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暴怒与守护

不知什么时候教室窗边的树上出现了一个鸟巢，有几只嗷嗷待哺的小鸟正在叽叽喳喳，张着口，不停地叫唤，听的人心烦。

鹿子澜把玻璃窗一关，声音小了一半，教室里只听到班主任毫无起伏的讲课声。

身边的课桌已经空了几天，苏祁无故旷课，消失了好几天。班主任气的跳脚，好几次打电话过去，才接通了苏父，苏父在电话里暴跳如雷，鹿子澜从班主任的表情中看出来一种惊骇。

“哎，苏祁爸爸，你先别生气，苏祁他在家吗，我过去和他谈谈到底发生了什么？”

“诶，可不能打孩子呀，苏祁他平时在学校表现很不错的，肯定有什么事，家长耐心地交流交流就没事了。”

“这明年就高考了，他这旷课，我这心里也着急，校长已经找过我好几次了……诶，你要别生气……”

班主任傻傻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一时茫然失措。

“老师，我放学了去他家看看吧，虽然他肯定不想看到我。”鹿子澜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去看看。

“你们俩吵架了？”班主任捕捉到话里的信息。

“没有”鹿子澜低着头，一脸沮丧。

“那也行，这苏祁爸爸不让我这做老师的过去，你先去看看苏祁，到底怎么了，回来跟我说说。”

鹿子澜回去的时候万分纠结，他的心里乱糟糟的，担忧，不解，茫然，只有一个想法是真的，一定要见到苏祁，和他好好说清楚。

说得清楚吗？

苏祁说过，这样挺好的，两个人越陌生，他心里越好受，就不用一边愧疚一边痛苦了。

苏家就在眼前，他的脚步停滞不前。

最终，还是敲门，尽管他想到苏父那暴怒痛恨的眼神就忍不住害怕。

无人应门，他执拗地再敲，许久才听到有人过来开门。

“阿姨，我找苏祁。”

鹿子澜分明看到阿姨看到他的脸上立即充满了厌恶还有一种伤人的恐惧。

“你……”那女人马上恢复了常态，她冷冷地说：“你还敢过来找他，还是快走吧，别让他爸看到，不然得杀了你。”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更为沉重的脚步靠近，苏父看到他果然气不打一处来，直直骂了一句“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鹿子澜感觉被打了一耳光一般被受屈辱，但他还是忍受着，勉强问道“苏祁在吗？我有事找他。”

苏父看鹿子澜居然敢不走，更是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头来，他憋着怒气，冷冷看他，道：“可真有你的，行，你过来，你看看苏祁被你害得成什么样了。”

鹿子澜被狠狠拽着胳膊进了屋子，屋子里乱的不行，苏父直接将人拽到苏祁的房间里，房间里好像遭了盗窃一般款，满地被撕碎的纸张，鹿子澜扫视几眼，才发现裹着毯子缩着躺在地上的苏祁，他半边脸被遮住，好像睡着了一般。

鹿子澜连忙跑过去，喊了几句他的名字，无人回应。

苏祁脸上潮红一片，烫的可怕。

鹿子澜才发现他身上全是伤，脖子上淤青一片。

他抬起头，恶狠狠的看向苏父，冷冷道：“你打了他？”

苏父没想到他还敢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一下子被人眸子里的冷意盯得有点心里发毛，提高声量道：“他是我的儿子，老子打儿子关你什么事。他做了那样的事，别说打他，老子杀他的心都有。”

鹿子澜终于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地上被撕碎的纸写着的全是鹿子澜的名字，一遍一遍，有的落笔郑重，有的模糊潦草，有的如同一条没有尽头的线缠绕。

无数个晦暗不明，阴冷的日子里，苏祁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来的，如此纯粹不可避免的心思。

鹿子澜看着看着，沉默着，眼眶渐渐发酸。

苏父仍然在骂道：“你们这两个变态，都是你把我那么好的孩子变成今天这幅模样，我们苏家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被你害成这个样子。”

咒骂如此刺耳，甚至苏祁仿佛在梦中也听到这样恶毒的语言，为什么逃不过去了，明明他努力不肯醒过来了。

——你这个变态，你对得起你妈妈学校不上，成绩不好就算了，还做出这样的事，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你如果喜欢谁都可以，随便喜欢一个女生都可以，偏偏是男的还是那个害死你妈妈的凶手，你妈在天之灵看到你这个鬼样子，就算活着也会被气死吧。

