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程承醒来，见木川看着他，心中不解，“怎么了？”睡觉之前都好好的。

木川晃了晃手，“你不放开。”

程承惊讶，连忙将手松开，一脸真诚的歉意，“不好意思。”

“你有所不知，能力越强越容易受到疼痛反噬，”程承低头，浓密卷长的睫毛给他的下眼睑打下一片黑影，显得很落寞，“我已经很久没有因为疼痛醒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谢谢你，木川。”

话音刚落，木川身旁的被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只见程承慢慢转过身去，留给木川一个受伤的背影，“我可能才是那个倒霉蛋吧，能力不能施展完全，反噬还一天到晚都在折磨我……唉，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也没人心疼我。”

“很不好意思给你造成了困扰，今晚我睡沙发吧。”

语气是三分难过七分委屈，木川抿嘴，虽然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且被握着手不能离开床的人是他，但是他莫名其妙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程承这话说得木川良心即使被狗吃了也不会硬着头皮不管，更不要提程承四舍五入还是木川的救命恩人。

更何况程承昨晚睡觉确实听话，除开半夜手不自觉地贴过来，也没有其他动作，再说了，手也是木川主动握住的。

木川越想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叹了口气，安慰他道，“不用，我知道你会反噬。两个男的，睡都一起睡了，握个手也不会少块肉。”

程承眼睛亮了一下，情绪陡然来了个180°大转弯，含情脉脉道，“谢谢你木川，没有你，我这反噬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现实对话框应该也设置个两分钟内消息撤回的选项。

照例又是程承做饭，程承收拾，木川觉得自己蹭程承的床睡觉不说，连家务活也不帮忙着干点，实在是不好意思，刚准备过去帮忙，却又被程承赶去看电视或者看着阳台发呆。

“我最新得到的消息是我的剑在往北移动，你要是愿意可以和我一起前往调查。”程承递了一杯热水给木川。

木川想起第一次见面程承就在说什么剑与盾，“你只找剑？之前不是还在问……你的美国队长盾牌？”

“盾啊。”程承瞥了他一眼，沉思道，“已经找到了，不过和美队的盾完完全全不一样就是了。”

木川思考了一番，在卷入这场比赛之前，他本身也没有具体想做的事情。

他的人生到目前为止都很顺风顺水，最期望的就是找一些他感兴趣并且有一定挑战难度的事情，然后逐步完成。

之前不停和别人的打架斗殴也只是因为“打架”这件事他步保证自己每次都能够成功，这种奇异的不确定感给了他很大的刺激，让他乐此不疲，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刺激明显暗淡下来。

眼前的程承身上有太多谜团，他自己本身也有很多让他好奇的细节，跟着程承也有安全保障，整件事这样算下来也不是一门亏门的买卖。当即点头同意。

两人都不是拖拉之人，随即一拍即合，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出发。

铁质的防盗门虽然有些沉重，但木川估摸着这防盗门即使是装了三层也不会有这么大的阻力吧，除非外面有什么东西抵着不让他开门。

木川又加了力将门往外推了推，依然只能挪动一点，他低下头去，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把门角给堵住了，目光一移，就看见一抹红色，程承眼疾手快将他眼睛蒙住，“别看。”

他顺带打开了门，一具还在滴血的独脚尸体径直朝他们倒了过来，强烈的血腥味直冲脑门，程承嫌恶地将尸体别倒一旁，上空中一张印有“天平”图标的白纸乘着风降落到程承眼前，他顺手将纸条捏住。

尸体多处大动脉被割破，裸露在外的伤口边源源不断地冒处黑臭的粘稠血液，这张白纸却洁白崭新，仔细去闻还能感受到淡淡的竹香。

“门前杀人，多冒昧，哪个不长眼的准备七天后过他的头七啊。”程承挑眉。

木川将他挡在自己眼前的手移下，“我不晕血，没关系。”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这不是晕不晕血的问题，这是挑战他能接受的人体扭曲上限的问题。

木川沉默了两秒，闭上眼睛，顺便将刚刚放下的程承的手又拉上去，“算了，我突然觉得我晕，还是遮住吧。”

程承觉得他的反应很有意思，却只是笑，没戏弄他。

他将天平纸条收入包里后又顺手将那具尸体和地上的血迹都化为了灰烟，两分钟后，门前正常地像从来没有凶杀案发生。

木川探头往外面看去，刚欲说话，却突然愣在原地，程承也罕见地收起了笑容，面色凝重，那团血红刺激地他双眼微眯。

“咦，我穿越了吗。”

程承缓慢地眨眼，右手的绑带已经被他悄然解开一个结。

之前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此刻又倒在了门前，姿势和先前一模一样，漫延出来的乌血依然恶臭浓稠。

程承突然伸手去摸那张应该被他揣进衣包里的天平纸条，却摸了个空，他抬头往上看，纸条左右摇摆着，一如之前，慢悠悠地从天上落下。

一切，就像这具尸体和纸条的时间轴被拉到了几分钟之前。

程承没再处理尸体，而是将天平的纸张撕成了两半，然后放在手中静静等待。

果不其然，如他所料，两分钟后，纸条凭空从他手里消失，又从上空飘下，他抓住，摊开在手心。

是一张完整无缺的纸条，连一点折痕都没有。

程承垂眸走出房门，抬头往房顶上面望去，笑道，“朋友，你是自己下来喝茶呢还是我上来请你呢？”

