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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朏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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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皇帝今年五十有一,已经到了何时驾崩都不意外的年龄。何况他膝下无子,只有一尚未及笄的女儿。

请立太子的声音一直都有,不过一直被皇帝相公们压着。可近来皇帝着手清理秦党,难免多重用了如王尚书等勋贵。

这次立太子便是他门下一小御史先提的,只是朝上王尚书等几位高官竟都一反常态地沉默。

皇帝做了几十年的皇帝,从不傻,他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谁又能说他们错了呢?

他不甘心了这些年,连带着几分对独女的真心,终究要败下阵来。他自己都已觉得该想想过继太子这事了。

帝王难得露出疲态,在相伴多年的妃子怀中入睡。

*

宵禁从不禁王公。

京城暗下来,只有惠水边的花灯长明,吸引着各色的郎君老爷。

王致雍骑在一白马之上,乍一看也确实是世家公子的样子。他一行人悠哉地打马过长街,端得是一派风流。

贵公子还没喝酒,有一双好眼。他看向街边墙角,喝道:“谁?!”

他身后的侍卫们提着灯上前将人围住。幽幽烛火下,是一道纤细的身影。女人颤抖着,低头跪下。

王致雍眼一扫,侍卫很有眼色地将人架起,露出脸来。

竟然还不错。看着妇人的盘发,他露出一抹笑,嘴里却很残忍:“宵禁怎会有良民在外游荡?”

妇人抖得更厉害了,就在王致雍将要失去兴致时,她鼓起勇气,开口恳求:“民妇有错,可家中老人病重,还望大人赎罪!”

“哦——”王致雍漫不经心地道,“还是个孝女贤妇?”

他身后的人笑起来,妇人不敢去看他们眼里的不屑与打量。她仍不死心:“起码叫民妇去请了郎中来,之后任凭您处置!”

“油嘴滑舌。”公子仍笑着,却不再看她,“带走。先绑了她的嘴,烦。”

白马踏蹄,一行人又启了程,朝向不夜城。

美人送上秋波,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轻轻划过公子们的脸庞,带着挑逗和邀请。秋妈妈站在门口揽客,是个称职的老鸨。她看见王致雍一行人,眼亮起,忙上前招呼道:“王公子许久不来,姑娘们想您都想得紧呢。”

王致雍无可无不可地跟着她走进了百花香,秋妈妈笑出了褶子:“公子想见哪位姑娘?”

王致雍打断她,指了指后边,道:“今日不劳妈妈操心了,给我备间雅间就好。”

秋妈妈识趣地松开了他,想吃点野趣嘛,她上道地说:“还是您常用的那间,给您备着呢。”

从此世上不再有张曼。

“曼娘姐姐!”

曼娘回头,是妙妙。

妙妙年纪虽小,资历却老。她同许多雏/妓一样,生下来就在惠水岸边,深谙这里的生存之道。她很喜欢曼娘。

她压低了声音:“今天去串门嘛?”

所谓串门,不过是去花街上走走。走不远也走不了。

曼娘摸摸她的头:“好啊。”

两人相伴着出行,这是听话的妓/女才有的奖励。桀骜不驯的如欢娘便从不曾被允许踏出百花香半步。

白天的花街不复夜晚的繁华,街上有跑腿的小厮,零星几个楼里的姑娘、丫鬟。曼娘贪婪地看着,这里现在简直与京城毫无区别。

妙妙很活泼,她同曼娘讲着百花香曾有过的姑娘。

“前几年曾有过一位很厉害、会读书的姐姐,我的字就是她教的呢。”她思维跳脱,眼睛一转又换了一个人讲,“最近最有名的,还是欢娘姐姐。”

“欢娘?”曼娘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她,“她已经不在楼里了吗?”

“是呀,她被赎啦。”妙妙的眼里亮亮的,“不过她可不是被男人赎的,赎她的是位夫人。那位夫人可好看啦,而且二话不说就拿出了千两现银。”

曼娘也吃了一惊:“夫人赎的?”

“说是赎去她家做姨娘了。啊,姐姐你进来的晚,或许还听过那位夫人的事。之前京里不是有个女学,就是公主殿下也要去的那个。”

“兰溪女学?”曼娘想了想问道。

“对对,好像是这个名字。”妙妙有些怀念,“不知道欢娘姐姐现在过的可好,在做什么呢。”

说来却巧,曼娘从前住在秦家绣铺后边的小巷。她闲时也曾接过些铺子里的私活,隐隐听说柳家的姨娘近来常去铺子里。

这样一说,竟然对上了。她迟疑了一下,道:“听说她很得夫人的喜欢,夫人还将自己的陪嫁铺子放给她去管。”

