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狗是第一次来游玩时放出去的。

工作人员说有一个比赛需要看狗狗们的能力，先寻找到那个东西的有奖励。

纪六出的机械狗是她自己做的，尽管还有些简陋但该有的功能不会少。

有几只狗也在这附近出发，它们都是真实的狗。纪六出觉得她的狗有赢的机会，于是放出它去比赛。一声贯彻整个旅游区的铃响，它双蹄呈预备姿势，借力向前飞驰，而另外两只狗却彼此纠缠。

纪六出扫了一眼就不再关注了——它们不足为惧。

第一天的游玩结束了，纪六出的机械狗还没回来。纪六出开始疑惑，按理说狗狗凭嗅觉找一个东西不应该花费那么长时间的。

纪六出询问工作人员那个要寻找的东西到底有多远。工作人员耐心安抚，“东西就在山顶，游客们不要担心。寻找东西的路线错综复杂，耽搁时间也是有可能的。明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由此，纪六出和女朋友原本只打算游玩一天的景点推迟到第二天。第二天纪六出为了寻找机械狗，在各个地方都逛了逛，仍旧没有熟悉的踪迹。但纪六出竟然发现了很多之前没有游玩过的地方，比如她眼前这个黑暗的长廊。

纪六出即将进入一个黑暗的隧道。由于视力不好，纪六出对这个走廊下意识的讨厌，但为了寻找她的机械狗她必须进去。

掀开第一道塑料条状门帘，紧接着就是双开御寒的厚门帘。显而易见，军绿色的厚门帘是临时装上的。

纪六出用手破开两半厚门帘的磁接处，钻了进去。后面不断有人跟进来，纪六出没有贸然行动，她趁着不断闪烁的白光观察着长廊。

纪六出有些意外，除了地面有黑黝黝的坑洞以外，其余三面没有任何异常。

那些坑密密麻麻，在黑色的环境里十分容易中招。进来的人中不乏已经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的。按理说如果是来游玩的，他们不应该如此警惕。纪六出将怀疑按在心头，迈步往前走 。

因为不知道踩在黑坑中会出现什么不可预料的情况，所以纪六出尽量走在看起来相对安全的区域。一段黑暗很快结束，但同样的门让纪六出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纪六出紧绷着精神伸出手跨过门，一样的布局没让她放下警惕。但接下来不断重复的钻、走、钻、走，让人群喧闹起来。

无限的重复让游客们开始急躁起来，即使有人不注意踩到了黑坑也并没有发生什么。记不清已经穿过多少道门，前方终于不再是一如既往的黑暗。

猛地穿过最后一道门，游人们都松了一口气。

眼前是一个大大的平台，白茫茫一片，全是雪，直楞楞钻进人眼的亮。纪六出转身，没曾想身后有些人在见到光亮的一刻化成松散的雪堆，再不见人的热气。空气都冻住了，走出来的人们噤了声。

纪六出没有继续想下去，她的目的不是来探究这个地方。扫视四周，纪六出寻找着接下来的路，却不曾想看到两个熟人。

一座建在山腰的小屋，目前纪六出看不出是干什么的。一男一女在那里，男生站在门口，靠着侧掩的门，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看着女生巧笑如烟的样子，让人不禁猜测他们的关系。

而那个女生纪六出再熟悉不过，那是她的女朋友。又有一人走向那里，很明显也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这个平台没有通向那里的道路，纪六出面无表情 ，寻到下山的路。

有别的工作人员通知了什么消息，紧接着小屋内的女孩不再与门口的工作人员调笑。她伸手摆弄下眼前的话筒，甜美的声音向四周扩散，“下面插播一条寻人启事，闻风钦小朋友，请听到广播后速速到出口与家人集合。重复一遍……”

一天忙碌又无用的搜寻下来，纪六出不禁沮丧，心中满是机械狗出了意外的各种猜测。她跟随着人流往出口走去，没注意到眼前拦截的雪山。

阴影罩着纪六出的时候她才抬起头。往上望去，能看到顶。已经有人开始爬这个雪山，来时平坦的出路消失不见。

如果不是再三确定这是唯一的出路，纪六出绝不会浪费时间爬这个雪山。毕竟她已经清楚的看到山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女朋友。

女孩与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对游客伸出援手。纪六出抿抿嘴，甩出她的装备。鹰爪勾扒实后，纪六出再甩一次。两只脚塞进第一次的洞中，纪六出开始缓慢往上行进。

