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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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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徐从心去翻墙角几件酒,离保质期限都还有些距离。她安静嗅着发酵的香气,时不时转动面前那只玻璃杯,等魏斯捷回来。

他拐进卫生间,水声很快响起,出来时面颊挂着水珠,像是把脸一道擦了一遍。

“明天不上班?”他也去厨房取了杯子。

徐从心:“你很关心我上班的事?”

他隔着半臂距离坐下,沙发陷进的动静传到她这边。

“嗯,”他看她,“今天叫得早了些,下回改正。”

气温与惰性似乎是反比例变化,早班本属让人舒服的班次,可徐从心越发起不来。魏斯捷出门的时间总是比她早,她甚至不清楚他到底忙的什么,只记得临走前那片余温,他偶尔摸摸她的脸,或者很轻地唤她名字,将掩着她的被子扯下来,叮嘱她别睡得太死。

除去外力骚扰,徐从心的睡眠质量其实不错,她感受到他的纵容,也并不介意这如梦一般温和的打扰。

徐从心说:“不知道你很过分吗?扰人清梦。”

“是很过分,”他拿起茶几上的酒瓶,浅浅倒了点,“你怎么能对闹钟一点反应都没有。”

说的是前几日,徐从心失眠,清早五点才将将入睡,魏斯捷下班回来屋里还是黑的,一股沉沉欲眠的气息扑面,他才发现徐从心并没有去上班,一直睡到傍晚。

“那是个意外,”徐从心乐起来,“我失眠了。”

他问:“为什么失眠。”

“不为什么。”

他应一声,摘下她的杯子放到桌面,捉着空出来的手揉了揉。

徐从心盘腿而坐,与他面对面:“你是傻吗,还是跟我装傻。问到一半不问,不会把自己噎住吗。”

魏斯捷扬了扬眉,神情不辨喜怒,而徐从心抿唇盯着他,分明在等他激他说话。总是这样,可又有什么办法,她没有资格追问,他也没有立场袒露,不说,便没有任何事情在改变。秒钟划过的声音落在空气里,听起来,倒像某种倒计时。

他还是冲她笑了笑:“你不想说,我何必问。”

徐从心愣几秒,干巴巴答:“行,是这个理。不逗你了。”

她很少喝这么多酒,脖颈有些泛红,魏斯捷整理好她的领口,拦着她不让动。

困顿的她依偎在他的肩膀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她记得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将脸舒服地埋了进去,所以她在床上翻滚着醒来时,有种身处梦中的幻觉。

窗帘结实地遮掩着,底下丝丝线线的光透进来,天已经很亮了。

徐从心的眼皮很沉,还有些发肿,翻出那桶冰淇淋捂在脸上,慢慢回复徐有诚的消息。磨蹭到下午,她穿上厚外套,去了徐有诚发给她的地址。

公司占据其中半层,看起来有模有样,靠窗的是会议室跟私人办公室,透过玻璃,徐有诚正在里头打电话。办公人员不多,约莫三四十来位,徐从心这张新面孔只短暂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各自忙碌。门边那张桌子迎过来一位年轻女生:“您好,请问是来面试的吗。”

徐从心指指阖上的办公室:“我找你们老板。”

她没让女生引路,独自在沙发落座,确保徐有诚一忙完便能看到她。

果然,等徐有诚撂下电话,朝她招了招手。见她小心翼翼阖上门,他打趣:“紧张什么。”

“可以啊。”

徐从心背着手,在房间内缓缓踱了一圈,墙边几株绿植,小几上摆着茶杯茶壶,还有只便携望远镜。她将望远镜打开,对着落地玻璃四处巡视,能望见零星的湖光波影。

“最近真的在招人?”

“有什么假的,”徐有诚放下手头工作,认真同她说话,“怎么样,来帮爸爸干活如何。”

“不要,”她到对面的单人椅坐下,“到你这儿有什么好干的。”

徐有诚并不生气,仔细同她解释公司几个部门,毕竟员工较少,抬头不见低头见,氛围不错,但大家都算业务一线,工作内容难免划分得不够清晰。他给徐从心留的是行政职位,做一些简单的员工、文件管理就行。

“要能招个你这样的,我得烧高香了。”徐有诚颇给面子:“来不来你一句话的事,试试看嘛。”

见徐从心沉默不语,他招呼得力助手小邵进来,让他带着徐从心逛一圈办公室。

小邵尚且一头雾水:“怎么称呼您。”

徐有诚拍拍徐从心的肩膀:“这是我女儿,徐从心,比你就大一岁,叫不叫姐你自己掂量。”

趁着小邵先走出办公室,徐从心半掩上门,咬着牙问:“爸,你这样不好吧,我没入职就成关系户了。”

“为什么不好,”徐有诚示意她赶紧跟出去,“早说早清楚,免得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打你的主意。”

