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卯时未到，仇清尘就醒了。

他满心惦记着要去演武场看修士打架，起床梳洗一番后，便悠哉游哉地出了门。

到了演武场，四下一望，半个人影也没有。他这才记起早上的演武场一向没什么人。

点星宗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的待遇差别不仅仅体现在修炼资源上。

内门弟子修炼时间自由，碰上不解之处有师尊指点教导，随时可以外出历练。外门弟子却只能每天上午打坐修炼，下午去演武场和同门切磋，晚上去讲坛听课，此外还要定期完成宗门分配的任务，好换取修炼资源和外出历练的机会。

宗门大比将近，会在早上来演武场与人切磋的不是需要增加实战经验就是特意炫耀自身实力。

不管是哪一种人，都不会天没亮就跑来吹冷风。

演武场地方宽敞，能够同时容纳十几万人，周围种着一圈参天灵木，灵气沁人肺腑。

远望崇山绵延，近看风过叶落。

这么大一块空地，大清早的，就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杵在这里。

冬风寒，透心凉，没带脑子不怪娘。

仇清尘面无表情地拢了拢衣襟，足尖点地，飞上树顶，藏身于茂密的绿叶之中，隐去气息，枕着手臂补了个回笼觉。

半梦半醒间，耳边传来灵力相撞的巨响与兵戈交错的铿锵声，睁眼望去，好些个内门弟子正在比试台上相互切磋。

等了半天可算来人了。

仇清尘往树梢那头挪了挪，盘起双腿，只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底下聚众斗殴。

看人打架最有意思了，二十一世纪的那些替身假打、电脑特技哪有异世界的真刀真枪、自带特效来得精彩？

比试台上的弟子换过一批又一批，白日烟火炸开一片又一片，仇清尘没瞧出什么门道，热闹倒是看了个够本。

日过正午，外门弟子陆陆续续来到演武场，见内门弟子在台上比试，便也凑上去送了一波人头。

演武场外，沈碧水拽着左御的手，好奇道：“左师兄，那边好多人呀！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左御瞧了眼比试台上飞来炸去的灵光，眉头一蹙，低声说道：“你才引气入体没多久，千万别靠得太近，不然容易被误伤。”

“左师兄放心，我知道的！”

沈碧水欢欣雀跃地小跑到演武场外围的灵木下，又蹦又跳，一面伸长脖子去看比试台上战得正酣的师兄师姐们，一面催促左御快些跟上。

“看得见吗？要不要坐到树上看？”

左御四处张望着，打算找棵能纵观全场的灵木，却眼尖地瞥见了层层枝叶中垂下的一抹霜色衣摆。

他走近几步，仰头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以十分随意的姿态藏匿于树影之中。

仇清尘察觉到树下的动静，俯身拨开树枝，和左御目光相对。他微微一愣，忙在左御出声之前竖起食指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要是让别人知道堂堂宗门长老在树上蹲了大半天，那可就形象全毁了。

尽管心有疑惑，左御还是点点头，别开了视线，假装自己没有发现树上藏着一个长老。

沈碧水并没注意到这场无声的交流，她蹦跶了好几下也瞧不到台上的情况，便转身搂住左御的胳膊，脆声应道：“要，左师兄带我去树上看！”

左御：“……”

自己挖坑自己跳。

他再次将视线投向树上的仇清尘，以眼神询问他们能否过去。

仇清尘所在的灵木刚好可以俯瞰整个比试台，地理位置绝佳，隐蔽性最好。想着反正都是看热闹，一个人蹲枝头不如大家一起蹲枝头，他便慷慨大方地朝左御招了招手，让两人上来一同围观。

“师叔怎么会在这里？”左御抱着沈碧水飞到树顶，坐在仇清尘旁侧的树枝上，小声问道。

沈碧水再次见到入门试炼时曾见过的仙人师叔，心里很是欢喜，笑吟吟地唤了声：“觅云师叔！”

仇清尘颔首应了，对左御说道：“我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你呢？不是说在准备宗门大比吗？还带着你家小师妹到处转悠？”

“今日是陪师妹去岁金堂领修炼资源的，过一会就要回栖古峰了。至于宗门大比……”左御话音一顿，看了眼毫不知情的沈碧水，似叹非叹地道，“恐怕是要叫师尊失望了。”

仇清尘昨晚才重温过原著，自然知道左御心里打的什么主意，随口说了句“尽力就好”，便继续研究修士打架。

看了一阵，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将掩在袖下的右手移到左御面前，挑眉示意左御伸手来接。

左御不解地摊平双手，只觉一块重物落在掌心之上，定睛一看，竟是龙兰峰的通行令牌。

“师叔，这……”

“给你的。”

“可……”我又不是龙兰峰的弟子。

后面的话左御压在心底没说出口。

仇清尘抬手搭上左御的肩膀，戏谑道：“怎么着，敢擅用你师尊那块，不敢收我给的这块？”

他作势要收回通行令牌，左御立马眼疾手快揣进怀里，抱拳笑道：“多谢师叔，往后我一定常去龙兰峰侍奉师叔。”

“嘁，我没伤没残的，还需要你来侍奉？”

沈碧水闻声探过脸来，问道：“觅云师叔给了左师兄什么好东西？有没有我的份呀？”

“就一份，你问晚了，没有了。”仇清尘淡然应道。

“唔，觅云师叔偏心！”沈碧水鼓起腮帮子，佯装生气。这气还没生多久，她的注意力就被比试台上最受人瞩目的一场对决给勾走了。

受到众人关注的那两名内门弟子，一人使戟，一人使锤。使戟的人身姿灵巧，招式千变万化，看得人眼花缭乱；使锤的人脚步沉稳，力拔千钧，一锤落地便是一个丈宽的大坑。

两人交手数百回合，使戟的近不了使锤的身，使锤的打不着使戟的人，双方相持不下，已然成了一场拉锯战，只看谁先露出破绽。

作为一个外行人，仇清尘不是很懂这种相互牵制的打法瞧着有什么意思，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开始研究起袖口上的暗纹。

