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允庭接到警察的电话往派出所赶的时候，其实是有些生气的。

他猜多多可能去了昨天大橘带他们去过的地方，发现多多不见了后急急忙忙穿好衣服去了消防站附近，但没找到他。

多多平时不爱出门，认识的人类只有他和邻居夫妻——也就是花卷的主人。周允庭不知道他有多少猫朋友，但他不觉得多多会以现在这副人类身体的形态去寻求自己猫朋友的庇护。

于是他请了假，在附近一直找。

赶到派出所的时候才七点多，天还没亮起来。多多坐在派出所大厅内的椅子上低着头，手里还捧着一小杯热水。

听见开门的动静他转头，和周允庭对上视线。

多多有些不开心，因为他没变回去。周允庭有些生气，因为多多一言不发就离开，他很担心。他们都有话要和对方说，但在他们开口前一位民警抢了先：“请问是周先生吗？”

周允庭压下情绪，决定等回家再说，于是道：“是。”

“是这样。”那位民警暂时放下手里的工作，和周允庭解释是怎么发现的多多，“环卫工趁现在时间早路上没什么人打算把积雪清理干净，然后发现他在路边睡觉，就报警把他送来了。”

“他在消防站门口的监控死角睡的，我查监控发现昨天下午三点左右你和他一起来过这个地方，查你的联系方式稍微花了点时间。”说完他又问，“你是他什么人？是吵架了吗？”

周允庭点头：“我是他哥，是……闹了点小矛盾。”

“兄弟？”民警看了眼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的蓝眼睛小白毛，又看了眼站在面前面容俊朗的男人，可能是一直在找人的原因他头发有些乱糟糟。倒是能看出有年龄差，但他们的外貌丝毫沾不上边。

在他发出疑问前周允庭抢先回答：“同父异母，他妈妈是外国人。”

民警恍然。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他又问：“那他的名字……”

周允庭做不到几秒钟内给多多起个新名字，于是道：“他暂时还没有中文名，他是在国外出生的，户口也在国外。”

民警没什么要问他的了，转而问多多：“他是不是你哥？”

多多并不想说周允庭是他哥，但眼下这种情况他也只能点头。

于是民警不再留人，让他们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嘱咐周允庭：“哥儿俩别吵架了啊，没几天就要过年了，你要这个节骨眼儿上把你弟弟弄丢了年都过不了。”

周允庭连连称是。

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多多跟在周允庭侧后方低着头走路，在路口处周允庭向后握住他的手，带他穿过马路。

接下来他们的手没再松开过。天一点点亮起来，冬日晨间的雾霭慢慢散去，多多见到了近几天来第一缕晨曦。

走到楼下时多多下意识去看昨天堆的雪人，却发现积雪已经被环卫工人清理干净了。他们堆了半小时的雪人、胡萝卜做的鼻子还有周允庭给多多买的第一条围巾，一并被清理掉了。

原本多多以为，融化是那个雪人最坏的结局。

但他忘记了大多数人类都是像周允庭这样，不会因为一场雪欣喜若狂，更不会将一个雪人视作珍宝。他其实也知道周允庭根本不想堆雪人，只是为了哄他开心所以陪他一起而已。

他堆的第一个雪人，连自然融化的结局都不配拥有。

多多越想越觉得难过，回到家后也蔫蔫的。

这一路走回来周允庭的脑子清醒不少，也冷静了下来。

他觉得多多昨晚跑出去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如果他晚饭时没惹多多难过，那多多就不会这么急着想要变回去。

他懂人的心理，却参不透猫的想法。他将多多围在脖子上的他的围巾摘下来，用寻常的语气问：“什么时候出去的？”

多多不知道，他出门的时候没有看时间。

见他不回答，周允庭坐到他旁边握住他的手搓了搓，继续问：“真的在外面睡了一觉？感觉身体有什么变化吗？”

多多低头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摇摇头说：“没有。”意识到周允庭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多多反握住他的手说，“雪人没了。”

“啊……”周允庭没注意，说，“等下次我们再堆。”

“我也没变成人，我是不是被……”多多不想说出那个字。

周允庭知道他想说什么，没有开口。一开始他就怀疑大橘是骗子，多多现在主要是跟着他认字顺便学一些生活常识，数字都还认不全，但却跟大橘学会了二年级才学的七七四十九。

平心而论，周允庭觉得如果他是猫，希望人送鱼报答自己的话更应该用一些比较笼统的量词，比如筐、桶、或者箱。

而那只橘猫却明晃晃报出一个具体的数字，十分可疑。

他不觉得大橘是那种轻轻松松就能掌握乘法表的天选之猫，不然为什么他只说了要多少鱼，却不说把鱼送到哪里呢？

这时多多又开口了：“我要找他问一问。”

周允庭想叹气，说：“你知道去哪儿找它吗？”

多多摇头：“我不知道，但花卷肯定知道，你能不能带我去找花卷？”