徐有诚与小邵晚上有饭局,对方是小时候抱过徐从心的叔叔,关系不知远到哪个天边,徐有诚还是询问徐从心要不要一起去。她保持自觉,不多打扰,在办公室蹭了个下午茶便离开。

知道徐从心无所事事的人不多,尹丽君是一个。

片玉要办活动,几只校园乐队的联合演出。

去的时候还未营业,尹丽君给她留了条门缝。徐从心钻进去,狸花从门的一边窜出来,差点将她绊一跤。任何猫在她这里,都叫“小咪”,她柔柔唤着这个名字,抱膝蹲下去,给狸花顺毛。

听见声音,尹丽君从后厨望出来:“想吃什么,我给你放去卡座。”

昨日的徐从心刚喝多,胃口全无,思来想去,只要一份凉拌毛豆。

顶灯零散亮着,徐从心找了张黑漆漆的卡座将自己塞进去,重复性夹起毛豆,又是半困半醒的状态,好像想将上班欠的觉补完。

再睁开眼,因为一阵吉他的弦音,听得出是随手拨弄的。她抬头,却先发现对面团着件黑色外套,视线定了定,朝舞台打量的兴致顿时歇落。

果不其然,不时就有人踏进余光,坐到对面。

梁维将外套朝里挪了挪:“片玉这么好睡?”

徐从心低头失笑:“不知道,好像总是在尹老板面前睡觉。”

乐队轮番上台试音,响声闷在小小的片玉内,徐从心的心跳随鼓点一下一下震颤。这样的场景,并不方便口头交流。梁维多瞧她几眼,发了一串日期到徐从心的对话框,身子朝桌面倾斜:“你的年假请掉了吗?春节我想跟佳佳出国玩,两个人没意思,你有没有空?”

行程表附在下头,徐从心粗糙扫过,恍惚间离这些事好像很远。她轻轻摇头,笑道:“我有话找尹老板说。”

不知从何而生的遗憾,在今日落定,她为自己感到遗憾。

不可否认,梁维会变得更好,或是更差,他会与相似的人相携,她早就知道。她不够了解他,根本不懂他在亲密之人面前会是什么样子,只是目睹他变坏,她依旧感到遗憾。

试过音,年轻人聚在几张近舞台的座位候场,挂在门上的风铃响得没歇,不断有客人涌进。

徐从心倚在吧台边,脚尖点着地面,瞟见魏斯捷进出后门的身影。他走个没停,一副头也不打算抬的架势,大厅的音乐已经开始了,她赶紧出声:“魏斯捷!”

灯光甚至比下午更暗,变成暗调的彩。他有一瞬的茫然,很快四目相对,瞄定她的所在,徐从心只见他双唇翕动,声线完全被音响盖过。她笑着指指耳朵,很大声:“我听不见。”

魏斯捷一愣,被从未听过的呐喊逗笑,几步来到吧台内侧:“这样呢。”

随他而来的阴影也打在她身上,徐从心眨眨眼:“又是这个点在这儿。”

“重新回玻璃厂上班了,只送晚上的餐饮,”他顿了顿,“抱歉,没能提前跟你说。”

徐从心皱眉:“非要去玻璃厂?”

“专业对口,不是选择的事。”

“死板,”她顺势撇唇,“挺像你。”

二人在嘈杂中静了静,他开口,重复方才她没听见的话:“一会儿送你回去,在吧台等着我。”

徐从心支着脑袋看他,也不表态,忽而仰身环住他脖子,唇贴上去印了印,一触即离。

隔着半臂宽的吧台,二人挂在一起,鼻息相拂,即便没有人注意他们,魏斯捷眼里闪过错愕,任由她的手拨了拨他后脑勺的头发。他喉结提动,打量她:“现在可以要个理由吗。”

她昂脸盯着他,咧唇一笑,说了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我辞职了。”又是轻轻一吻,拿来当话语的段落点:“抱歉,也是现在才通知你。”

魏斯捷尚在分辨她话语的真实性,后肩被人拍了一下。他偏头,徐从心也跟着偏头,瞧见尹丽君挂满别扭的脸。

他放开扶着她腰背的手,揉乱她的发顶,被迫笑了下:“松开。”

徐从心这才收回树袋熊姿态,规规矩矩站到吧台边,冲尹丽君腼腆一笑。

“可以啊,”尹丽君趴到魏斯捷旁边,“之前在我的地盘装不认识,又背着我搞到一起。”

魏斯捷卷了卷袖口,讨好地跟着人进了后厨,又是一阵忙。

笑意敛去,徐从心捧起面前的柠檬水,小口啜饮。见她身周无人,贺耿佳几步来到旁边的空座,侧着身子,满脸欲言又止。

徐从心跳上吧台椅:“有话直说。”

“……他叫什么,”贺耿佳压了压嗓音,略显急促,“他不是给片玉送货的吗,你在想什么。”

徐从心瞟她:“外面下雨了?”

贺耿佳回头看窗:“没有啊。”

“那你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行,这是嫌我多事了。”贺耿佳撑着椅面,靠近她说:“你送我的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你要想清楚,有些人越相处缺点越多,有些人却是一看就不行。”

徐从心:“他是长得不帅,还是身材不好,我都没看出来。”

贺耿佳盯她半天,接着问:“你们在这儿认识的?”