左御见仇清尘不再关注战局，以为他不怎么看好那两名内门弟子，有些可惜地道：“章师兄修为实力皆在邢师兄之上，若不是先前历练时受的伤尚未痊愈，定能轻松赢下这一场。”

嗯？谁？你在说什么？

仇清尘抬眼看看左御，再看看台上仍未分出胜负的两名弟子，没明白哪个是他口中的“章师兄”，哪个是“邢师兄”。

怪只怪目标动作太敏捷，他捕捉不到查看人物资料的红点。

沈碧水也不认识台上那两个谁是谁，仰着小脑袋去看坐在她身后的左御，问道：“左师兄认得台上的人？”

“嗯，使戟的那个是丹莱峰的章师兄，听说两个月前在历练中伤到了右腿。”左御指着那位章姓弟子的右腿，对沈碧水说道，“你看，章师兄防守时右腿动作稍显迟缓，灵力运转也不甚流畅，不然还能更快避开邢师兄的攻击。”

“左师兄好厉害！这都看得出来！”沈碧水一副受教了的表情，拼命点着小脑袋，就差没为左御拍手叫好了。

听着左御的详细讲解，仇清尘对台上的比试又提起了几分兴趣，他放下衣袖，重新看向比试台，心道：果然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此刻台上那位使锤的邢姓弟子满头大汗，环绕周身的光芒也时强时弱。

左御又道：“邢师兄只攻不守，看似占了上风，实则已耗去了不少灵力。而章师兄虽一时近不了他的身，却还留有余力，这场比试最后胜的人应当会是章师兄。”

正说着，章姓弟子旋身一记上挑，击落了邢姓弟子手中的重锤，戟刃堪堪划过对方额角，留下一道浅显的血痕。

邢姓弟子倒退两步，气喘吁吁地捡回自己的武器，朝章姓弟子抱拳行过一礼，便离开了比试台。

沈碧水这下真给左御鼓起了掌，连声夸道：“让左师兄说中了！那个使戟的师兄胜了！”

那两个人一下台，被重锤砸得满地是坑的比试台瞬间恢复原样，马上又有其他弟子上台接替他们的位置，相互切磋起来。

外门弟子对上内门弟子大多是百招之内下台，实力相差太大，连沈碧水也能一眼看出谁胜谁负。内门弟子之间的较量才稍微有些看头，每个人使用的武器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招式套路各不相同，再加上旁边有个活过两世的内行人负责解说，仇清尘渐渐从中摸出了些许门道来。

正看到兴头上，就听左御对沈碧水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沈碧水瘪起小嘴，一副不太情愿回去的样子。

仇清尘还想趁机多蹭点内行人的经验，于是开口道：“你这小师妹难得出来看趟热闹，又没什么急事，何必赶着回去。”

左御为难道：“但回去晚了师尊那边不好交代……”

“哦，那就说我留的你们。”仇清尘直接搬出了觅云真君的名头。

左御不明白仇清尘为何执意要留他们，一时迟疑，没能立即作出回答。

沈碧水期待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最后停在握有决定权的左御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左御才道：“……最迟日落之前回去，知道了吗？”

沈碧水欢呼一声，猛地扑到仇清尘身上，嘻嘻笑着拿脸颊蹭他的胸口。

仇清尘被扑了个措手不及，险些没坐稳，想也没想就把沈碧水从自己怀里扒了出来，塞还给左御。

左御哭笑不得，忙叫沈碧水安分些，别去闹师叔。

底下正战得热火朝天，倒也没人注意到树上三人闹出的动静。

偌大的比试台上不知何时只剩下了两名弟子。

身着外门弟子服的女子使银链，身着内门弟子服的男子使长枪，两人都出招狠厉，不留任何余地，不像是同门切磋，倒像是有着什么血海深仇一般。

女子次次攻向男子的要害，却被男子一招扫开。长枪直指女子心口，银链如蛇般缠绕而上，使其偏了方向。

“是丹意堂的甘师妹和西无峰的庄师兄。”左御沉声道。

仇清尘双手抱臂，道：“又是你认识的？”

左御摇了摇头：“只是听到过一点传闻。据说这位甘师妹曾有个胞姐，与她一同拜入点星宗，被紫玉师叔收作内门弟子。那位师姐倾心于庄师兄，庄师兄也对那位师姐有意，两人本要结为道侣，可那位师姐却在历练时死于秘境之中，死因成谜。同行的甘师妹说是庄师兄杀了她的胞姐，庄师兄反说是甘师妹下的手，真相如何无人知晓。那之后甘师妹道心蒙尘，再难突破，且与庄师兄水火不容、处处相对……”

仇清尘摸着下巴打趣道：“你知道的还挺多。平时不好好修炼，尽打听别人家的消息去了？”

左御心下一惊，生怕仇清尘是发现了自己私底下做的那些事，舔了舔唇瓣，语气诚恳地道：“没有的事，师叔，这真是我偶然听来的。”

“开个玩笑而已，紧张什么。”仇清尘用手背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左御的脸，又去看台上那两个打得你死我活的点星宗弟子，“依你看，这场谁会赢？”

见仇清尘没再追问，左御不禁松了口气，这便应道：“虽然两人修为相当，但甘师妹到底无法晋阶，于心境上稍逊一筹，故而实力不及庄师兄，结果……大概会是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仇清尘奇道，“上台切磋不是点到为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