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烬辰本就没在笑，听了银青览的话更是神色一凛。

他根本不打算回答，迈步掠过银青览就直接往里面走。擦肩而过掀来的风像霜雪一般冷，银青览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战。

过了一会儿，银青览反应过来，回转身去追他的背影，边追边喊：“等等……你不能进！”

不论功力，单论身高，显然他是不可能追上的。于是银青览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运力让晨英飞了出去，欲挡在那蓝衣面前。

可惜是螳臂当车。

晨英还没飞到月烬辰面前就被他不动声色地控制了，调转了方向，直接向后坠来。银青览也不泄气，再度发力，晨英又追上去，再被迫转过来，再迎上去、再转回来……

如此十几个来回后，也不知是不是月烬辰故意放慢脚步等他，他总算气喘吁吁地跟了上去，离月烬辰的后背还有半臂的距离：“喂——!"

“你很吵。”月烬辰停下脚步道。

银青览一愣，赶紧刹住脚，竟认真地困惑了一番：“可我还什么都没说啊？”

“你要是不想剑毁人亡，”月烬辰转过来凛若冰霜地瞧着他，“要么带我去见银筝，要么滚开，别挡我的路。”

少年仔细揣摩了一番，还是觉得二者都不可行。

月烬辰还在继续往前走，银青览把眼一闭心一横，举起晨英就往他后心刺去：“能栽在你手里，死也值了！要是能杀了你，更值！”

月烬辰眼眸眯起，冷笑一声。

晨英脱手，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月烬辰掌中。他手腕不着力地轻轻一转，银青览便觉天地倒转，下一秒腹部重重硌在了一硬邦邦的物体上。他低头一看，月烬辰正像晾衣裳一样用晨英挑着他，一路往凌霄殿上走。

他动弹不得，束手无策，闭眼想道：完了完了，这回脸丢大了！要是被仙君和左护座瞧见，来年的评级估计又要功亏一篑了！

夜幕降临，长骨阶下的广场上空无一人。月烬辰挑着银青览，一步一步地迈上凌霄殿。凌霄殿九级长阶，他却走得极快，眨眼间就来到了紧闭的殿门前。

他把银青览摔在地上，晨英斜插进银青览腋下的空隙。

“银筝在哪里？滚出来见我。”他的声音不大，但动用了灵力，银青览确定整个仙京都能听见。

等了一会儿，依旧寂寥无声。

银青览突然瞧见月烬辰额头上突然滚起大片大片的波浪形花纹，目眦尽裂。

他很生气。

晨英剑突然凭空悬起直指银青览心口，剧烈震动，发出“嗖嗖”响声，让人毛骨耸立。

“我数三声，”他道，“再不出来，我就杀！”

银青览原本害怕得有些发抖，听到这一句，突然就平静下来了。

“一！”

他的声音清清亮亮的，即使说着这么恶狠狠的话，也好听极了。银青览十分诡异地想道。

“二！”

如果我就这样死了，阿爹阿娘怎么办？来年的评级怎么办？思今能有资格替我参加吗？

“斯——”

……算了，我银青览，生时灿亮，死也算死得惨烈。

他闭上眼睛，等着“三”字和自己的晨英剑同时落下。

“阁下。”

银青览没等到“三”字，却等来了一句“阁下”。他猛地睁大眼，不可置信，眼泪蓦然翻腔倒腹而来。

银筝一袭亮银白袍，不知何时现的身。只是不是从凌霄殿而出，而是从不知道哪个偏殿出来的。

“深夜又造访仙京，所为何事？”银筝沉着声音道，“仙京自以为是地认为阁下会言出必行，不再动乱仙京。”

月烬辰轻笑一声，慢慢向他走近。银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言未发。

行至跟前，他笑得深了，抬袖拔出冰魄就架在银筝脖颈处。银筝脸色一沉，白袍衣衿处亮银与冰魄剑刃白光马上就在暗夜中交相融错，人还没打起来，银白两道亮光先打起来了。

“仙君！”银青览在地上叫了一声。

银筝随声瞥了一眼，一下未认出地上的是哪个倒霉的下仙。

他微微怒道：“你先放了地上这小仙郎。”

月烬辰哼了一声：“仙君自身都难保了，还有心思管别人。真是令本座惭愧、惭愧。”

