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回万刍岭了——岭主有何吩咐？”

一身紫衣的女子皓腕素手覆上额头，俏丽凤眼上挑眯起：“万刍的太阳一直都这么毒。”

魏紫牡丹的汁液贪婪附着她的十指长甲，把她指甲上的月牙都舔了个干净。

“紫魁姑娘，岭主有令，让座下五境以上精怪速归万刍——你是唯一一个在五境卡了好几年的精怪，所以还是把你也给叫来了。”岭卫公事公办般道。

“行。”

紫魁拨了拨一头银白长发，一边往岭上走，一边把手举在太阳底下端详欣赏。

万刍岭地形开阔，物种繁多，上至猛兽下至野草应有尽有，在日魔聃的统治下和平共生。

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君主，日魔在万刍从不设立固定宫殿，常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乘灵鸟而来，骑猛虎而去，枕蔷薇而眠。

集议选的地方更是随心所欲。

通常日魔在万刍召集会议会有这么几件事：一、广施灵力；二、重评境阶；三……追悼亡灵。

紫魁娇艳，这种场合是爱出来亮个相臭美一番的，只有评境阶时才会不高兴地缩到后方去。

她转了一圈，没找到岭主，先看到了岭主身边常跟着的迷迭精。迷迭精人如其名，由迷迭香草幻化而来，七境精怪，常伴岭主左右，为其寻找灵力之源、分配灵力。

据说迷迭香草有迷惑人心、催发情欲的功效，紫魁看不上她，与她也不算对付，见着她总一副温柔无害的模样更是嗤之以鼻。

“迷迭姐姐！”她装模作样地走过去打了个招呼，“这番帮岭主筹备集议又辛苦了。瞧这美人脸，都饿瘦了，岭主该心疼了。”

她说着伸手就真去摸迷迭的脸，还留心着没让尖长的指甲划红迷迭的面颊。

迷迭微笑着拉下她的手，道：“多谢紫魁精关心，不碍事的，能为岭主分忧是我的荣幸，此事旁人还不一定干得来呢。”

紫魁心里冷哼一声，自然听出她在挤兑谁，又把话抛回去：“那也不行，迷迭姐姐虽然长相和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出挑，无可挑剔，但美物易折，慧极早夭，姐姐可要留心了。”

她凑近了些，用手掩着唇，附在她耳边说：“岭主这会儿该是极度心疼姐姐的，等心疼劲儿过了，就该变成厌弃了。”

她收回手，笑眯眯地看着对方柔顺的笑僵在了脸上。

“迷迭姐姐，劳驾带个路？”

迷迭神色微敛，点了点头，端庄回身，带着她去了集议所在地。

这一次日聃选了一片茂密的针叶林，紫魁到的时候看到他直接盘腿坐在林中，周围簇拥着大大小小的精怪，迷迭径直走到他身旁。

紫魁长发一甩，学着人间舞技的样子轻转了一圈，紫裙胜霞，银发比云，齐齐在低空中绽开，绮丽而妩媚。

她回身时半屈着膝，垂首叫了声“岭主”。

“紫魁，”日聃的声音像乌云一般厚，带着而立男子的低沉和磁性，“这次又是你最晚。”

紫魁嘴角一挑：“没办法啊，岭主，女为悦己者容嘛。”

她边说边挑衅地看了迷迭一眼，后者恬静如初。

日聃叹气道：“有这心思，多花在修炼上。分给了你多少灵力，到现在还是个五境阶。”

紫魁仍低着头，不回话。

“这次再要评境阶，你参加不参加？”

紫魁一听，猛地抬起头，脸上得意全无，摆着手慌张道：“不，不……紫魁不参加。”

她这副模样与适才的娇媚张扬相去甚远，精怪群中不禁传来阵阵低声取笑之音。

日聃也笑了：“你爱美，本座知道。可这东西捯饬来捯饬去终归只是副皮囊，虚无缈缥，成不了实用。你若有朝一日再遇险境——”

“紫魁知道。”娇俏女声忽而低了些。

“嗯，知道便好。”日聃没再继续往下说，扬了扬手，紫魁退到了人群后。

“今日我为何重提你们的伤心事？”日聃面容瘦削，眉目清高疏朗。不知是不是因着眉骨高，眉窝深的缘故，他的眉头无论何时看起来都像是皱着的。

“妃命将军死了。”

此语像一片落叶入水，只激起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涟漪。众人或多或少都听说了这一消息，也知道今日岭主定会提及此事，皆默然不语。

“她生前爱吃甜食，”日聃继续说，“你们有什么想法？”