“嗯,”徐从心点点头,“放心,坏人去哪儿都能遇到。”

“还说不得他的坏话了,”贺耿佳笑了下,“你真对窦经纬死心了?”

“窦经纬很好吗?我到底哪里惹到他了,”徐从心叹气,“别提他了,谈不上死心。”

订婚宴楼下发生的事情,当即传到贺耿佳那里,或许刘念雅说话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贺耿佳清楚徐从心的牛角尖心态。

徐从心在感情上是只躲来藏去的地鼠,绝不会给朋友插手的机会,更不会把好坏情绪带出恋爱关系。

贺耿佳静静喝着水:“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你小心被他骗。”

“嗯,”徐从心小声答应,“我不会被骗,骗了也不会赖你身上。”

贺耿佳乐了一声:“多去占他便宜,不会?”临了,想起关键问题没得到解答:“他叫什么来着。”

两人聊了一会儿,回到窗边的卡座找梁维。店内乐声未停,灯光辗转扫过黑沉沉的人潮,像有风拂过。贺耿佳扯着嗓子跟梁维说话,不一会儿就没了力气,干脆跟他猫着脑袋将方才得到的消息说完。

抬起头的梁维也带着满面难言,被徐从心盈满的笑堵回去,两人对视一眼,那些不该说的劝阻尽数咽进喉咙。他继而笑了笑:“找叔叔阿姨商量了吗?不然,把他也叫上?”

徐从心含糊地答:“我问问他有没有空。”

贺耿佳:“从心到时候来当伴娘吧,把时间再留出来点。”

“什么?”徐从心架了架耳朵,装没听清。

贺耿佳推开餐盘,半个身子倾到桌面上来:“我没几个朋友,你就来帮帮忙吧。我跟梁维已经说好了,让他从认识的人里边挑靠谱的,到时候你跟几个伴郎先见一下。”

徐从心:“到时候到时候,谁知道什么时候,你提前一个月再来问我档期。”

梁维接话:“好啊,你到时候别做缩头乌龟就行。”

送走二人,徐从心沿着外头的商业街闲步,在一间麻辣烫店找到贪睡的狸花猫。狸花虽然挂在片玉名下,每晚最热闹的营业点都交由附近几家商铺看顾,能算整条街的公共财产,不少学生趁路顺一手猫毛。

徐从心蹲在台阶下,探高掌心铺在软乎乎的猫脑袋上,边揉面似地搓圆它,边小声唤它名字。

比廊下灯先注意到魏斯捷的是狸花,它翻身朝下走了几阶,重新瘫躺在魏斯捷跟前。他轻轻笑了下,摘掉半边手套,俯下身摸摸它的肚子。

徐从心沿着他的手一路打量,滑过鼻梁,落到掩在阴影下的眉梢额头。她环抱住膝头,问:“它到底叫什么。”

魏斯捷蹙眉思考:“小黑?小花?尹老板时不时收留流浪猫,不记得了。”

她接着问:“你忙完了吗。”

他侧头:“聊完了?”

“刚刚在店里没找到你。”

“嗯,”他松手,直起身,“我的车在后门。”

他踩在楼梯上朝她伸手,逆着光的徐从心只觉他身形高大,山一样压下来,她挑衅的瞪视无声无息消弭在气流中。

她就这样蹲着,问:“你为什么躲着我。”

他动了动,低下来攥她的手:“你不希望这样?”

“嗯,你不用这样。”徐从心借力站起来,冲追着他们走的狸花猫说再见,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梁维都要结婚了,我爱做梦,但也不会逃避现实,其实,我之前就想跟他坦——”

“不用说了,”他打断她,“我下次不会了。”

两人牵着手往尹丽君跟前明晃晃经过,清洗掌心,徐从心整理被风吹得有些乱的披发,发梢挂着几丝水光,绕来灶边道别:“走了尹老板。”停在门边的魏斯捷微微朝她鞠躬,还是那副客气的姿态。

尹丽君抽空答话:“下回再一起来玩?”

徐从心张开手掌给她捏了捏肩,恰到好处的力道:“没问题啊。”

晚上,洗得湿漉漉的徐从心忘拿毛巾,中途停了热水,推开半条门缝唤魏斯捷帮忙。随毛巾递进来的,还有一个热乎乎的躯体,徐从心捂着毛巾后缩,甩了甩抹过护发素的长发:“……我还没洗好。”

“没事。”他三两下拨开她,将毛巾扔到置物架上,探臂拥过她的同时挑动开关,鼻息融在降落的水雾里:“我帮你。”

磨磨蹭蹭洗完,关了水,徐从心脑袋发晕,大腿还挂在他手掌上,尾椎被撞得有些隐痛。似乎是有了对比,也不知道今日从何而来的力气,他比之前在浴室的时候熟练得多,不然,如此狭窄的空间根本不会留有徐从心发挥的余地。

门外凉爽的空气袭来,身上尚未干结的水珠冻得她一缩,连带着魏斯捷沉沉抽了口气。

“出去,”她抖着声劝他,不顾头发还在往下滴水,聚在两人脚底,“去床上。”