两人怒目对看许久，月烬辰眉头蹙起，晨英剑便当啷掉在银青览身侧。银青览一刻不停地爬起来，抄起剑就要冲过来，银筝怒意更盛，喝道：“退下！你没资格。”

银青览一愣，咬紧下唇，攥着晨英，站在原地。

银筝偏头靠得离冰魄更近，看着月烬辰，疾首蹙额道：“阁下到底何事？我耐心不好。更何况——”他一字一句咬出来：“你误了我的好事了。”

月烬辰哈哈大笑：“仙君是忘了那天伏倒在地上的柔弱模样了？”

“你——”

“又出什么事了？”

暗纹黑袍应声赶来，见着月烬辰一把冰刃挟着银筝，微怔一瞬，隐于黑袍下的右手已经不露声色地覆上了腰间梦逸剑。

银扬面上却还是镇定中糅着一股诡异的笑，道：“月魔阁下今夜又兴致大发了？”

他的动作全被月烬辰看在眼里，后者也笑了：“你这招对我没用，左护座。”

银扬索性也不装了，敛下笑来，却也不敢轻易拔剑，只道：“你到底又想干什么？”

月烬辰没再理他，又把目光收回到银筝身上。

银扬难得气急地揉了揉眉骨，自顾自道：“为什么你每次都不接我的话？！……”他似忽然想到什么事，呆呆愣愣地止了声。

“镜点、镜河、镜灰、镜晓……这些人去哪了？”月烬辰问。

这些人名彻月只给他粗略提过一次，他居然一下就记住了。

银筝面色一紧，勉强挤出个笑：“鎏金的人，现在不应该是由阁下统管吗？本君怎会知道？”

冰刃又离他的肌肤更近一寸，月烬辰道：“仙京新令，鎏金伶仃人可自由到银临参访。”

“银筝，你是什么居心？”

银筝忽而笑得放肆了，道：“仙京大恤鎏金，还做错了？鎏金人仙力低微，功法不济，我让他们到仙京承泽学艺，还做错了？他们出了门，自己丢了，就要怪到仙京头上来？”

他抬剑点了点月烬辰的蓝衣：“月魔阁下，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月烬辰额上的冰花纹似要涌出：“你若是不说实话，我还能更不讲道理。”

一旁银扬又道：“丢了几个人怎么了？阁下杀人不过眨眨眼的事，怎么操起这闲心来了？”

“再插嘴我把你舌头割了。”月烬辰道。

银扬闻言猛地怔住。

半晌，他竟然闭上眼，一脸任君宰割的表情，道：“好啊。来啊！”

他语气饱含凄楚意味，月烬辰不禁望了过去，紧紧蹙起了眉。

“银扬你给我闭嘴！”银筝道。

月烬辰握紧了冰魄，冰魄剑刃便顺势划开了银筝颈肩的皮肤，暗红血液渗进了白光和亮银交错的缝隙里。银筝微呲着牙，恶狠狠地瞪着他，仍没有松口。

忽地红衣从天而落，不带停顿地伸手一把握住了冰魄剑柄，紧挨着月烬辰右手手背。月烬辰侧头看去，眉蹙得更紧。

“你冷静点。”焰熙安低声道。

“不关你的事。”月烬辰道，“让开。”

焰熙安顿了顿，道：“并非完全无关。”

他是鎏金少主、又是月烬辰的……他目前认为是算有过襄助之谊的半个朋友，从心底里并不希望他又大开杀戒，尽管他没有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弄得他如此暴戾。

月烬辰看了他一会儿，又眯起眼笑了：“噢——我差点忘了，你们本出同源。”

焰熙安眉心一跳。

他锁着眉盯着他，强按下胸中怒意，道：“焰熙安，让开。”

焰熙安纹丝没动，反而道：“那些人不一定真的是仙京——”

“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月烬辰打断他。

焰熙安一愣。

他们开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彼此，良久良久，焰熙安低下头，淡淡道：“没有。我从来没这么以为。”

他的手仍然没有松开，只是在低下头的那刻，发间镶着红珊瑚珠的白玉簪悄然亮了一瞬。

月烬辰额间汹涌的冰花纹，就在那一瞬，默然尽数褪去。

“银筝，”他没再看焰熙安，哑着声音开口：“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多时没有应答，也没有人再说话，红蓝白衣就这样僵持着。不远处，银扬与银青览各站在一边，皆凝而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