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流云时，鎏金城首个“十全十美节”就这么到来了。为了准备好这个节日，这七天整座鎏金城忙得鸡飞狗跳，男人们出力设计和搭建节日主会场、来往搬运所需货物，女人们研制节日菜系和街道布置，端的是一派不亦乐乎。

由于月烬辰的脾性和喜好焰熙安最了解，很多事情都需要他过目点头，近日到城主府寻他的人日渐增多。饶是开始计划进攻万刍岭的月烬辰，也逐渐留意到了。

“万刍地广人物博，日魔的藏身之处尚未可知。”月烬辰有些烦躁地揉着眉心，笔尖在纸上绘着万刍岭的地形，“而且万一日魔有潜伏在仙京的后手，我们如何能做到两边兼顾？”

焰熙安立在窗边正思考着，忽见窗外不远处小黑点向他招手——这是他们说好的，不直接让城主府的人通禀，避免提前被月烬辰察觉到了。他故作掩饰地轻咳一声：“那个——我出去一下。”

刚转过身，还没迈开步子，只听桌边“啪嗒”一下，月烬辰已经甩下笔从屋子那头掠过来，一把揽了人的腰，在焰熙安耳旁呵气：“去哪？”

“……”

“最近出去太多了，”月烬辰用手指勾画着焰熙安的腰，引得人一阵阵战栗，“不会是去偷吃吧？”他说着深掐了一把焰熙安，哑着嗓道：“我喂得你还不够么？”

焰熙安顿时又想起婆子说的“七日一次”。何止是够？简直是漫溢。

可他确实……是想要的。

焰熙安闭着眼，深吸口气，狠狠心一把把人的手拽下来：“白日宣淫……真的是正事。”

月烬辰长叹口气，迈进他脖颈间揉了一会儿才把人放走。焰熙安临出门又被他从后面捞进怀里，补了一句：“是我不够。”

他咬了一口焰熙安发红的耳，用极度诱惑的语气道，“早点回来。”

真是一天也忍不了了！焰熙安出去时恨恨地想，“十全十美”怎么还不来！

“十全十美节”终于到来了。这一天鎏金城街道上张灯结彩，琳琅满目，稚子举着彩色风车在长街上奔跑穿行，风带出阵阵悦耳的风车转动声；适龄少女们在街边摊铺摆满了城外采摘的鲜花，饱满欲滴，五彩缤纷——这两者都是特意为了月烬辰准备的。

城门紧闭，城人们在主街道上大摆流水席，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鸡鸭鱼肉蛋菜果蔬，美酒与浮圆，应有尽有。少年身披狮子头大袍，腰挂铜锣鼓，早已整装待发，只等着席间一鸣惊人地舞弄一番。

饶是已经很久没出门的月烬辰隔着城主府的层层墙壁，都能嗅到空气中欢乐热闹的氛围。他屡次想迈出门去看看，都被焰熙安阻止了。

其实焰熙安没料到大伙热情这么高涨，毕竟一个月前，住在城主府里的这个蓝衣男人还是他们见到都想绕着道走的大魔头。缘何态度转变了呢？

焰熙安决定在席间问个究竟。他算一算觉得时间差不多，就对月烬辰说：“既然今天这么想出门，那就出去逛逛？”

月烬辰一脸狐疑地瞧着他，由他引着出了城主府。还顾着忙碌的人们很多，有人眼尖，见到一袭蓝衣从城主府出来，立刻停下手中事务，顺带拉了拉旁边的人，然后大家齐整整地站成一排，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同时半期待半忐忑地关注着他的反应。

月烬辰见城内景象焕然一新，不由生奇。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有沉不住气的少年“嘭”地一声打响了手中的锣鼓，顿时响声震天。

“哎呀！你个二愣子！怎么现在敲了——”

月烬辰眯着眼，唇边有若有若无的笑意：“你们在干什么？”

他对外人说话一向都不怎么客气。鎏金城人们还不习惯他这种说话的方式，被他这么一问，原本许多张望着的脑袋都缩了回去。

无人答话，焰熙安在他身后等着，月烬辰叶眉微蹙：“你们……”

正当此时，一个脸生的稚子从人群后跑出来，跌跌撞撞的，小脸却跑得通红，似是等待了很久。他跑到月烬辰跟前，努力踮起脚朝他举起手中的彩色风车。

稚子还小，即使再怎么努力去够，还是连月烬辰的腰都够不到。但他还是努力维持着平衡，姿势不变，白皙圆润的脸蛋因为使力而显得更红。

“小宇……”有男人低低喊了他一声。

月烬辰便弯腰下去够他，让他不那么辛苦，却没接那只风车。他问：“给我的？”

小宇点点头。

“你不怕我？”

小宇又摇摇头。

“哦？”月烬辰笑了，“为什么不怕？”

小宇又歪着头想了想，大声道：“哥哥长得好看！而且……我爹爹和娘亲都说了，月哥哥是好人！”

月烬辰眸光倏地闪动了下。他用手蹭了蹭自己高挺的鼻梁：“我占了你们的城，怎么就是好人了？”

小宇似是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对话，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于是求助般地向后张望。方才喊他的那个男人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稚子顽劣……”

月烬辰眼里的光暗下去，无所谓地笑了笑，没再说话，转了身想走。焰熙安拉住他：“别走。”