他没说话,只稳稳抱着她朝外,经过浴室门时突然将她抵吻在墙边。

徐从心从里到外都软得不行,更顾不上他同样湿哒哒的身子压来胸前,情动的线条近乎嵌在一起。她被动地攀上他的脖子,分神思考这段路为何走得如此漫长,搅弄已经让她理智蒸发,失重感则浓缩她的意志,汇聚在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直到脊背轻轻触碰床面,她松一口气般摸了摸他的脸,又被压到一边。

“他是你初恋吗。”

徐从心怔住,对于在床上谈论这事有些排斥。他盯着她不放:“说话。”

“一厢情愿,算得上恋吗。”她给了一个不明不白的答案,话出口,竟有些委屈,又有些忿忿不平,她从未跟人说过这些,意料外的释然感涌入身体。

“是他不长眼。”他垂头,轻轻碾过她柔软的唇瓣。

“嗯。”情绪上泛,徐从心不知缘由地想要多说几句,可哽咽糊住了嗓子,她张张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眨着眼睛避开他。

他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动,抬高看了看,模糊地问:“可以咬吗。”

皮肤上的印记留了些日子。徐从心每到洗漱时,都撑在台面久久打量,当时并不觉得痛,只记得有些硬的头发,还有肌肤挤压的感受。

好在她不怎么出门,无需费心费力遮掩,真等到她盛装出动的日子,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

入职恰好在年后,徐从心人还没认全,跟办公室一起聚了一餐。公司是商品销售类的,还承接一些供应链业务,同事经常出差,要么看货要么陪客户,聚餐的人并不齐,徐从心坐在小邵旁边,了解一些公司主营的产品。

公司规模小,没事便在办公室扎堆聊天,没有那么分明的上下级概念。徐从心并不怯场,捧着杯子走了一遍,跟在座的前辈打招呼,她现在包揽公司的行政事务,与同事打好关系并无坏处。

之后几日接连有供应商前来拜访,徐从心处理完一些后勤事宜,提前下班。

她在电梯里接到梁维的电话,信号稍带卡顿,出到门外,她拧眉接着问:“你要我去哪?”

他报了间咖啡厅的名字,徐从心一时反应不出方位,又听见他说:“我看见你男朋友了。”

“……什么意思,”徐从心愣在原地,质问他,“你去找他了?”

“不是找不找的问题,”梁维冷淡地笑了下,“你先过来吧,事情很难在电话里说清楚。”

无由来的心慌,徐从心叫了车往咖啡厅赶,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方才她查看地图,发现咖啡厅对面的区法院,下车后隔街一瞧,店面简直就在法院的正前方。

法院建筑总是这样,恍若通天的阶梯之下站着一群人,其中的梁维在跟魏斯捷交谈,看不清表情。梁维时不时打量四周,率先看到了徐从心。他冲魏斯捷稍作示意,穿街而来,小跑到她身边:“进去坐着说?”

徐从心动了动叠攀着的手臂,扫过魏斯捷:“好。”

魏斯捷身边的人是他父母,还有母亲那边的小姨,梁维隔着咖啡店靠街的玻璃,一一点给徐从心认识。

客户在一个半月前委托一桩案子,意图夺回对方亲戚三人用以逃避还款的车库,被告中没有魏斯捷的名字,故而今日碰见对席而坐的他,梁维瞬间将他在心中的分量降到最低。欠债不还,还弄一些躲躲藏藏的脏手段,上不得台面的一家人,他不清楚徐从心为何要掺和进去。

梁维点的摩卡端上来,他侧头道谢,看回面无表情的徐从心。

“我知道他们家的事,”徐从心搅动玻璃吸管,将奶油融进棕色液体,“梁维,你这样做不对。”

梁维气笑:“你知道全部吗。”恐怕她眼中的魏斯捷,还不如他一个月以来从证据清单里了解得更为透彻,更加真实,更无可救药。

见徐从心沉默,他接着问:“真不觉得他图你什么?”

徐从心停住手:“官司打的怎么样。”他被噎了噎,徐从心顿时咧唇笑起来:“你输了吧。”

梁维:“你在关心他?”

“没有,”她摇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身上没什么好图的。带着目的性接触我的人,我能看出来。”

梁维:“你看出什么了。”

徐从心讽道:“至少他跟你不一样。”

梁维手掌在膝头摩挲,良久说:“好,我劝不动你,你最好是保持清醒。”

沉默显得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店头推开的门带来一阵寒意。

梁维的位置面门,他捡起表情,朝进来的人扬了扬手:“过来坐?”

