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府上歇息了一会，王老爷忧心忡忡地找到时错，说：“时少侠，昨晚你们一夜未归，临云镇又有人遭害了。大家都人心惶惶的，只怕得抓紧些了。”

居洲也走过来：“是啊时师兄，你昨天可追到那鬼怪没有？”

既然昨夜又有惨案发生，那么昨晚一直和柳稚一起在红雨谷的阿煦便基本上可以洗清嫌疑了。

时错摇摇头：“是我们找错了，与那人无关，只是一个误会。对了，尸体可还在？”

之前几起命案，由于时错他们来得晚，都下了葬，因此并没有现场检验过尸体。只是临云镇百姓都说是妖邪作祟，所以大家也就自然而然地以为是邪魔鬼怪之类所为。

居洲点点头：“师兄可要去看看？”

说来也奇怪，这一行人中明明是林荣生最为年长，可是大家一有事都去寻时错，反而林荣生落得个清闲，没事就尝尝美食逗逗鸟雀。

“嗯，我总觉得这件事应该没那么简单。”

“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吗？”柳稚站起身，她知道这里的人有一半对自己的突然出现有些介意，所以很想尽自己所能为大家做一点事。

时错有一瞬间的迟疑：“可以倒是可以，只是柳姑娘不嫌脏？”

“为何会嫌脏？只要是有益的事，只管做便是了，柳稚并不在意其他。”

“好，那我们即刻出发。居洲，你们几个去周围搜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是。”居洲领了命。

于是当下，众人便各自四散开了。

一边还在吃着新鲜瓜果的林荣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突然忙活起来，挠挠头：“你们都不再休息会的吗？”

遇害的妇人住在临云镇西边的一间小土房里，要到那里得穿过一条街。时错和柳稚两个人走在街上，虽是白天，但是出了这种怪事，行人小贩也不是很多，只有一些卖包子馒头面条之类的铺子还开着。

柳稚从来没见过集市是什么样的，一路上看着那些紧闭门扉的商铺，却也津津有味。

“你以前没见过这些？也对，住在那种地方，还有那样的怪人管着你，自然不可能知道人世间是什么样的。”时错看她对什么都感兴趣的样子，说道。

柳稚闻言停下步子，摇了摇头：“我在红雨谷中，想要什么尊上都会给我，只是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听到她提到季无陵时那种恭敬仰慕的语气，时错有些不爽：“你在这里想要什么也可以买到，不过这里不太好玩。你知道金陵吗，那里才叫繁华呢！什么灯会庙会，人挤人，可热闹呢！”

他极力描绘着记忆中的景象，好像这样她就能亲身经历一样。只可惜语言终究是苍白无力的，对柳稚而言，远不及红雨谷中那架秋千来得亲切。

正说着，时错瞥到路边竟有一胭脂水粉铺还开着，于是拉着柳稚走过去。

“老板，这世道这么乱，你还出来做生意啊？”时错道。

老板是个中年人，穿着简陋的粗布衣服，看起来很瘦弱：“没办法啊，人得吃饭嘛！”

镇子上的妇女都吓得不敢轻易出门，这胭脂水粉卖了半天也没卖出去一盒，看着老板期盼的目光，时错问柳稚：“你喜欢吗？”

柳稚虽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闻着香香的，便点点头。

“老板，你看什么颜色适合这位姑娘？”时错说着，便掏出一锭银子来，放在案上。

“姑娘肌肤白皙，气质出尘，随便抹点便是人间绝色。这款是我这卖得最好的，想来定能讨得姑娘欢心。”老板见了银子，立马谄媚地献上一盒胭脂，递到柳稚手里。

柳稚却推脱道：“时公子，我不能收。”

“哎呀收下吧，你难道有银子吗？”时错把胭脂塞到她手里，“还有别老叫我公子公子的，我们也算认识了吧，你叫我时错就行。”

时错这么说了，柳稚只好收下，毕竟她确实连摸都没摸过银子。

又走了一段路，人越来越少，终于到了那座小土屋，还未进门就能听见里面传来女人和小孩的哭声。

屋内光线昏暗，只能看见一个裹着头巾的老妇人和一个大概才两三岁的小孩坐在矮凳上。老妇人拿着一张洗得发白的手帕不住地抹着眼泪，旁边的小孩似乎还不懂得死亡的意义，只是看见老人哭了便也哭了。

“老婆婆，叨扰了。我是苍古派弟子时错，听闻临云镇有异相，特此前来降妖除魔的。敢问死者……是您什么人？”时错上前问道。

老妇人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虽面生，但衣着打扮不像是坏人，于是又低下头去，叹了口气：“死的是我儿媳妇。昨天晚上我们正要歇息，突然听见外面鸡窝里的鸡不知道为什么都叫起来了。我儿媳妇放心不下，刚出去一会，就突然惨叫一声，我们出去一看，人已经……”