纪六出选择的是靠边的一条道，她女朋友不在这边。但等纪六出接近山顶时，有人从她手中接过资料。女孩将东西递给同伴，含笑说了声，“这是我女朋友。”

纪六出沉默着接受帮助，没有看她。她也许盯着纪六出，也许已经去接下一个游客了。

翻过顶的另一边是下坡了，下坡路也遍布着工作人员。纪六出仍然选择最短的靠边路，她一手抱着资料，任由自己往下滑。一个女工作人员试图制止纪六出快速的跌落。纪六出经过她旁边是一把揽过她，她与纪六出一起飞下去。

纪六出在快要接近地面时下意识减速，一只腿曲着，一只腿伸着。这样的姿势让工作人员比纪六出更易接近地面。纪六出先将工作人员安全放至地面，再平安落地 。

“抱歉，但如果不这样，你也许会被我铲落。”纪六出先开口了。

纪六出说完，转身离开景区，往住宿的地方去了。

“怎么样了？”

望着纪六出背影的叶艾嘉身后，亿知时悄然出现。

“人挺好的，但她现在念着她女朋友，你确定她会跟你走吗？”

“不确定啊，这就要看你了。”亿知时看破不说破。

叶艾嘉犯起了愁。

“不过这究竟是哪里，哪个时间点会那么矛盾？”叶艾嘉终是问出声。

“算是一个试炼的地方，我拉动这个地方的时间线，找一个相对安全的时间点。带你们几个来这儿消耗太多，导致这个时间点没有被清理干净，还有其他时间点的交错存在。”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吧，你好好休息。怪不得闻风钦都变成小孩子了。”

亿知时垂下双眸，没有解释。

走出山区前往住宿的过程中，纪六出在道路两旁的车下看到比她机械狗精密许多的狗。它们在车附近嗅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纪六出看着它们，心中划过思念，她的机械狗还没有找到。

两声狗吠，哒哒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四只机械爪双双交替行进，遇到台阶时，机械狗的方盒身体往下降，借助弹力越过台阶。纪六出注意到了，在那条黑暗的马路上，暖黄的路灯骤然亮起，照亮机械狗奔向纪六出的身影。

温馨的氛围还没营造起多久，在机械狗预备扑向纪六出的那一瞬，纪六出伸出手，“停。”机械狗的屏幕缓缓冒出问号。

“可以了。走吧。”纪六出收敛起情绪，转身后却忍不住翘起嘴角。

机械狗模拟出叹口气的颜表情，跟着纪六出的几条腿踢得更高了。

几车之隔的后备箱处，叶艾嘉双手环抱，一只手里拿着根铁棍，倚着车，脚边蹲着几只熟悉的狗，是之前纪六出一瞥而过的机械狗。正巧站在灯下，叶艾嘉面无表情。

纪六出所住酒店的隔壁，三人围坐在地毯上。

亿知时开口了，“六姐的精神力太强了，这个地方会渐渐受她影响，我们要尽快让失去记忆的她选择我们，前往下一个试炼地。”

“你要不休息休息？”叶艾嘉担心地道。

“嗯。闻风钦会和我一起，艾嘉，六姐就交给你了。”亿知时没有逞能。

闻风钦听着两人说话，听到提到他后，抬头看了看亿知时，圆溜溜的眼睛印着亿知时的身影出了神。

“好。”

“那我们先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亿知时说完后，转过头揉了把闻风钦的头，放软了声音，“走吧。”

亿知时和闻风钦大手拉小手，留给叶艾嘉独处的空间。

纪六出刚洗漱完，准备上床睡觉时，电话铃响起。以纪六出平时的习惯，她会在上床前关闭手机，拒绝一切外界信息。但这次的铃声莫名有吸引力，离上床还有几步之遥，纪六出滑听了电话。

“喂，你好？”

“你好，雪之行旅游景区协会提醒您，您还有一处景区未游玩，是否需要导游呢？”

“不了，谢谢。”

“导游是免费的呢，您不再考虑下吗？”

“不了。”

“为了补偿您的机械狗在比赛中所出的意外，我们为您特地安排了这次的路线，您真的不再考虑下吗？”

一声叹息传过去，“你会来吗？”

空间只余呼吸声，“会的。”

“好。”