魏斯捷挪开二人中间的空位,平静地问:“在聊什么。”

徐从心心底打鼓,朝正在点单的魏斯捷偷看。等他同服务生把话说完,要抬起头的时候,她收回了余光。

梁维试图用玩笑打破僵局:“我们似乎不适合坐在一起。”

“我一会儿就走。”

魏斯捷点点头,接着问徐从心:“你去哪。”

徐从心垂头,双手在腿上互相拽着,沉默不语。他不问她为何而来,也不解释方才发生了什么,她亦不责怪他的隐瞒,毕竟她深信即便是最亲密的关系里也应当保有自留地,他不说的,便是她不该碰的,适度的距离才能维系这段如履冰面的感情。

一旦这层冰被不相干的人敲破,她感到一些背叛,一些延时涌来的难堪,更何况这人是梁维。

服务生将漾着冰块的饮料送上来,魏斯捷轻声道谢,那层目光仍旧虚虚实实地笼在她头顶。

徐从心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着急忙慌地赶过来,反而成了梁维打击魏斯捷的工具。她扬了扬手机,示意梁维由她结账:“说完了吗?你可以先走了。”

梁维循着她的面庞看了又看,像看一个从来没认识过的人。他额角跳了又跳,心情不断下沉,咬牙般挤出几个字:“我在帮你。”

“帮完我,之后呢,要我回报你什么,”徐从心认真凝着他,“你真的在为我着想吗?梁维,不要这样。”

梁维呼吸沉沉,表情难看了许多:“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徐从心淡淡地笑:“是怕我怪你吗。”

“我巴不得你怪我,”他也缓和地扯唇,“说实话,我很担心你。”

徐从心终究没将话说穿,让作为对方代理人的梁维先行离开。他没资格关心她,今日将她喊过来的行为很卑劣,乱跳的心依旧未平静下来,她穿越来来往往的车辆打量对街,法院台阶下合着电动门,方才聚在那儿说话的几位长辈已经不见身影。

她低声问:“叔叔阿姨呢。”

魏斯捷:“回酒店了,他们住在前边路口。”

“哦好。”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视线里的身影突然站起来,朝她摊开掌心:“我们回家。”

神游天外的徐从心没有搭上他的手,她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面对他,干脆急匆匆走在前方,慌不择路,直到被红灯截停才恍惚问车停在何处。

魏斯捷今日根本没骑车过来。

被梁维揭短的他面色平静,站在离徐从心半步远的距离拦车。车到后,拉开门颔首,示意徐从心先上。她脑子极乱,忽然之间抱有蒸发避世的逃避心态,在微微摇晃的车厢中偏着脑袋,装睡。

睁眼时脸颊硌在一块略硬的肌肉上,她若无其事揉了揉睡热的肌肤。车子正从小区大门拐入。

魏斯捷进门洗了手,在熟悉的水流声里徐从心越发局促不安,直到他回到沙发,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他一直盯着她:“不开心了吗。”

“没有,”徐从心笑了笑,“你可以提前跟我说一声,今天我就不会傻乎乎跑过去了。”

他问:“梁维都跟你说了吗。”

“嗯,”徐从心解释,“不过我更想听你的版本。”

听着挂钟细微的机械噪音,他低低说:“对不起。”

徐从心哭笑不得:“干嘛这么讲礼貌?我听你说过太多次这句话了,你对什么人都这样吗。”

她望着他,犹豫过后犹豫,仍有些话冲破了犹豫:“我……想帮帮你。”她有些急迫地翻找背包:“我手头有余钱,可能微不足道,但放在我这里也没用。”

徐有诚给她的钱几乎没动,但凡她张口,徐有诚会给她更多,她爸对她的“啃老”态度从不排斥。就在几日前,她动过私下联系魏一梁的念头,这念头一出,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恐怕魏斯捷会砍了她。

拖拖拉拉到今日,她终究忍不住了。

魏斯捷不答只问:“你是不是想跟我分开。”徐从心僵住,又听他说:“如果你想的话,我不会拒绝。”

她问:“你是在激我吗。”

“激将法很多时候只是个幌子,”他看着她,“我也是在劝你。”

徐从心喉咙干涩,一时间软了语气:“所以为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总要在别人那里知道你的消息吗。”

魏斯捷难得笑了下:“知道了装不知道比较难,不知道更好一些。”

“你问过我了吗。”徐从心捡过他垂放的掌心,指尖沿着蜿蜒的掌纹抚拭,碰上一截断落后接续的线条,她呼吸一紧,开始回想这条线意味着什么。她边动着手,边缓缓道:“你什么都不说,我会担心你啊。”

魏斯捷低头看着手掌,有股又麻又痒的感觉漫过:“对不起。”

“……真是敷衍。”她柔软的手掌被他翻扣进掌心,不得不停下小动作,同他四目相视,轻轻道:“没关系。”

有湿漉漉的吻落在她微颤的眼睫上,鼻息拂过额头,她觉得熟悉,仿佛被拉回迷蒙将醒的晨梦。他出门前总会亲吻她,有时是脸颊,有时是额头,好像还说了什么,那温和滋润的男声落进耳朵,只会让她翻个身睡得更熟,她实在想不起他说了什么。

徐从心将额头靠在他的脖颈间,静静打量桌面那盏橘黄色的台灯,耳边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脉搏,她稍长的头发一下一下被他顺开,扫过手臂。

如梁维说的那样,被魏家视若珍宝的两块车库守住了,可名字毕竟挂在刘嘉妹妹那里,如若刘嘉能跟妹妹通融一下,先将两块地折价赔偿欠款,一切难关都将迎来了解。

从法院出来的魏一梁气势大振,刘嘉并不想动这两块车库,毕竟是魏一梁送给她的东西,可眼下无可奈何,似乎唯有这一条救急路。

两人边往台阶下走,边吵着架,小姨掺和在其中劝架,魏斯捷恍若未闻地跟在最后,被追出来的梁维拦住。

梁维虽然输了官司,语气依旧挑衅:“从心知道你们家乱成一锅粥吗。”

