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但为君故 >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天子御体尚未痊愈,常朝依旧停滞。

傅祯并非有意怠政,尤其傅晨谋反案的根由便是因他这一场接一场的病致使臣下有胆生了反心,那么这个时候他更该树一个圣躬安和的形象。

他故意不去宣政殿出席常朝,正是为了躲避朝官的口水。

不用媛媛给郑国舅下旨,御史台那群疯狗也会咬住万年县令的处罚不放。熬了几个晚上的结果,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天子却要对一个谋逆之人格外开恩,他们继续熬几个晚上也得把这事给天子说明白了。

京兆府下辖二十三县,万年和长安两县为两赤县,京畿地区的奉先县,东都洛阳的河南和洛阳,还有龙兴之地的太原和晋阳两县的县令为正五品官,官阶高于别地县令。

一县之长,所管事务繁巨,包括但税收、司法、治安、教育、农业等方面。

京城多居显赫门庭,这就导致在京城任职的官员公干并不容易,万年县和长安县的官吏在公干时常被各方掣肘,而京兆尹即便官阶高,职位重,却也得罪不起那些天潢贵胄,动不动就会被贬出京城。是以,能在京城任职长久的官必得是刚正不阿的人。

即便长安令和万年令再刚正不阿,于要事面前更该仔细。

御史台的本意是,提调死囚有严格的文书流程,随意提调一个死囚尚且能以昏聩之由遮掩,提调一县死囚也不问是非,那便是严重失职,或有为虎作伥与奸佞共谋之嫌。

天子脚下,京城之中,最重治安,不罪责一县之首,便是轻视长安城百姓安危,更是对数百惨死的天子亲卫不公。

况且,国母德行清白无暇,实乃君父抉择之圣明,吴庶人却以圣躬违和,皇后欲窃神器为由举事,这是污蔑国母,罪责君父的狂悖之举,更是离间帝后之奸计。

如此罪大恶极之行,如不严惩涉事的所有人,则是承认国母操守不端,君父识人不清,也会纵容不臣之徒,更是置大卫国法于不顾,实乃让生民心服,难者瞑目。

傅祯被骂得已经不想听见御史台这三个字了。

他不是个糊涂的人,明知理亏才会如此,不然也不会任那群风宪官员狺狺狂吠。

他实在疲乏于应对御史台的人,有意让中书令和门下侍中来。

裴翊那晚上没被气死,也险些累死了,哪成想皇帝居然要对一个县令开恩,他从前宦迹再如何斐然,于大是大非面前拎不清也该杀。

郑国舅就不必说了,皇子养在皇后膝下,他不鼎力支持皇后又能如何?何况那个万年令本就罪该万死!

得亏是吴庶人在兵变之际自戕了,不然三法司耗尽心力去审案,只怕牵连的人会更广,自然就不用提长安城中官员尽数凋零,需要一个县令暂且理事。冬集才过,吏部和兵部正在阅卷,正好为这一次空缺的职位授官,又愁什么?

傅祯气得又咳了两声,却愣是忍着火赞他们思虑周全,催着他们尽快结案。

把人打发了,傅祯又是一阵头疼,裴翊和郑得,果然是太皇太后留给他的贤臣,只是不太能顺圣意。

他心中憋闷,欲找人说话,张口便叫皇后。

王顺不免一愣。

前头皇帝还享受皇后的体贴照顾,似有感动于皇后贤德之心,转头便为了一个其罪当诛的县令生起气来,也不顾及皇后颜面便把人赶回了含凉殿。

这么一想,王顺就记起来了。当年嘉定帝选后,杨太妃一直帮着太皇太后掌眼,加之那位作死的徐宝林得宠,自然就能想明白皇帝不喜皇后,那母子二人犯上作乱,即便是苍天有眼不让他们奸计得逞,却也添一招离间之计。

他成婚也有数载了,宠了徐宝林几年,想来也有些腻了,赶上她做出了有害江山社稷的大罪,他说杀便杀。可轮到关于陈娘子的事时,同样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他却纠结于细枝末节,便是没彻底忘记陈娘子。