周允庭帮多多暖着手，想摸摸他胳膊凉不凉，手伸进袖口后却感受到了异常的温度。他皱眉摸上多多的额头，确定他发烧了后说：“什么花卷草卷的先放一放，你发烧了。”

多多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因为手凉什么都没摸出来。

难怪头一直晕晕的，还疼，他还以为是昨晚没睡饱。

“什么时候开始的？在派出所的时候？”周允庭去给他烧水找药，还是没忍住开始责怪他，“都说等天气暖和再去，这下好了猫没变回去还生病了，你说你生病难受的不还是你自己吗？”

他拿着药走过来，见多多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样子还是咽回了没说出口的话。又不是他想生病的，说他干什么。

“昨晚肯定没睡好，吃了药你回卧室睡觉吧。”周允庭把药递过去，“我给你把花卷叫过来，你好好休息，等睡醒就好了。”

多多没接他递来的退烧药，抬起头看了他几秒，然后慢吞吞地蹭过来，像昨晚周允庭抱他那样抱住了周允庭。

周允庭有些茫然，回抱住他：“是不是不舒服？”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多多问，“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自己睡的呀……但昨晚你还是把我抱回了床上，我讨厌你。”

又听他说了句讨厌自己，周允庭试图为自己辩解，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毕竟多多说的是事实，他确实能感觉得到多多不太喜欢自己一个人睡，昨晚也确实把多多又抱回了床上。

“我的雪人没了。”多多偏头靠在他肩膀上，声音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那是我堆的第一个雪人，还是和你一起堆的，我很喜欢它，但是它不见了，你给我买的围巾也不见了。”

“我喜欢那条围巾，喜欢雪人，喜欢你。就是因为你现在总是要和我保持距离我才会这么想变回去，我生病都是因为你。”

他又说一遍，“我讨厌你。”

热水已经烧好了，周允庭消化了一下多多刚才那番对于人类来说已经几乎算是表白的话后才开口：“先吃药吧。”

多多没有回答，他已经趴在周允庭肩膀上睡着了。

周允庭实在做不出把一个昨晚冻了一宿没睡好还高烧的人叫醒这种事，即便是为了让他吃药。

他小心翼翼地把多多身上的衣物脱下，期间多多被他摆弄过来摆弄过去，皱着眉小声哼唧了几下但却没醒。

将多多抱回床上后，他去找了张退烧贴贴在了他额头。

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周允庭走出去，看到是老板的电话。接起电话后对方开门见山地问：“你猫找到了吗？”

周允庭坐到沙发上：“找到了，但是生病了，我还是去不了。”

乌渺见过多多，因为她以前养过猫，所以当初周允庭刚捡到多多的时候还去请教她来着。她挺喜欢多多的，也知道多多身体弱容易生病，于是道：“行吧，那等多多病好了你再来。”

顿了一下她问：“它跑哪去了？你怎么找到的？”

周允庭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含糊其辞：“我昨晚睡觉忘记关阳台窗户，他跑出去找别的猫玩迷路了，就在小区附近找到的。”

乌渺对这番话没有怀疑，她记得多多本来就不经常出门，不认识回家的路也正常，于是说：“要不我去你家看看……”

“不用了。”周允庭打断她，“多多怕生人。”

开玩笑，他怎么能让别人看到多多变成人的样子。

见他拒绝乌渺也不好再说什么，告诉他约他今天见面的几个客户都很不满，要他明天必须来上班后挂了电话。

一大早起来就在到处找人，周允庭现在有些累了，仰着头靠在沙发闭上了眼，突然听到阳台那边挠门的动静。

他转头，看到花卷在外面徘徊。

打开阳台门花卷走进来，扫视一圈后就开始喵喵喵的叫，像是在问多多在哪。周允庭直接问：“知道你们那橘猫大哥去哪了吗？”他顿了顿又说，“知道叫两声，不知道别说话。”

花卷不开口。

周允庭身体累，心也累。他打开刚关好的阳台门：“你回去吧，多多病了不能和你玩，你帮他打听一下那橘猫去哪了。”

花卷不走，一直喵喵喵。

周允庭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不顾它的个猫意愿直接将它抱起来带它去了阳台，刚好碰上隔壁的那位女主人。

见他抱着自家的猫，倪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花卷又去找多多玩了啊。”她放下手里浇花的喷壶，走到阳台边缘伸出胳膊将花卷抱回去对花卷说，“这么喜欢多多呢？”

花卷喵喵喵的，但在场全是人类，没人能听懂它的话。

倪清想起什么，问：“对了，我怎么感觉最近都没见过多多呢？”

“啊……”周允庭顿了两秒，“多多……多多最近生病了。”

“怎么生病了？”说完倪清低头看向怀里的花卷，“花卷是为了探望朋友吗？”

知道现在没人能明白自己的话，花卷也懒得再开口了。

猫大半夜跑出去，猫坏。人责怪猫，人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