魏斯捷低垂的头看向他:“我会同她坦白。”

“好一个亡羊补牢,”梁维被他逗笑,“你这是什么新型诈骗方式。”

魏斯捷本就被前边几人的争吵闹得心慌意乱,艳阳天的他仍周身冰冷,思绪低沉,不欲与梁维过多纠缠:“我不想把她拉进这些烂摊子里。”

梁维轻笑:“你这就是爱她吗。”

“不是,”魏斯捷淡淡否认,“我尊重她的选择。”

梁维离开后,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魏斯捷将钱转给刘嘉:“最后一期,我下个月打给你。”

刘嘉看着卡里多出来的数字,目瞪口呆,上上下下扫视他,难过得想哭。“我跟你小姨说好了,”她眼眶酸软,“车库卖一个就好了,拿着也没用。”

“好,”魏斯捷转向小姨,“那下一期的款我打给您。”

夜晚,两人躺在床上聊了许久。睡相良好的魏斯捷从背后揽着她,手臂搭在她腰间凹下去的线条中,让她在深冬的夜里捂出一层薄汗。

他在清晨起得更早,昨夜已经向徐从心汇报过刘嘉要回家,他送母亲去车站。

腰窝上的重量抽走,那片微微汗湿的肌肤得到解放,徐从心感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被掖到耳后,他吻上她的耳尖,热气痒痒地贴上肌肤:“对不起。”她睫毛颤了颤,闭着眼等候下文,他只低低道了句“我……”不等说完,便抽身离去。

徐从心在辗转中陷入一场清浅的回笼觉。她做了个儿时常做的梦,跑动似的路径,最后她纵身一跃,在床上挣扎着醒来。

面上皮肤又僵又干,她伸手,触到干涸的泪痕。

咬着牙刷昏沉沉洗漱,她检查了手机里的讯息,贺耿佳显然不知道昨日梁维的所作所为,在给她分享立恒的工作日常。网上拓客项目已经做起来,她作为半个“法律人”,竟比不上全不懂法的专业客服,故而近日加紧学习,锻炼一套熟练的应对话术。

徐有诚约了几个创业团队见面,叫徐从心一起。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到约定的地点同他还有小邵碰面。自从上回在校园相亲平台收获成功之后,徐有诚越来越喜欢跟各式各样的创业团队接触,这样初步的、小型的投资没有那么高大上,需要创业人跟他讲好一个项目故事,再谈谈盈利模式,是个一拍即合的过程。

徐从心觉得这些干劲满满的年轻人与徐有诚挺像的,难怪她爸兴致勃勃,估计也在重温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晚上,徐从心陪徐有诚参与同乡俱乐部的聚餐。

席间有人举着酒杯跟徐从心套近乎,顺便要她的联系方式,手机还未掏出来,徐有诚已经颇有眼力见地唤她:“心心,过来帮爸爸看个东西。”

徐从心同他对视一眼,憋着笑跑过去,接过他停留在聊天框的手机:“真不怕我乱翻啊。”

“你翻啊,”徐有诚朝她跑过来的方向瞅了几眼,方才搭讪的男人已经讪讪收回笑容,“你翻出什么跟我说说。”

徐从心不接茬,不欲掺和进他跟陈红玉之间的事,万一闹得不愉快,两边人都要责怪她多此一举。她切去其他页面:“带我来不就是相亲的,真不怕断我后路。”

徐有诚不自在地“切”了声,说:“那个贼眉鼠眼的不行,我跟他伯伯认识。”

“你别瞎忙了,”她拍徐有诚的肩,“我不劳你费心。”

后半程,徐从心先行退场,在小区门口就下了车,一路踩着人行道上的砖缝跳着回家。久未有的畅快透彻冬夜,冷空气吸进鼻腔有些疼,但不妨碍她上扬的情绪。

回到家才发觉后脚跟被鞋子磨破,这鞋是徐有诚给她买的,为表谢意今日特地穿了出去,没曾想倒是一个美丽刑具。

她翘着脚后跟,正观察红肿的皮肤时,魏斯捷推门进来了。

他边走边换衣服,松松套上一件居家长袖,蹲来她跟前,掰过那截细润的脚腕看了会儿:“流血了。”

脚面被转了个弧度,两膝间是他侧偏的脑袋还有宽阔的肩膀,想入非非的她抽了抽脚,没抽动:“我不想涂碘酒。”

他捏着纸巾沿着血迹擦干净,贴上创可贴才松手:“好了,暂时别穿那双鞋。”

家里新到一个书架,徐从心进门时便看见了,但着急换鞋没来得及处理。

书架用扁而窄的长纸盒装着,以拯救摇摇欲坠的原住民。徐从心撑着下巴观赏半天,忍不住叫停正在旋螺丝钉的魏斯捷,接过工具徐徐尝试。在微弱的嗡嗡声里,她小声问:“你早上跟我说了什么呀。”

“嗯?”他支着几根铁架,正将版面横放到中间:“没什么。”

歪头确认版面水平,他将几个小器件卡进,转过身子看她:“又把你吵醒了?”

