见时错一脸不信的样子,池文山也不恼,只是面色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末了轻轻叹了口气:“我本以为,时兄与我是一路人……”

这话倒弄得时错颇有些莫名其妙,他和池文山只在其他同门口中有时会被一道提及,实际私底下交情并不深。池文山又是怎么从那些为数不多的接触中妄自得出他们是一路人的论断的?

“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时错问。

池文山却背过身去,似乎不愿再多言。

沉默中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原来是柳稚身上布袋中那颗原先在发红光的蛋,此时正剧烈颤动起来,连带着布袋旁边的桃木铃铛也叮当作响。

柳稚忍着炙手的滚烫热度,小心翼翼地将那颗蛋拿出来捧在掌心。她看向面前的几人道:“珩哥哥,江景姐姐,你们看——越往西,它就动得越厉害。”

说完,她往西边走了一步,那颗蛋真如她所说一般更加颤动起来。

闻言,池文山也转过头来,四人齐齐向西边仰头望去,只见高耸入云的山峰一片青青翠翠,山顶的墨绿色浓得近乎发黑。五感敏锐如时错江景池文山者,便能看出其中掺杂着的不祥气息。

柳稚感官稍钝,看见另外三人眉头渐渐紧锁,道:“方才江景姐姐和时大哥所说的‘生息日’,虽然目前还不知道真假,但是听起来若放任不管,后果是极严重的。尊上曾教过我一句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与池大哥一道,若真有不期之祸,应对起来也容易些;若这件事是假的,也没有什么坏处。”

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这一席话有夸夸其谈擅作主张之嫌,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来:“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思量……”

本来池文山只是想来和时错与江景谈论此事,对在一旁言语甚少的柳稚本来并不在意,但听她款款而谈的一席话,发觉这位不起眼的瘦小女子并不是外表那样的唯唯诺诺,反倒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与道理。

江景与时错对望一眼,她本就对“生息日”这件事是有八九分相信的,于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虽然我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时错颔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随后又抬起了头,“但也不能拿诸多同门的安危作赌注。池文山,我也愿与你一起。”

闻言,柳稚看向了时错,一双清水般的眸子弯弯,手中捧着的蛋也知趣地恢复了平常。

深秋时分,四人所站的地方附近种了几棵枫树。秋风过,满地焰浪滚。柳稚见枫叶形色有趣,捡了一片最大最红的,将那颗朱雀遗珠包裹整齐,重新装入小布袋中。

苦寒殿内,一斑发老者正兀自打坐,殿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香气,满室寂静。

只是渐渐地,一股血腥气冲散了檀香气,两相搏斗,一时之间如同佛前砍头,血染焚香,仿佛跪拜祈祷者本就怀着恶毒心肠,倒使神佛居处沾染了腥臭浊气。

殿上老者眉头紧蹙,自额头缓缓滴下汗来,两手颤颤,打坐的动作也有些不稳。

终是血腥气占了上风,污臭气息将檀香拆吃入腹。一旁燃着的烛火也倏地熄灭,只余烧得发黑的烛芯升起冉冉白烟。

老者发出一声闷哼,吐出了一口长气之后终于睁开眼来,瞳色晦暗不明。

本来隐于暗处的一名白衣青年上前两步跪拜:“长老,请歇息片刻吧。”

那殿上的老者正是曲成济。此时他两道长眉皱起,调运内力以恢复方才打坐所耗的元神。

过了一会,他长叹道:“没想到沉睡了这么久,它的功力倒越发精进了。此番作乱,当真不容小觑。”

那白衣青年的形貌忽又一变,变作个刚总角的黄毛小儿,声音也变得稚嫩起来:“那妖物虽可恨,却不想竟是门派之根基,真是欲除之而不得,反受其制。长老,此事可要告知其他人?”

曲成济正在捋着花白须髯的手一顿,拿目光瞥了跪于堂下的小儿一眼——只刚刚那么一会,他便又化作一位身穿粉衣的妙龄少女。这位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得道者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而问道:“你素来机敏,我且问你:若以一日之祸乱,可换百年甚至更长远之安宁,可行否?”