说到这里，老妇人又用手帕子捂住脸呜呜地啜泣起来。

“您家就只有你们三个人吗？您儿子呢？”柳稚问。

“我儿子前几年被征兵的抓去了，至今没有消息，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缠苦命人。看着这一老一小，老的头发花白，小的牙还没长齐，柳稚第一次感觉到了原来世事如此无常。以前在红雨谷中，她所经历的最头疼的事也不过是季无陵教她学法术，阿煦缠着她要她陪着玩。如今亲眼看见人间苦楚，她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冲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遇害的妇人被平放在一块门板上，用白布盖着全身，空气中满是血腥气和腐臭味。时错走过去，掀开白布，妇人的表情凄厉可怖，足见她死前有多恐惧。

和传闻中一样，都是被掏走了心脏，看着妇人空荡荡的胸膛，时错皱皱眉，把白布重新盖上。

奇怪的是，若真的是妖邪所为，那在死者身上一定会残留一点邪气才对，可是刚刚时错仔细感受过，并没有半分邪气。

趁着时错验尸的时候，柳稚在小孩子旁边蹲下来，从兜里掏出一块糖果给他：“这个给你，可好吃了。”

小孩懵懂地看着她，闻见了糖果的香甜味，剥开糖纸放进嘴中，原本哭得皱巴巴的小脸舒展开来：“好吃，好甜。”

“你以前没吃过这个吗？”柳稚有些奇怪，这糖在他们红雨谷里是最寻常不过的东西了，季无陵高兴了就抓一把塞进她和阿煦的兜里，尤其是阿煦，都不知吃了多少了。

“没吃过。不过我吃过鸡蛋，我娘煮的鸡蛋，可香可好吃了，就是每月只能吃一次。”提到这个，小孩兴致勃□□来。

可怜的小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没了娘了，可能在他看来，自己的娘不过是得了一场重病，也许睡一觉就好了。

柳稚心中惘然，把自己兜里的糖都塞到小孩手中：“这些都给你，可不要一次吃太多哦。”

从小土屋里出来，时错若有所思地对柳稚说：“此事也许是我们搞错了方向。”

“时大哥何出此言？”柳稚问。

“人们都说死者皆是被妖魔挖心，可我方才看那死者身上并无妖气缠绕。况且，凡被妖魔所害之人，其流出的血必为乌黑色，方才那人也并无此异样。”

“时大哥的意思是，这件事，其实是……”

柳稚刚要说出口，就被时错捂住了嘴：“一个猜测而已，究竟事实如何，还得再细查一番。”

被捂住了嘴巴说不出话，柳稚只得盯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等回到了王府，居洲等人也都回来了，正在院中商议，见了时错二人，便都围过来。

居洲道：“时师兄，我们在镇子周围都布了捕妖网，今晚那妖怪只要一露面，必定落入我们手中！”他毕竟年纪还小，胸中一腔热血滚烫，一想到自己将要为民除恶，就激动得两只眼睛亮闪闪的。

“好。其实，我有一件事要和你们说。”时错说着，看了看周围没有别人，只有林荣生还躺着院子里的躺椅上打瞌睡，便招招手让众人都凑近些，“我怀疑，这件事与妖邪无关，是有人在捣鬼。”

一听这话，众人都大吃一惊。

“时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居洲问。

于是时错便将自己和柳稚在那妇人家中所见所闻，以及她尸身上不对劲的地方，一一告知大家。

“不是妖魔鬼怪，那这件事我们还管吗？”有人不确定地问。

时错：“管，为什么不管？我们苍古派，向来以保护天下苍生为己任，况且来都来了，不把事情解决了，回去怎么向掌门与诸位长老交代？”

其余弟子听他说得着实在理，于是齐声应道：“好！”尤其是居洲，一副随时要与恶人决一死战的样子。

这下倒把一旁的林荣生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茫然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夜里，柳稚正要入睡，就听见窗外一声鸟叫，这是阿煦联络她的暗号。于是她穿上外出的衣服，走出屋外，明月高悬，外面只有几个守夜的仆人还清醒着。

她翻身上了屋顶，侧耳听着鸟啼，似乎是从不远处的一座石桥上传来。于是柳稚轻轻一踏脚下的瓦片，朝着石桥的方向飞去。

落到桥上后，柳稚却只看见一只木头做成的鸟，并没有瞧见阿煦的身影。她于是拿起那只木雕的鸟，朝着周围轻轻呼唤：“阿煦，你在哪里？阿煦，你在吗？”

可是始终没人回答。

柳稚心下感到奇怪，转身刚要到附近去找，却看见桥上突然出现一个人，那人身形瘦小，并不是阿煦。

“你是谁？”她问，不安地抓紧了手中的木雕。

那人逐渐走进，她终于看清他的面貌，竟是白天那个卖胭脂水粉的小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