话音刚落，从房顶边缘逐渐浮现出一个站得笔直的人影，人影逐渐清晰，能看见他手上握着个两个手掌大的挂表。他垂眸俯视，冷眼盯着笑容灿烂的程承。

“朋友你好。”

程承微微一笑打了个招呼，下一秒却陡然出现在那人身后，蓄力横脚一扫。

那人不慌不忙，只是扭动了一下手中挂表的表冠，挂表的指针开始以细微角度逆时针旋转。

半个呼吸间，程承突然回到原地，甚至连他的动作也恢复到了先前的抬头仰望状，而那人仍然好端端站在屋檐上，他们双方同几秒钟前没有任何变化。

程承也不慌，也不惊讶，好像这些他早已经料到般，他扭动一下自己的四肢，绷带松松散散地挂在他手上，“活动一下，活动一下。”

他望上去，语气带着些许埋怨，“不过打架归打架，你也说说话呀，光是我在这边问候你，你不回答一声，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那人仍然不理睬程承，站姿峻拔挺直，日光下，俨然一座站立式大摆钟。

刚才返回屋子里的木川此时捧着两杯茶出来，一杯递给程承，自己拿着另一杯慢慢品着，“有点烫，你小心点。”

“你刚刚进去泡茶了？”

“是啊，你不是说请他喝茶？不过我没有泡他那份。”

程承嘴角轻扬，看向木川的眼神全是坦然的笑意，“你……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要是一般人，光看到他徒手将两个人头盖骨撞碎就已经对他退避三舍了，木川刚见过尸体，此刻竟然还有闲心去泡茶。

“有意思归有意思，”木川手搭上程承肩膀，“不被欢迎的客人还是尽快解决了好。”

“好的，”程承声音低了下来，控住已经开始反噬的右手，“医生。”

摆钟从房顶上一跃而下，看向两人，缓缓道，“一直以为你是独行侠，没想到还有一个。不过来一个我吞，来两个我照样吞。”

“吞？这个比赛还能吃人？”木川有些惊讶，如果真是这样，这个比赛还真是特别变态。

“不是吃人，他身上应该揣了个市面上不允许贩卖的禁忌装置，能把被淘汰的参赛者身上的技能转移到自己身上，为己所用，之所以被称为“吞”……”

程承认真想了两秒，义正言辞地批评道，“大概是因为这群人有中二病。”

木川回想起第一次见面，一边孙凡邱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另一边他也随时会被墙上的黑影袭击，程承倒是像个眼睛不好的老大爷一样，叼着一根棒棒糖不慌不忙地登场，还要说两句开场白才愿意动手，真没比他口中嫌弃的中二病好到哪里去。

两人交锋了数十个来回，每次都以程承回到原地告终。

而摆钟能力确实有限，神在设计能力的时候，为了保证其他参赛者的“可玩性”，不会让某一种能力特别强大或完美，因此参赛者的技能本身过于诡异那么其力量强度就不会太突出，所以即便有些攻击落在了程承身上，也暂时能忍住，并未对其造成太大影响。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木川在一旁不吭声细细观察，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茶杯的磨砂底。

他思绪一动，突然将手中还剩的半杯茶往钟摆所在方向掷去，半秒后，茶杯好端端回到了木川手上，茶水冒着些热气，依然平静，无半点波纹。

一旁的程承思索道，“连你也算在内了吗？”

“什么意思？”

程承低声解释，“猜测他们这些人的技能，就跟做题一样，大部分有具体的模型可套，神的想象力也不是那么丰富。”

“技能本身足够变态，就一定有限制的地方，要么是能改变的时间有一定范围，要么就是能被他改变时间的物体数量有上限。大部分情况下按照这样套路去猜对方的漏洞，一猜一个准。”

“你猜对了又怎么样。”那人冷笑一声，既然被猜到了也就不再故弄玄虚，“你单人单行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了，多出一个人是意外，但是在这么短时间内还能再找来一些人检验我的漏洞？”

他的声音异常阴森，带着诅咒的味道，“不要试图逃跑，你知道你最终仍然会回到原来的位置。”

“有点烦啊，”程承少见地慎重叹了口气，“就跟重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棉花虽伤不了重拳，但是重拳对棉花也是无可奈何，棉花仅需要包裹住拳头，等它耗尽体力，再慢慢吞掉就行了。”

“不过呢……”程承缓缓将绷带解开，“上面的解法是官方给的解法，像我这种野路子出生的，反而不太喜欢这么听官方的话。”

他对着摆钟淡淡笑道，“你扭动表冠也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你如何能保证，你扭动的速度快于我攻击的速度呢？”

摆钟面色阴沉，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又见程承慢腾腾地将刚解开的绷带再度缠绕回去，摆钟虽不知道程承在卖什么关子，然而一股难言的紧迫感却悄然攥紧他的心头。

木川站在原地沉默着看着茶水里面他的倒影，面无表情，像是在凝神思索，末了，他喃喃道，“好像有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