粉衣女子仍是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垂着头,毕恭毕敬地回答道:“以长老的远见卓识,所虑及之事自然不是我等庸人可以妄加揣测的。”

低眉敛目的顺从之下,是强压下的恨意与不甘。然而她掩饰得很好,因愠怒握紧的双拳都被藏在向上位者臣服叩拜的袖中,看不出分毫。

曲成济只是冷冷地瞧了她一眼,声音和动作都可以作伪,唯独眼神最容易违背主人的意愿暴露真心。然而堂下之人显然尚且年少,阅历尚浅,不懂隐藏自己的野心。

不过他倒懒得应对,手握强弩的猎户又怎么会畏惧一只刚学会走路的小鹿呢?

挥了挥衣袖让那人离去,曲成济自顾自地举起案几上的茶壶端详,壶身上雕刻的竹叶惟妙惟肖,似乎将他的指尖也染上翠绿。

这抹绿让他无端地想起一个人,他有些心烦地将茶壶重新放下。

这场由几代人保守的巨大秘密,他谋划了数十年的棋局,容不得任何差错的发生。

堂下之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甚至连殿门开阖之声都不曾听见。

秋日午后的阳光还有些刺眼,苍古派弟子大多是娇惯些的,都三五成群聚在后山山脚下,几棵参天古树的树荫下躲着阳光,一边各自说着话。

柳稚由江景带着去傲雪轩休憩了一会,幸好没遇到江景那个难相与的同寝之人胡沁兰,两个人说了一会体己话。本就是年岁相仿的小姑娘,两个人又都是随和的性子,这会正互相勾着手蹲在一棵树根处,江景教柳稚辨认一些山上比较常见的药草。

江景指着道旁几株紫褐色枝干的乔木道:“阿稚你看,这些就是芫华。三月时会开紫色白色的小花,可治水肿、久疟,也可祛痰止咳,甚至还可以用来药鱼呢!”

闻言,柳稚若有所思道:“鱼生在水中,芫华生于岸上,本是永不相及的两件事物。若不是先人将这种草药投于水中,那些鱼儿可能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是这种死法。”

时错正倚在离二人不远处的一颗参天古树的树干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三五小雀在地上蹦跶着啄些野果子、小虫子,听到柳稚说的话,走到二人身后故意长吁短叹道:“唉——可怜的小鱼们啊!连自己的死法都要由别人决定!”

他走路悄没声的,冷不防将正在辨认其他草药的二人吓了一跳。柳稚和江景回过头,只见时错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眼睛笑得成了一轮弯月。

柳稚一瞬间恍了神,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时错总让她想起一个朦胧的影子。那个影子的身形似乎是个少年,面容却始终如隔着纱般让人看不清。但柳稚觉得,这个影子的脸上如果有表情的话,应当是笑着的,并且就应当如时错这般灿如朝阳,皎若明月。

见她不说话,时错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这是怎么啦?我有这么可怕吗,都吓呆了。”

江景却是个有“七窍玲珑心”的,她早知道时错惯于逗弄人,和柳稚相处虽短,却也窥见她是个思虑如蚕丝的。

她便站起身来,这使得时错也直起了身。

“好奇怪的论调!你又不生活在水里,更不是鱼,倒替它们哀诉不公来了!阿稚这是被你的装腔作势弄得不知作何反应了。”江景用手轻轻一指时错,又掩住朱唇轻笑起来。

被这么一说,时错却并不觉得难堪,轻哼一声道:“我自有我的道理,旁人倒也罢了,阿稚一定是能明白的。”

说完,他目光灼灼看向柳稚,柳稚本欲回避,却似乎被他的眼神钉牢般,也定定地回望着他。

这句话乍听没什么,可是细思量来却是惊心动魄。“明白”二字甚是简单,点横竖撇却暗藏了多少心思,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明白?

明白自己尚且难得,遑论明白另外一个人。

他们才相识不过数日,他却对她说“阿稚是一定能明白的”。

柳稚看着时错站在午后明媚的秋阳之下,觉得阳光的味道闻起来像旧年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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