从前他让人时时打听她的动向,自成婚后却也没再关注她的一切,又何必忽然为她父和一众朝官打嘴架,架没吵赢,还给人留了个病糊涂的印象,难免让人轻视。

要紧的是,好容易和皇后的关系有了转圜,这下又降到了冰点。

皇后辛劳数日,却背负上巨大冤屈,为自己一鸣,却被皇帝严厉下令迁出紫宸殿避嫌,只怕这会在含凉殿哭呢。

傅祯又叫了一遍。

这么久了,他已习惯了媛媛在身边,却忘了他早把人轰走了。

王顺不敢在这个时候多嘴,只道:“陛下要见殿下,仆这就去请。”

这次换傅祯愣了。

“算了。”

含凉殿内,媛媛刚把傅练刚送来的红梅插进青瓷瓶中,一手持剪,一手扶瓶,慢慢调整。

这几年傅练长大了些,自然在审美上也有了一些理解。他看出媛媛几次犹豫,便道:“嫂嫂,要不我明日再去折几枝。”

媛媛摇了摇头,说:“这就很好。”

傅练就搓着手在一旁坐下了。

不多时,季符来报:“殿下,王中官来了。”

媛媛只“哦”了一声,眼睛继续停留在红梅上,转着青瓷瓶看哪处不合理。

脚步声渐密,人影移动,王顺就走到了媛媛跟前,见了礼后,笑说:“六大王也在。”

傅练最近心情很不好,傅祯生病就不见好,傅晨起兵宫城,兵败自杀,给他这刚开蒙的少年吓得几日没睡好觉。转眼间嫂嫂又闷闷不乐,他就不知所措了。

此刻见到王顺,竟以为他是来为难人的,自然就没心思搭理他。

王顺可不敢置气,含着笑,捧起食盒冲媛媛道:“殿下,这是尚食局新制的酪,陛下想着殿下爱吃,专门给您送来。”

这时媛媛抬眼看他了。王顺又是那副满脸堆笑的刻意模样。媛媛有时很佩服他,不管什么时候,他都能不骄不躁。她深感在这上头不及此人,毕竟现下她连装都装不出来一个微笑。

云舒赶忙接过来,胡扯了一句:“殿下才说要吃酪,正吩咐人去做呢。这下好了,是陛下最懂殿下。”

王顺又笑着“哎哎”了两声,还把前朝的决定说给她听。

媛媛也就给跟着道了声谢。

王顺回去复旨的时候,颇是夸张,傅祯却把手里的书甩在了御案上。她平日里温声细语,连高声的次数都少,前几日却快和他吵起来了,两碗酪可压不住她的火气和怨气。

傅祯越想越烦,又觉颜面有失。

而他不知道的是,媛媛把他赏的那两碗酪分给了鹦奴和傅练,她从头至尾连看都没看上一眼。

临近年关,媛媛也没再去紫宸殿,不光如此,她哪都没去,而是乖乖遵旨呆在含凉殿避嫌。傅祯顾及面子,说不出口他勿怪她的话,却又担忧她就这么和他拧到元日的大朝会也不肯出来,思来想去提早在清远阁设了一场家宴,这才让她移了驾。

当皇帝并不易,看似荣耀无限,却也得用心维护各方关系。只是自从他病愈后,便越发觉着维护这种关系大为吃力,尤其下诏竟要征求宰相的意见了。

即便国朝有制度,为了防止君权泛滥,圣旨下发会有中书省草拟,门下省审议后方可发至尚书省执行。可傅祯终是被中书令和门下侍中掣了肘。

裴翊和郑得这两位宰相,当真只是辅弼天子的臣子吗?那裴家和郑家的入仕之人是不是太多了?

