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徐，孙总您叫我小徐就行。”在对方的示意下，徐从心报上名号。

“好，”孙成衍点头，掌心扣着手机，“以后有需要联系的，还麻烦你了。”

他停在魏斯捷身侧，冲窗户内窥探的淼淼招手：“淼淼，来，叫叔叔。”

儿童座椅上的女孩朝魏斯捷招了手，缩着身体，带着对陌生人的胆怯。他笑容不定，动动唇：“你好。”

“淼淼肯定记不得你了，别介意，”孙成衍接着说，“这个点来上班？跟平时不太一样。”

魏斯捷彻底挡住他与徐从心的视野，并不打算开口，似乎在等他要怎么做。

“今天多亏了徐小姐帮忙，她很耐心，”他不在意地露笑，“不耽误你们时间，下次见。”

黑车驶离，后座的淼淼目视着人行道方向，徐从心挥了挥手。车汇入前方路口的转向车道，再也看不清晰。

她站了会儿，回身撞上魏斯捷凝紧的双眸，似笑非笑地等她送客：“你们比我想象中熟悉。”

“淼淼每个月在书房消费，大家都认识。”徐从心往店里走。

隔日书房开大会，在三楼会议室，冯喻洁刚刚到店。

魏斯捷跟冯喻洁对话完毕，撑门等候去灌茶水的徐从心进场。徐从心头一个“谢”字还没落地，被他的“不客气”堵回去，风一样从她身边掠过。

本周安排培训，冯喻洁转达管理层的会上意见，谈起周盘的情况，旗舰店损耗太多，姚总不满意，“除去周盘，大家分区负责小盘，每个区的损耗情况要上报，容易丢的品进行总结，看见拆书的顾客及时阻止，先查看库存是否已存在样书。尤其是少儿区那些周边玩具，巡店的时候重点盯。防盗没有别的方法，只能靠勤快。”

郑小早坐在徐从心身边，说：“每次周盘缺口都挺大的，一开始我还怪自己不熟练，找个分区找半天，后来发现是真的找不全。”

徐从心翻群聊，看获得表扬的门店：“我要学学怎么抓小偷。”以往损耗过大的情况，冯喻洁都拿钱填，近期旗舰店客流加大，丢了些高价品，按姚总的品性，迟早要给员工个人罚款。

会后闲聊，徐从心上去找冯喻洁：“少儿区几个挂坠，一整套那款，会不会安排退库？”

“这种联名的，都是一刀切下市，等运营通知就好。”冯喻洁习惯发言做笔记，齐了齐手里纸张：“怎么了，你喜欢哪个款？”

“不是……我喜欢那个乐园灯，”徐从心不好意思地搓搓鼻尖，“冯喻店长，我们店还有没有可能调货过来啊。”

“都是人家卖不掉的东西送来我们旗舰店，尤其是少儿区，”冯喻洁有夸奖徐从心的意思，拱肩笑了笑，“我帮你问问运营，数据是他们算的，实在行不通，让李店长从商城给你带一个过来。”

晚上回家，徐从心泡了个热乎乎的脚，上半身斜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徐有诚这时候来了电话，找徐从心借钱，七万块。前年徐有诚回老家过节，与一位远方亲戚打得火热，被拉入白酒生意。徐从心唤那位亲戚叔叔，一贯不对徐有诚的生意发表意见，过家家似的，只有讲笑话的余地。徐有诚将全部身家投入白酒生意，在杨城郊区购置一处库房，用做酒品存放，几年下来，一半的投入都没捡回来。

“看你跟叔天天喝，过得挺滋润的，”徐从心握住电话，把自己撑起来，“不会钱都被你俩喝掉了吧？”

徐有诚笑了好一会儿：“小秘密，只告诉你。我俩自己喝掉的，估计有小几万。”

徐从心无语至极：“行，到时候进医院，也不止个小几万。”

“心心，爸爸挺不好意思的，但总感觉还能试试，库房的钱拿来改线下店，不免是条出路，”徐有诚列论据，“实在不行就收手了，主要跟着你叔一起干，不好闹得太难看。”

“我劝你现在就收手，别连累到我头上，”徐从心摇头，想起对方看不见她满脸苦闷，叹了口气，“赶紧转手出去吧，手里的酒，还有库房，都转出去。你开个价，问问叔叔愿不愿意收，亏点也没关系。”

二人聊了会儿，徐有诚要挂断，他跟客户还有约。徐从心问了卡号，转账过去，手指很利索。她发工资第一件事就是转存定期，赚得不多，倒也存了些应急本，但凡徐有诚再要多些，她也得跟她爸翻个脸。

