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的前提是听话。”刘鹿微微一笑,随即迅速朝木川靠近,他只手忽然抓住木川的手腕,将他先前解开的锁扣再次扣住,两声让人几乎绝望的轻响在窄小的房间响起,木川的手腕再次被冰冷的铁扣牢牢固定住。
一根铁质尖针从他无力的手掌之间脱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几声。
“不听话。”刘鹿藏在身下的拳头直接打在木川的腹部,木川闷哼一声,一股血红的鲜血自他的嘴边流下,他的眼神依然冷且淡然,仿佛被打的不是他一般。
不知道出于何种对比的悲哀,这样的痛,和先前从孙凡邱身上转移过来的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他的面容本身就异于常人地清丽,没有男性硬朗的线条,却又不似女性那样柔美,他刚好处在两者之间,鼻尖小巧,唇瓣红润有光泽,眉眼却带着股避生人的清冷和疏远,像是雪山顶端的尊神。
此刻白皙似雪的面容竟然被猩红的血迹玷污,刘鹿的眸光一沉,一种变态的快感蔓延至他全身,竟有些疯狂地笑出了声,拳头再次落在木川身上。
血迹更甚,沿着他消瘦的下巴滴落到漆黑的地板上。
此刻,倒是听不见任何声响。
托他异于常人的自我治愈能力的福,身上被刘鹿一拳一拳揍出来的伤痛高度浓缩,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化解恢复。
高强度的疼痛让他几乎麻木,身上却见不到一点伤痕,唯一能证明他曾经承受过苦痛的,只有嘴角和地面猩红刺目的血迹。
他像块富有弹性的玩具球,无论别人如何在球体表面戳洞,只要没把球一切为二,他都能在极短的时间恢复如初,只要他不说,没人能知道他曾经历了什么。
这样的特性让刘鹿觉得愈发有意思起来。
怎么怎么玩都玩不坏呢?
他一向端庄优雅的举止随着木川流血与脆弱而逐渐癫狂。
因为过度兴奋,刘鹿的双眼布满暗红的血丝。
似乎是在验证一般,落在木川身上的拳脚力度一次比一次大。
木川身上产生的每一份伤痛都让他更加高兴,而在这样不人道的殴打下,木川却又是如此隐忍,硬生生接受了他一系列攻击而一声不吭。
木川的倔强犹如最强烈的催化剂,不断加剧刘鹿的发疯。
“就……就这点本事?”这几个字似乎是被木川硬从牙缝里挤出一般。
汗水濡湿他柔软的黑发,他微微抬起头来,竟然对着刘鹿勾出了个说不明意味的笑容。
楚楚可怜的美人固然让人心疼,但见到明明已经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却依然对他不屑一顾的美人,刘鹿心不自觉地颤了三颤,眼底全是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的笑意更甚,指腹在木川温热的后颈摩擦,“对你这样的美人,自然是要层层递进。”
“嗯。”
一脚直朝木川侧腰踢过去,木川闷哼一声,紧接着听到细碎的硬物裂开轻响,大抵是侧腰处的骨头碎了。
不过,他心里却浮起一点高兴。
破碎的,除开他的骨头,还有其他东西。
直到丁天宇将刘鹿从身后拉住,刘鹿才勉强回过神来。
“老大,机器启动了。”
丁天宇的话语里面听不出任何情绪,他直端看着刘鹿,机械般补充道,“外面也检查好了。没有遗漏。”
“啧,”刘鹿抿了抿嘴,看着被启动的钟表瞬间控制住精神世界而昏迷的木川,表情有些不悦。
随着时间的推移,钟表上两根细长的指针富有节奏地转动着,木川的双手犹如提线木偶般也被带动分开,逐渐到了圆盘的1/4处……
*
他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双手传来粘腻的恶心感,他试着睁眼去看,视线却一片模糊,只能感知到满手的鲜红。
大抵是谁的血吧。
奇怪,他并不觉得恶心。
半米开外似乎躺着个人,木川合眼休整了半秒,将涣散的瞳孔聚焦,这才看清眼前的人。
而这一督,却让他浑身的血液一瞬冲上了头顶,手脚在刹那间冰冷无力,响如滚雷的心跳声敲击着他的双耳。