忆起他刚登基不久的时候,门下侍中曾驳过他的旨意,他那种想杀之而后快的恨意又如春风吹离离之草一样,疯狂生长而出。

嘉定十年的元月,户部侍郎文融拜中书门下平章事,正式入省。

这个被傅祯一手提拔起来的宰相其实是个庶族出身。裴翊和郑得一个是太皇太后母族中人,一个是先皇后母族中人,皆是贵胄出身,又在多年宦海中积攒下不俗的政绩,自然看不起文融这种寒门,仅仅是给朝廷收了些钱,就转迁入了省,何况他本就受过弹劾,却依旧颇得圣宠,中书令和门下侍中不排挤他才怪,不光如此,尚书省的左右仆射也不喜他。

可傅祯就是要擢他入省。

文融虽能揣测圣意,却屡在省里吃瘪,自然心情不虞。想方设法为君分忧,也是在为自己谋出路。

文相公不光会给圣人攒钱,还能给圣人看未来。

普通百姓之家尚且重视子嗣,皇家更该关注子孙兴旺。现如今皇帝只有一子,却非皇后所出,陛下宜应早得嫡子,将来也能稳固国本。

皇后有了嫡子,郑淑妃所出的皇长子势必会被晾在一旁,郑国舅的心气也必然会被打下去一大截。那和郑国舅站在一块的裴翊又不是傻的,自然会关注嫡子,不出一年就会和郑国舅离心。

另外,国朝素来有出将入相之旧例,皇后父军功卓越,或可诏其回京入省。

一旦省内又多一位宰相,哪怕不是禀笔宰相,却也是说话有力。而顾林生必然会谢过文融一句举荐,那时他的处境也会好一些。

他能想到的,傅祯也能想到。

只是媛媛因去岁之事还有余气未消,傅祯又是面子大于天的人,自始至终没把这事摆列明白,连这个年都和她过得别别扭扭,更别提和她有肌肤之亲。

这也就罢了,傅祯却不想调顾林生回京。

那裴翊和郑得已经够他受的了,顾林生回京或许不能助他一臂之力,兴许会被郑得撺掇到一起,届时他便回天乏力。

即便不回如此,他也不想再养大一支外戚,尤其是这种军功盛大的外戚。

傅祯暗叹一气,终是臊眉耷眼地进了含凉殿。

打眼一看,傅练正和媛媛站在案前讨论着书道。傅练有心请教,媛媛又乐意说上几句,自然就投入。

他个子也长得快,已经和媛媛一样高了,俩人站在一块,怎么看怎么别扭。

傅祯却在想他这小兄弟今年多大了。

他有心来含凉殿干正事,说出口的话却是:“小六,你大了,成婚前朕得给你在宫外安排一个住处。”

傅练失落地“啊”了一声。

媛媛停顿了一瞬,随即冲傅祯说:“那妾和宗正寺说一声。”

“陛下让臣住哪?”

然后俩人就着傅练在宫外建府的事讨论起来了。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傅祯不想委屈他,自然就十分上心,媛媛看着傅练长大,且她一直是个细心的人,便也揪着细节不放,为他这事说来说去,敲定后天已经黑了。

傅练在旁边听得头疼,终于看那两人说够了,他很是不情愿地告了退。

殿内剩下两人,媛媛面对傅祯,那股不自在又漫上来了。

夜深了,她意识到接下来要面对什么。这么久了,她纵使想到自己受过的种种不公,也不该再逃避这本该发生的事。

媛媛逼着自己保持镇定,然而他欺近的那一刻,她无法避免地举帕捂紧了嘴,弯下了身。

傅祯无疑颜面大跌。

直至她平复了心情,赧然说她这两日皆是如此,他才迫使自己点了点头,压着火说:“你好好养着。”

大概是顾全大局,又或许是后宫中人过少,且再没有徐莹能让他疏解心绪,是以傅祯没有离去,而是又和媛媛盯起了帐顶。

“皇后?”

“妾在。”

“你转过来。”

媛媛依言而行。

“抱朕。”

媛媛略微挺顿。

“你怎么连人都不会抱?”他显然恼火。

媛媛伸出了手。煌煌灯火变得昏昧,她曾经期待看到的那张脸变得模糊了,她也就不那么反感了。

人真是复杂,人心又那么易变,实在让人不可思议。

那还会再变回来吗?

媛媛不清楚。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