徐有诚大钱赚不着，图点小便宜的本事还是有的，大学几年找陈红玉借的钱都连本带利地还了。不到最后关头，不会找徐从心借钱，徐从心当自己参与了一场无回报投资。

她想了想，发消息给陈红玉，汇报徐有诚近况，舍去借钱这一段。

陈红玉忧心忡忡地回电：“我们是不是要想点办法。”

“想什么办法，我们能想什么办法，”徐从心揉着掌心，盆里的水凉了，她踩着盆边坐起来，“别瞎掺和，就是我们最好的办法。”

“……我帮他去问问律师，”陈红玉忖几秒，其实她早想起自己的救命稻草，“那个叔叔就是看你爸晕乎乎的，好说话，发个律师函过去就老实了。”

徐从心：“你还存着梁维号码。”

“我为什么没有？”

徐从心气得笑出来：“你打给他吧，这种破案子，看看人家是笑话你，还是费心费力来帮你。”心情混乱的余波中，她下定决心，再有跟陈红玉见面的机会，她要夺走对方的手机，并把里边跟梁维有关的联系方式全部删除。

周盘总有让人大卸八块的效果，徐从心的腿部肌肉尚未恢复，迎来接连的晚早班。

在书房，顾客消费动力不强，业绩稳定都是一会儿的现象，时不时有挂零出现。托孙成衍一应家长的福，徐从心表现优异，理所当然被分到少儿区小盘，工作量成倍增加。

借着吧台遮挡，徐从心半靠住腰，一只脚时不时点在地面。

魏斯捷这些天视她如空气，在休息室放下包的他无声无息穿过吧台，手里提着的塑料凳放在她脚边。他抖开白手套，套进后拍掌甩了甩，徐从心等他背影消失，唇角缓缓勾起满意的笑。

晚班收场，徐从心整理店内垃圾，投进同一个大黑袋子。

魏斯捷上前稳住桶身，拎提手外拉：“我来。”

“给我一半？”徐从心跟在他后边，见他绷着脸没应，用力踩了几步，震开楼道几盏感应灯：“那好吧，辛苦你。”

穿越空旷的地下车库，出口像扇镶着光的窗框，二人影子映在身后，一步叠一步。徐从心扶着腰，大口呼吸黑夜的空气，带着沉静作用。

魏斯捷余光掠过，掀唇笑，不时又抿回：“垃圾池不臭？”

徐从心还挺喜欢他跟自己闹脾气，毫无恶意，比起遇见的人都温柔，对她展现的阴暗面毫不意外，还难得在他身上触到了棱角。她随他转身，再度穿行车库，听见自己带有回音的答复：“你终于跟我讲话了。”她快行几步：“这几天憋得累吗。说实话，这不适合你。”

魏斯捷眉眼挡在阴影里，能感觉出在笑：“用你评价？”

前场留有开书的纸箱，徐从心把库房钥匙给魏斯捷，留他收拾干净。她则在收银台操作，最近分区小盘，几个数据需要修正，先报群聊再报系统。

魏斯捷脚步平稳，带着令人安心的重量，夜晚的书房总是宁静的，有了他也不突兀。等徐从心忙完，墙角那沓乱七八糟的箱子已经消失。她拨了拨刘海，小声唤：“魏斯捷？”四下转头：“人呢，魏斯捷？”

库房的灯关着，徐从心拉开近在手边的休息室，魏斯捷就靠坐门边，被她的动作吓一跳，收起手里纸笔。

徐从心挑眉：“你抱个破纸箱干什么。”

“钥匙在桌上，库房等你检查。”魏斯捷起身，到储物柜前取包：“骑车还是地铁？我陪你出去。”

“躲什么……刚刚睡着了？”

他眼下乌青明显，徐从心没追究，抓起钥匙挂在食指转了转：“你走吧，以后干完库房的活就可以走了，店内其他事情不用插手。”

她去库房绕了圈，出来落锁，魏斯捷就靠在墙边等她，垂头回着消息。她耸耸肩，加快手里动作，跟他一道出去。

轮休的徐从心一觉睡到中午，醒来翻手机，上头成排郑小早的消息。

郑小早发现一个秘密。她拍了照片发过来，背景在书房休息室，一块装书的牛皮纸壳，黑色水笔在上头简单描画过。很明显，恬静的女性侧脸，线条柔和，徐从心有点不敢相信那是她，因为拥有生动的美丽。

她凝着画面反复看，脑袋不住回放——昨夜魏斯捷握着笔，窝在门缝里偷看她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