那是谁,那不该是谁,那到底是谁。
不会,不会的。
他血红的手不住地颤抖,原本正常跳动的心脏像是被人强硬捏住一般,抽搐的疼痛自胸口最脆弱的地方袭来,心脏仿佛在做极限蹦极,整团血肉像是要从他的身体内剥离。
呼吸已经有些接不上了,好不容易清晰的视野再度模糊起来,他身上的某个地方似乎起了一层脆弱的水雾。
那是濒临死去的程承。
程承整个人像是泡过血水池一般,衣装早已破烂不堪,只能算勉强挂在身上,凡是裸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所有的伤口皆是皮开肉绽,鲜血喷涌。
他的眉头紧缩,额前的冷汗濡湿了前端的几截散乱的碎发,唇瓣惨白干涸,见不到一点血色。
木川猛地将双眼闭上,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看到快要死去的程承,他尝试着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却感觉到,无论他怎样刻意地去搜索记忆,大脑里面的神经仿佛一下堵住一般,将他所有的思绪与回忆都定格在眼前,一阵眩晕之下,无论他如何尝试着理清楚,思考始终杂乱地混在一起。
“木……”
他听到前面的人在喊他。
瞬间所有的思考暂停,他脑海中只剩下本能反应。
木川连忙过去,牵起程承肿大到似发面馒头的手,声音颤抖道,“你……怎么样……”
他想将程承整个人都揉进怀里,却怕自己一不小心太用力,只能一点点向他靠近,试着像之前一样将程承身上的伤痛转移到他身上来,“感觉好点没……”
奇怪,这一瞬间他只感觉到双手的关节处传来疲惫和酸痛,垂眸看去,程承的伤依然严重,不见半点恢复。
蹲在时钟前的刘鹿看到木川颤抖着伸出手来,毫不犹豫地将他的手握住,而下一刻,刘鹿手上原本因之前的一番暴行而产生的疲惫瞬间消失地干干净净,除此之外,他整个人甚至有种说不出的舒爽。
“你好点没……”他听到双眼紧闭的木川无意识地喃喃道,瞬间一股难以描述的欣喜之火在他心间腾然而起,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还没呢。”
下一瞬,他的拳头轰然垂向坚硬的地面,鲜血顺着地面的裂缝炸开,他的血肉模糊的手又伸到木川面前,“还没呢。”
木川双眼泛红,一股难以言说的害怕情绪漫上心尖。
害怕。
一种很陌生的感觉,陌生到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这份情感。
当初在巷子里面被一群人围攻,他手无寸铁,唯一的工具是肩上斜挎的书包,里面装了一两本书,一瓶水。
那样极度劣势的情况下,他依然能冷静淡然地分析情况,眼下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这种陌生的情绪,一如第一次发现妈妈的异样,他站在燃烧着的厨房灶台前,看着妈妈一脸平静地无视了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火焰是蓝色的。
浑身伤痕,已经快看不出人样的程承对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笑容很难看,却让他心里一阵发酸。
“你别……”你别笑了,如果难过的话,就哭出来。
“真好啊,”程承将目光移向旁边,不看他,眼中似乎有光在闪烁,“最后……见到的是你,真好啊。”
他的手抚摸过程承每一根伤痕累累的手指,他的能力大概是消失了,无论他如何做,程承身上的伤痛并不因为他的动作而有任何的消退。
他将程承的双手也染成血红了。
一股强大的无力感包裹着他,木川看他的眼神无比复杂,带着浓烈的自责与惭愧,“我如何才能救你……”
所谓神赐予的能力让他摸不透,仿佛是神允许他治疗或者转移时候他就可以这样做,当神不允许时,他就只能这样看着程承的生命从他手中流逝。
太无力,太苍白了。
如果一开始没有神的选择,他这双手,又能抓到什么呢。
【你想救他吗?】