妃命将军承了日聃授予灵力的恩，却游荡在外多年，直至七年前才回归万刍，评为七境阶狸精，距最高的九境仅两步之遥。

尽管只为日聃效力七年，他仍感念其功劳。应该说，日聃对他座下养出的每一只精怪都爱护至深。无论今日身死的是谁，同样的话他会说，同样的事他亦会做。

“岭主，”有人开口，“妃命将军麾下还有许多待成人型的狸猫，将军生前最照顾的就是它们。不如……”

日聃沉吟片刻，点头应着：“此事我知道，我会给这些狸猫——”

“岭主！”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迷迭忽而开了口，面上掠过一丝紧张。

日聃侧了侧头，却没看她，露出点不快，接着话：“我会给它们分去灵力。”

请愿的那人立即感恩戴德。

“还有吗？”

无人再吭声，紫魁突然又从人群中探头出来，语调仍是娇俏：“要我说，妃命将军生前嗜杀，最爱血腥味，我们不如出去把人间一道屠了，给妃命将军送份身后大礼，如何？”

日聃眯住了眼。

“妃命将军刚死，我们损失一员大将，此时适合休养生息，不宜再起大的干戈，紫魁你不明白吗？”迷迭道。

“是吗？”，紫魁一拨长发，“岭主是不敢吧？”

一片针叶让紫魁住了口。她凤眼张着，眼尾上扬，颇具不服之意。

“我平日里纵容你们爱护你们，不是让你们来越我底线的！”嗓音浑凝不容置喙，透着散不去的怒意。

“天地乃上古创世神所造，即使我日聃也不例外。你们以为创世神靠的仅仅是神力吗？神力并非万能，创世神尝试了几千上万次最后才成就了一个世间，他靠的是什么？靠的是一次次的试错，从一次次的失败里悟出天地共生之道！”

“万物是如何相生相克的？何物需要依赖何物而生？何物又会因为何物而灭？创世神是经过多少次实践，才创造了如今这个你们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实则内里需要万象亘古不息循环的世界？而人，就是其中最明显的一象！”

“你们想消灭凡人，打碎这一象，我且问你们，万象紧密相连成为世，一旦其中一环断裂，谁能保证风雨雷电尚能存，日明夜暗四季轮转尚能存？！紫魁，你能吗？！如若不能，你倒时候凭何来挽回这灰飞烟灭的世间？！凭你五境阶的能力吗？！”

紫魁轻笑了一声。

“若日月两仪，天地四象不复存在，你我皆是混沌中一缕无色无相灰烬，又谈何生而平等。”

他一生处心积虑，沥尽心血，所求不过万灵与人平等，有形态、有意识、有真情。而这份平等里，却离不开人的存世。

半晌静默，紫魁半跪下来。日聃沉着脸色收去那枚针叶。紫魁道：“紫魁知错。紫魁受教了。”

万刍岭的日光终年不败，即便在枝繁叶茂的针叶林，光芒依旧灼人。

“这几年分给你们的人，都吸收得如何？”日聃按着眉心，“我不过问，你们也不主动来谢恩。”

众精怪面面相觑一阵，一只兔子精道：“好、好吃！仙人果然与凡人不同，仙力吸收后本精倍感功力大增！”

“那就好。”日聃放下手，点点头。

兔子精嗫嚅着唇，补了句：“就是期限短了点。”

“什么意思？”日聃眉痕更深了。

兔子精怕说错话，扯了扯旁边胆大的蜜獾：“你说！”

蜜獾从容不迫道：“回岭主，兔子的意思是，这些仙人在咱们手上待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劫走。”

日聃听罢忽而笑了，笑声渗人：“果然如此。银筝，你真是耍我耍得团团转啊。”

他站起身来，手负到身后攥紧了拳。

“都去吧。”日聃沉着声音道。

众精怪纷纷散去，留下迷迭仍在原地。紫魁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眼尾笑意深深。

万刍静了。有风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搔着人的耳朵。

日聃突然捂住胸口泄出一声轻咳，被迷迭捕捉了去，焦急道：“……岭主？”

“我无事。”

“怎能无事？您长年将自己的灵力散给其他物种助他们成形，前些日子又与月魔交手过一次，灵力必定受损……”

“迷迭，”日聃冷声打断，“你也要越界吗？”

“若关切岭主身子也算越界，迷迭甘愿受罚。”她毫不犹豫地俯身跪了下来。

“关切、岭主、身子。”日聃笑起来，“迷迭，你会撩拨。”

“……？”

“你知道成人之后最销魂的滋味在哪里吗？”日聃挑起眉问她。

迷迭木然地看着，答不上话，眼见日聃眉心的褶皱竟不知何时消了。

日聃抿了抿唇，眸色深了几许，拦腰把人抱起，走进了万刍晴光里。

迷迭揽上他的肩，听到他说：“在巫山，在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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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魔出场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