同样是贵人,那位夫人的一眼,将欢娘带出了百花香;而王大人的一眼,却将她从此变成了曼娘。

曼娘怎么甘心。

夜里,曼娘醒来。因她颇得王大人的喜爱,在楼里一时也算得上风光,住进了江边。

她赤裸着坐起,盯着身边熟睡的男人,手里是一根磨得锋利的金簪。因太过用力,她的指节微微发白,直到被金簪刺破,痛觉唤醒了她。

曼娘低头看去,月光打在她后颈骨节上,血珠从指尖沁出与大红被单融为一体。她看了半晌,将金簪重新插回发间,赤金色的蝴蝶振翅欲飞。

**

朝中请立太子之势愈演愈烈。

皇帝在御座之上沉默了数日,直到今日崔源出列。

崔源长揖到底,嘈杂的殿内也安静了一瞬。他恭敬道:“陛下,臣请辞官。”

高位上王尚书向他投来一眼,谢中丞眼中却无惊讶。

皇帝仍然沉默着,崔源不敢起身。

没有史书话本里的三辞三拒,下朝后延福殿里简短的一叙,崔太常就摘下官帽,拜别了帝王。

赵徵从屏风后走出,走到了皇帝身边,担忧道:“阿爹。”

皇帝过了许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几乎是自言自语:“当真是师徒。”

“阿爹说什么?”

“无事。”皇帝安抚得拍拍她搭在御座上的手,话音一转,“今日可是要去女学?”

赵徵也扬起一个微笑:“是。”

京城里要说近来有什么新鲜事,莫过于每五日的公主出行。

两匹雪白汗马并驾,皇家的马车檀木坠金。公主的侍卫开道,依仗虽已简化,却仍显眼华贵。

头两次因围观者太多,几乎寸步难行,好在过了一月有余,如今已鲜有特意前来看的百姓。

女学在皇城脚下,赵徵同旁人无二,自己下了车,与夏司簿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大门。

“殿下。”

谢熙雯与赵徵二人前后脚到了女学,她一如往常行了个挑不出半点错处的礼。

“何必多礼。”赵徵笑着走到她身旁,“同你说了多次了,在这里只当我是个寻常学生,你我同窗,哪里来的那么多虚礼。”

谢熙雯一张小脸却很严肃:“礼不可废。”

“今日早朝上可有件大事。”赵徵不想和她谈礼,话锋一转,“不知中丞在家中可提起了?”

谢熙雯微微垂眸,看不清神色:“家父从不与我说这些。”

“崔太常辞官了。”

“崔叔父?”谢熙雯脸上闪过惊讶,“怎么会?”

赵徵还是笑眯眯的样子,目光不曾从她身上移开半分:“曾经秦太傅门下‘崔谢双杰’何等风光,却不想如今却只剩谢大人一人,实在叫人唏嘘。”她说着唏嘘,却语调轻快,又问:“熙雯道是为何?”

谢熙雯抬眼去看她,她生性安静,赵徵这样的人是她最不擅长的。好生麻烦,她心下暗叹一口气,自认面上看不出什么破绽才答道:“不敢妄议朝政。”

赵徵又看了她半晌,收了笑,不再同她讲话,径直向前走去。

谢熙雯看着她背影,仿佛隐隐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哼’。正怀疑自己是否听错,前面那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又响起:“老师。”

“殿下。”

秦兰又与她身后的夏司簿相互见了礼,离上课还有些时间,她进了讲堂就被赵徵围住:“听闻老师家中有个姨娘唤作欢娘的?”

她身后夏司簿微不可查地皱了眉,却到底没说什么。秦兰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回道:“臣家中是有位欢娘。殿下怎会听说?”

赵徵这时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了,她道:“老师家的这位欢娘,近来可有名呢。听闻她开了个善堂,好像是个绣坊?专收留妇人娘子,还教人手艺。这事都传进我母妃宫中啦。”

“霜翎坊名气竟这样大了。”秦兰道,“家中姨娘心善,自己吃过苦便不忍看旁人步她后尘。倒让殿下与娘娘见笑了。”

“哪里见笑了,姨娘大善。”赵徵好奇道,“霜翎坊这名字好听,可是有什么典故?”

“丹顶宜承日,霜翎不染泥。”讲堂里人快到齐了,秦兰理了理手里讲义,对她道:“殿下入座吧。”

学堂里的时光平静而美好。

秦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

“天下学科,以进士为重。自李唐至今,进士试诗、赋、论、帖。有人谓是‘但以诗赋进退,不考文论’。然从诗赋之破题押韵、用典、托兴等等中又足见考生学识深浅。”

她看着堂下诸生:“今日不讲诗赋。今日论‘以诗赋取士’之利弊,课业以此为题,五日后交一篇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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