纪六出先挂了电话。

那句同意的话语如同一只锤，敲碎了叶艾嘉的心。

次日清晨，纪六出按着叶艾嘉给的定位，渐渐走进一片春意。

三叶草渐渐多了起来，纪六出却止住了脚步。

一簇簇三叶草表面拖举着白色的剪纸，剪纸数量很多，缺口处参差不齐，是徒手撕出来的。

有人用纸撕开春字的形状，三叶草争先开在春里。

“你好，很高兴你能来，我是你今天的导游。”

叶艾嘉站在纪六出身后，推着一辆自行车，对着纪六出微笑。

纪六出看向叶艾嘉的眼神蓦然温柔，“嗯，我来了。”

叶艾嘉心里想着事情，没注意到纪六出的眼神变化，“那个，今天只有我有空，她们都被派出去了。”

“没事的，我们走吧。”

小路的杂草还没有被压平，比较窄，纪六出和叶艾嘉没有并排走。

山不高，安静走了一会儿，两人到了山腰的休息站。类似民宿，院子里木质地板打底，几把躺椅，竖着的杆子上系着草绳，蓝白色的风车随着微风转动。

纪六出的胳膊支在铁栏杆上，眺望着远方。

“你在看什么？”叶艾嘉走到纪六出身旁。

“那个大风车。无论我们在它的哪个方位，我看到的都是它的正面。”

叶艾嘉也看到了慢悠悠转动的大风车，“也许是一个全方位的风车呢。”

“也对。”纪六出轻笑。

两人不再休息。叶艾嘉将自行车丢在半山腰，跟纪六出一起步行。

叶艾嘉的目的不在爬山，那个特别的景观离山腰不远。

越往上走，纪六出越感觉到阳光的逃离。前方一座玻璃房隐隐显出边角，但看起来平平无奇，至少纪六出第一眼看到这个房间时是这样想的。

“我们先去后面的小水洼那里等一会儿。”

叶艾嘉反而没有先把纪六出领到玻璃房那里。

叶艾嘉口中的小水洼是泥土坑中充满水，池水清可见底，侧面和底部有黏黏的绿苔。

纪六出的手伸进水里，晃了晃，手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叶艾嘉蹲在纪六出旁边，她捻下一朵朵小蓝花。外圈是蓝色，中心呈白色，空心，飘在小小的池水中，花朵随着水波转开圈。

叶艾嘉扭着腰身，没注意纪六出的小动作。等她再次回过身，想把摘的花放进水里时，感觉双耳一凉。纪六出将沾水的两朵花按在叶艾嘉的耳垂上，挪开手后，又夸了句，“很漂亮。”

叶艾嘉愣愣看着纪六出，纪六出也没有回避。两人相互靠近，试探着彼此。

叶艾嘉开口了，“天黑了，我们走吧。”

她一把捂住纪六出的眼，带着她走向玻璃房。

“可以睁眼了。”

纪六出忘记了未出口的质问。

四面由玻璃组成的墙壁，中间镶嵌着圆形的空心容器，不满的水，盛装着各式的水母，沐浴在变幻的灯光下，给白色的水母装点上色彩，一伸一缩，徜徉着，顶部不显得空，镜子反射着水母逆时针的游动。

叶艾嘉看着纪六出，悲伤藏在眼底，她想，也许纪六出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不必放弃她的生活和她爱的人。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叶艾嘉，我不后悔。”

纪六出像是明白叶艾嘉在想什么，她语气无比坚定。

“你说什么？你记起来了？”

叶艾嘉的脖子仿佛被人掐住了，艰难地挤出疑问。

纪六出一把拥过叶艾嘉，贴额头给她一个安慰的吻。

“你…你女朋友怎么办？”叶艾嘉捂住额头，结结巴巴问道。

“我从来都没有女朋友，那只是你在我心里的投影而已。我害怕你被别人抢走，所以你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了吗？”

“那个女孩是我？”

“是。”纪六出贴着叶艾嘉的额头，“你是我的初恋。”

“别怕，我在。”

纪六出安慰的话语一句又一句，她抱住颤抖的叶艾嘉。

玻璃房柔和的灯光照进两人的眼里，水母在眼泪里安静的游。

叶艾嘉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一只手抱着纪六出的腰，一只手轻抚过风。

纪六出带着叶艾嘉穿过一片菌林，雪白的云菌随律而动，巨大而柔软的菌叶向叶艾嘉挥来，像是羽毛拂过皮肤。

“会的。”纪六出的回答带着风，经过叶艾嘉的耳旁。

“如果你知道我是谁，你还会爱我吗？”

叶艾嘉轻轻地问。

“会的。只要是你。”

纪六出一遍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