谁在说话?木川猛地抬头。
在他肩膀旁边逐渐浮现一团乳白色的火焰,火焰缓慢移动到他眼前。
“你是谁。”
【充满怜悯之心的国王,我是神给予您的恩赐。】
【你想救他吗?你想救你的臣民吗?】
话音刚落,木川的头顶浮现一行数字,数字随着他不断起伏的呼吸,不断变小。
【这是您剩余的寿命。我伟大的国王,您会长命百岁。】
乳白色的火焰仿佛在向他鞠躬。
【他会活下去,只需您将您剩余的寿命平分给他。】
话音刚落,火焰开始在他头顶一圈一圈地旋转,它的声音悠长,仿佛是从远山传来的回响,一遍又一遍地从木川耳朵里面进去,又钻出来。
【我可怜的国王啊,您会长命百岁。】
木川的生命长度在被神选中的那一刻就已成定型。
他是被神选中,会长命百岁的幸运儿。
所有的灾祸和苦难都会远离他,他会有最标准化的父母,有模范女友,有正常人最羡慕的平凡却富足的一生,即使到老年,他也会健壮,他的生命会如一只在无风空地燃烧的蜡烛,无阻碍地燃烧到一百年,最后只留下漆黑的烛芯,任风将他化为世间最平凡的尘土。
与此同时,他也是这个小世界的国王。
一个可怜的、拥有一副最不值钱的好心肠的国王。
他将主动咽下他认可的臣民的血与痛,他将以一己之力忍受所有臣民的痛苦,他的生命会被他的臣民无限分割,论功赐赏的夜晚,觥筹交错间,他被他的臣民歌颂、赞美,直到他所有生命的财宝都被搜刮干净,最终在22岁的夜晚,不被任何人知晓地死去。
【慈悲的国王,吃他人的血与痛,孤独守着与他共生的骑士】
纸条在他眼前燃烧,他低头坐在原地,垂眸看着怀里的程承。
“我……”
*
刘鹿循循善诱道,“分给我,木川。”
他的指腹抚过木川细腻光滑却布满血迹的侧脸,将他脸上残存的血迹一点点擦干净。
刘鹿低下头,在木川耳边低语道,“分给我。把你的生命,分给我们所有人。”
丁天宇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垂在身体两边的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杨志嘉的心跳速度前所未有地快,此刻木川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脆弱的神经,他不肯定刘鹿是否愿意让他喝一杯羹,也不确定自己先前准备的另一线生机是否已经成另一道死门。
并且,杨志嘉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丁天宇。
丁天宇平日里发疯时他倒未有多害怕,但是此刻,他清楚,丁天宇已经快到爆发的极限,只要刘鹿再在木川身上停留一秒,只要他再将视线放置在木川身上。
丁天宇是个变态,但刘鹿何尝又不是另一个变态,现在也是半疯状态的刘鹿又如何会搭理丁天宇。
杨志嘉心里七上八下,难以安宁。
尽管丁天宇每天都在问刘鹿什么时候死掉,但他不会杀掉刘鹿,杨志嘉心里清楚这一点,他怕的是丁天宇等下发疯起来杀死木川,更或者……杀死他。
死机猩红的双眼依然刺眼地闪烁着,枪口从未离开木川的头颅。
然而,当刘鹿再度逼近时,木川却突然睁开了双眼。
“你——”刘鹿今天第一次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之前他们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抓了许多精神控制系参赛选手来做实验,无人能在时钟机械的控制下自主醒来,木川这个治疗系怎么会这么快摆脱时钟的控制……
他立马转头去找死机,而原本应该站在原地拿枪口对准木川的死机却不见人影,刘鹿双眸微眯,所有的计划都不可能完美,有插曲是常有的事,但是这次行动未免不可控制因素太多……一丝诡异感自他心间升起。
与此同时,平静的空气层却出现了一截明显的扭曲,透明的空间被人强行撕开一道裂缝,一只贴了几张创口贴的手从裂缝里伸了出来。
“巧了,我刚忍不住来找你就收到你的信号了,咱俩真是心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