接着循循善诱：“我看小宇很聪明，他方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男人踌躇一番，挠头道：“是、是……”

月烬辰背对着他们眨了眨眼。

“哎呀，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小宇的娘亲方才忙着洗菜，这会抱着个菜篮子从人群中挤出来。菜是新鲜的，绿油油的，还湿哒哒滴着水，“小月自来了鎏金，帮我们解决了赌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最近又听说下人间除魔卫道，这桩桩件件，难道不能说明他是个好人吗？”

众人皆口不敢言，不过点头如捣蒜。

月烬辰略显僵硬地转回身去：“我……”

小宇的娘亲又说：“是，都听过月魔拐人的传闻，但是我们谁都没见过不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反正我看到的就这些，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男人附和道，“我们家就是这个意思！小宇的意思就是我们的意思！”

“也是我们的意思！”刚才激动到敲错鼓的少年也讲话了。

顿时如点燃的火柴被扔进了鞭炮堆里，人群骤然炸开了锅，大声讨论起来，字句间不吝对月烬辰的夸奖。

原来如此啊。焰熙安心中宽慰。

不愧是赤金血，莹白心。

“如何？”焰熙安附在月烬辰耳边低声道，“月公子还满意吗？”

“来来来——！”小宇的娘亲道，“这‘十全十美节’不就是给月公子准备的吗？！大伙不要不好意思了，都按照流程走起来——准备开饭！”

十全十美节？还都是给他准备的？

月烬辰惊讶地睁大眼。小宇复又把风车递给他，他这次接过了，举在手里，被风吹得愣了半晌。

好久……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他极目望去，不远处花街异彩，暗香流动，眼皮底下锣鼓齐列，炊金馔玉。

都是给他准备的。

他还惊讶得出神，焰熙安已经拉着他的手走入席间。众人经过观察他刚才的反应，判断这位月魔阁下也没那么难相处，于是也尝试着层层围拥而上，在他身边津津乐道。

“月公子，坐啊！能不能给我们讲讲，你在人间是怎么杀掉那些可恶害人的精怪的？”

“月公子，你真的是从漠央山来的吗？那边冷不冷？我在鎏金还没见过雪，下次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月哥哥，你和焰哥哥都长得这么好看，你们是自小一起长的吗？”

“月公子，那个，你得节制——”

“咳咳！”突然听到奇奇怪怪的内容，焰熙安忙佯装咳嗽及时制止了。月烬辰原本在座上坐得有些僵直，正最大程度地克制自己不失礼貌地聆听其他人的说话内容。听到焰熙安的咳嗽声，忙转过身去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焰熙安摆摆手，掩饰般地抬头看天，“天也快黑了，正式开饭吧？”

“好嘞，挂灯笼咯——”

随着一声吆喝，街道两旁原本高挂的彩灯霎时从远到近依次亮起，如花海浪潮席卷天边，于是在灯光的映衬下天暗得更快，却像额外染上了一层绮丽的晚霞。

彩色的灯，彩色的风车，彩色的花。

流光溢彩的鎏金，多姿多彩的人。

月烬辰的眼眸被璀璨灯霞映亮，他轻声道：“好看。”

“那是当然！都是我们少主的主意，说公子您尤其喜欢彩色！”

少主？镜夭吗？月烬辰环首看去，并未见其人。

镜夭已经继任城主数月，过了这么久，还有人改不过口来。

月烬辰没细想，目光随着那人落在了身旁的焰熙安身上。焰熙安笑意深深地望着他，问：“喜欢吗？”

月烬辰点头，想了半晌，又挤出一句：“诸位有心了。”

席间觥筹交错，城里人畅快，轮着番来给月烬辰行酒。他酒量本不差，可今晚高兴，不知不觉间已经喝得眼底蒙了一层雾。

他在朦朦胧胧间问焰熙安：“银思今来了吗？”

焰熙安知道人没来，也知道月烬辰还在担心他。于是道：“再给他点时间。”

月烬辰此刻像个孩子似的，懵懵懂懂地听着，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的焰熙安离他就在咫尺，温柔地笑着，仿佛天上的彩灯都掉进了他眼睛里。月烬辰胸中突然有股膨胀得不行的热气袅袅而上，好似下一刻就要直破胸腔。

大庭广众之下，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上焰熙安的眼尾，柔声喊了一句：“熙安……”

焰熙安微微一怔。

正当此时，小宇他爹喝高了，突然满脸哂笑地凑过来揽住焰熙安的肩头。月烬辰收回了手，就听见男人指着自己的眼睛，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公子，你的眼角生钻石啦！”

焰熙安心道这东西在月烬辰眼角藏得很久了，并且总是可遇不可求。甚至连月烬辰自己都不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作用。有时候月烬辰看着焰熙安的时候会有，有时候他们在床榻间抵死缠绵的时候会有，有时候……

之前的婆子也凑过来，看穿了什么似的，趁着兴致把他们二人的手交叠放在一起，口无遮拦道：“月公子和我们少主真是越看越般配、什么时候成亲？”

“成亲以后，是不是该叫少主夫人啦！”

焰熙安还没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却见月烬辰那双眼里的雾倏地散去，清明窦显，眼尾钻石同时消失。

他把手抽走，滚烫仍停留在焰熙安的掌心。可是焰熙安下一刻就听到他用冰冷得像是浸满了危险的声调问：“什么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