“没有啊,”徐从心想了想,“我梦见你哭了。”

“哦?”

他曲起指节,轻轻刮了刮她眼下,一下看穿:“你哭什么。”

“不是我,是你,”徐从心拽住他的手,沿着手指蹭了蹭,“伤心的时候难免会流生理性泪水,所以你伤心要说,我不会觉得奇怪。”

他抽手,帮她搞定拆到一半的泡沫纸:“你要知道,梦跟现实是反过来的。”

泡沫包装横七竖八散落地面,拖鞋踩上去一阵摩擦的噪音。徐从心跟着站起身,往上架几层版面,突然说:“魏斯捷,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就平静地看着她,淡笑:“上了法庭才有这边那边的事,不重要。”生活中哪来那么多非黑即白的界限,他不用她表态。

木板带有浓重的工业气味,徐从心在屋内帮了会儿忙便觉得鼻子发闷,跟魏斯捷一前一后将书架拎到门外散气。

入夜的老旧市井,像一汪沉底却沸腾的水,往来的车流已然收歇,处处时时有锅碗碰撞,或小儿喧闹的声音传来。徐从心嗅了一鼻子清爽的风味,拖来把椅子,坐在离书架两步远的地方。

魏斯捷曲膝半蹲在旁边,佝低的身体比徐从心还要矮一些,她挑豆芽似地碰他后脑勺上的头发,忽见他昂了头,透过或疏或密的叶影,遥望天空。

“有星星吗。”徐从心跟着仰头。

“没有,”魏斯捷顿了顿,“连月亮都被遮住了。”

“这书架不超过一百,”她推推他的肩膀,很轻的力道,被他同样温柔地捉住手,“我们有必要在门口站岗吗。”

他动作没变:“雾气大,等等看,看月亮会不会出来。”

厚重雾气一整日都未曾散过,月亮自然是等不来,倒是等得徐从心困意丛生,回去倒头便睡。

公司团建要定制横幅与文化衫,图方便的徐从心趁午餐去找刘念雅。

店里开着暖空调,玻璃门上人影幢幢,这个时间点竟然有三两顾客。徐从心扬起的笑在撞见窦经纬时收起,两人隔着反光的玻璃对视一眼,纷纷移开,可窦经纬在稍显暗的室内,应当将她看了个清清楚楚。

徐从心快步离开,不过十来分钟便回到公司,在食堂打了份餐落座。

她仍忍不住刻薄地笑出来,方才,窦经纬手臂扶着位女性,背影窈窕,不难看错。她不可惜窦经纬移情别恋,毕竟这情这恋落在她身上,比针扎还难受,只是如今回看,连这份阵痛都是假的,他何必与她斗嘴斗法呢。

临下班,徐从心才在手机上联系了刘念雅,请教她订衣服的事,刘念雅秒回,一口答应下来。确认厂家,对接尺码,她对这些事情熟得不能再熟,一周后将衣服打包送过来。

商贸城竞争越来越激烈,刘念雅的左邻右舍都开始早起视频带货,接到电话的徐从心很惊讶,立马下楼接人。徐从心本意并非让她亲自跑动这些事,有些愧疚。

两人前后护着推车,耐心等了几轮,终于挤上一趟没人的空梯。

“那美女是我的老顾客,她没答应窦经纬,”刘念雅隔着推车看一眼徐从心,“人家接触了一阵子,他人确实不行。我怕你生气,没跟你说。”

徐从心没扭头,电梯锃亮的四壁足够她瞧清对方试探的态度。她说:“没事。”

在对方跟窦经纬的初步接触里,窦经纬怀有一种异于常人的热情,这样的热情让被追求方倍感满足。作为旁观者,刘念雅对他的这副模样有点眼熟,隐隐约约想起个谁,但不太好说。

无论如何,疑虑终究在别的前女友出现时爆发。那位美女撞见他在手机上跟人调情,言语早越过朋友界限,再加上一个前女友身份,格外不合理。她举着手机直接怼到窦经纬跟前,而他解释,人家是从外国过来的留学生,这才几年,改不掉缺失分寸的表达习惯。

这算何种借口,令人无语至极。

将车推进小的存物间,徐从心去冰箱顺了饮料和绿豆糕给刘念雅。刘念雅压了又压,还是忍不住找心平气和的徐从心打听。

两人头一次将话说穿,徐从心确实不介意,只委婉表达她与窦经纬同校过,可以帮忙回忆他的学历、奖学金是真是假,其余事情一概不知。

几日后,徐从心收到刘念雅私转给她的控诉,出自那位愤怒的美女,用一张滑不到底的长图列举窦经纬八大罪过。

里头代称不少,男男女女关系复杂,看得出窦经纬是个解释不回来的渣男,徐从心莫名紧张地读了会儿,好在没看出自己的影子。

徐从心没想到,窦经纬会找过来。

在很多事情上,她都不无辜,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甚至怀疑时间静止然后错位,终究让她受到应得的惩罚。

窦经纬不知道徐从心换了工作,只知道罪魁祸首是徐从心,她的不喜欢他早已承受,直至今日的完全接受,但他发觉自己错了,她分明是恨他。他在旗舰店上翻下找,没见熟悉的人影,最后想到询问收银。

郑小早被来人吓得不轻,战战兢兢打电话,又怕被他听见,声音压得极低:“从心,有个男的来找你……他精神不太正常,你最好是别过来了。”

徐从心一顿:“把电话给他。”

“……不太好吧。”郑小早瞄了瞄面色不虞的男人。

“没关系,”徐从心安慰道,“他不能拿我怎样。”

一阵噪响,听筒递到窦经纬手心,他将信将疑“喂”了一声。

徐从心:“你出去,到外边的广场。”

窦经纬皱眉:“你过来了?”

徐从心只答:“去那儿等我。”

她没有蠢到送上门,跟一位气头上的男性指不定闹成什么样。估摸着电话挂掉五六分钟,窦经纬在下沉广场逛了会儿,收到徐从心的单独来电。

他立马接起来:“人呢。”

“你说见就得见吗。”徐从心声音平和。

他稍缓的情绪又皱起,扶腰定住不动了,大大喘了几口气:“你是不是非得毁掉我。”

她说:“讨厌你的人多了去了,不如多想想你做了什么。”

从未得到过的感情让人抱有期望,这分明不准确,可他是这样,她也是这样。原以为她能够理解他的。

窦经纬搓了搓额头,侧脸时瞟见投在一旁玻璃面上的身影,表情称得上难看,浑身带着一股狼狈之气,他忽然说:“我真是看错了你。”

长长的一段沉默,徐从心好像笑了一下:“你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我,哪怕现在也还是这个样子,何谈看错?”

“是,我斗不过你,”他隐隐察觉什么,徐从心那颗顽固的心或许从未融化过,“你以为你藏得很好吗。”

徐从心扬了扬语调:“再这么吵下去,我不奉陪了啊。”

参观与团建安排在同一日,出发的时间较平常晚一些。

凌晨下了场急雨,自从睡在魏斯捷怀里之后,徐从心的耳塞放去柜子积灰,她双耳空空,被落雨惊醒,肩膀隔着两层布料紧挨着身边人。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撞到一截小臂。

魏斯捷折腾得睁开眼,不及出声,被一双轻柔的手抚阖眼皮,以示歉意,他无奈笑了笑。徐从心侧躺着,双臂搭在胸前,打量他沉在半明半昧间的侧颜。久了,手压在一块儿有些难受,她抚他的额头,指尖拂来划去,冷不丁被抓住,塞回被子。

显然,他彻底被闹醒了:“睡不着?”

“嗯,雨太大了。”

雨滴落在窗上,折出漫过楼宇的晨光,徐从心揭帘看了眼,方觉得有些刺眼,将脸也缩回被子。

了无睡意,自然要找点事做。

两人没在大清早折腾过,徐从心这火灭得有点吃力,手腕被捏定在耳边,陷入枕面,仍有又酸又麻的不适感。他俯下来,吻她咬紧的唇,节奏极快地与她同起同落,房内充斥着淋漓的声响,又被缝隙透进的潮气吹散。她有些不舍得闭眼,含着一汪泪看他,虽然她经常拿话逞风头,但在床上从来逗不动他,血气方刚、没有理智的人是经不得逗的。

他盯着她看一会儿,突然问:“弄疼你了?”

“……没有,”她有些走神,此刻艰难挤出了笑,“你快点嘛,闹钟要响了。”

红红的眼眶让她瞧起来楚楚可怜,声音柔如绸,好像在求饶。平时可不怎么看得到她放下身段认输。

他“嗯”了一声,将她翻了个面,刚好压住她去取床头柜的手机,将闹钟直接关掉。徐从心面红耳赤地听着橡胶制品被扯掉的声音,他手臂动作带着床轻微晃动,此后一股湿润洒在她后腰。

徐从心享受他在床上床下的反差,这……算什么呢?至少喜欢她的躯体吧。

习惯了有去无回的付出,她对这份在动荡中稳定的感情略有怀疑,偶尔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比起以往缠缠绵绵的空想,她又做对了什么。

这份恍惚贯穿了一整天,好在要么坐车,要么坐会议室,她将疑虑抛至脑后,咬牙切齿暗骂了一阵窦经纬,真是个出现就坏她心情的极品。

大巴车从工厂开回来,一行人边聊边往办公室走,徐从心落在最末收拾方才拍照用的横幅。

徐有诚与小邵今日跑外地见客户,徐从心将手机上的照片传了传,分享活动情况。她绕到物业台,翻出藏在台下的纸箱,将物料整整齐齐放进去,直起身时眼神有点发虚,隐约听到一声轻唤。

“徐从心。”

徐从心眨了眨眼,视野里的黑角逐渐散去,露出贺耿佳苍白的一张脸。她凝着徐从心,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刚要出声,眼眶先红了。

第37章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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