——老子今天就算打死你，也不让你出门丢人。

令人绝望的梦再一遍一遍重复，时不时砸过来的拳头，他已经感到麻木了，这时候死了也挺好的吧，这样悲惨苦痛的青春连同人生也会消失吧？

鹿子澜的手碰触到脸颊，在梦境里苏祁好像听到了那个人焦急的呼喊声，忽远忽近，恍若天堂。

他记得三年前他们是真正无忧无虑的少年，每天都快乐的呼喊对方，取笑对方。

——鹿子澜你笨死了，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

——苏祁你打篮球也太帅了，刚才你进球的时候，我旁边的女生叫的声音都快哑了，可怜我的我的耳朵都快聋了。

——苏祁明天见。

——苏祁你今天怎么不开心呀，明明有人给你送请书，还装作这么高冷，我都嫉妒死了。

…………

而现实中，脸色苍白的鹿子澜把毯子扯掉，就要扶着苏祁起来背着人出去。

苏祁已经发烧到昏迷的地步，必须马上送医院。

“你干什么？”苏父用力一推他的背，鹿子澜吃痛，皱着眉头却不放手。

“我要送他去医院。”

“都说了，不用你管我家的事，滚开。”

苏父见他无视自己的话，发了狠冲过来扬起手掌就要打人。

还没落下，手腕就人抓住。

苏祁不知道怎么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瞪着他，眼睛红的可怕。苏父怔了一秒，仍然要动手。

苏祁突然汇集了力量一般，挡在鹿子澜前面，猛的推开苏父，力气大的惊人。

苏父坐在地上。不可置信般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苏祁从来不敢还手，至少从来不会还手。

所以，他都忘了，这个16岁的少年已经长成了这么高的个儿，每天打篮球锻炼出来的力气也不比他小。

苏父涨红了脸，恼羞成怒道：“滚，你们都滚，以后老子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为了这个小子，敢对你老子动手。”

“你心里早就没有我这个儿子了吧？妈妈还在的时候，你酗酒发疯，动手打人。妈妈是为了我才勉强和你这种人生活下来的。她一走你倒很会装深情种，半年不到就结婚了，结婚后你有管过我的死活吗？你们一不高兴就暴力相向，我忍痛挨饿，在学校被人欺负，你什么时候管过我。”苏祁冷冷地说着。

“造反了，没有老子你早饿死了，没良心的兔崽子。”苏父破口大骂，眼神一移，死死地盯着鹿子澜，“都怪这个变态，害死了你妈，把你也带坏了。”

说到气急处，又要冲过来拉扯鹿子澜，苏祁冷冷地用胳膊挡在前面。

“既然这样，以后我都不用你管了。”

苏祁全身都被高烧烧的发软，但还是用尽最后力推开父亲，拉着鹿子澜出了门。

鹿子澜想带他直接去医院，苏祁倔强地不肯，只说：“没事，吃点退烧药就好了。”

苏祁不愿意跟着鹿子澜回家，两个人只躲到附近一个公园，正是中午刚过，公园里没什么人。

苏祁快要支撑不住，头脑感到发昏，脸色惨白得可怕，眼看又要昏迷过去。

鹿子澜急得顾不得其他，无论如何都要使用异能治愈。

看到苏祁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的斑驳伤痕，和紧闭着双眼却舒展不开的眉头，心头的痛觉清晰到令人坚持不住。

“鹿子澜，别哭。”苏祁虚弱地说道，抬手给他擦去泪痕。

“我没哭。”鹿子澜下意识抿嘴，眼泪却不听话地一颗一颗连绵不断地掉下来。

不要有事，苏祁。

为了我。

随着他指尖靠近伤痕，那些淤青和红痕渐渐消失，苏祁的脸色也恢复了健康的淡淡红色。

“治愈”能力比医药治疗更为深入，能使一个垂死之人片刻之间恢复到健康的状态。

但施用梦里的异能者却会因此暂时变得虚弱不堪，需要时间来逐渐恢复体力。

所以，苏祁就算很早知道鹿子澜有这个能力，但很多时候都不愿他为自己施用。

等他缓缓睁开眼，鹿子澜已经虚弱地半支着身体，大口地喘着气。

苏祁看到鹿子澜的背后有两个模糊的人影，但不确定，他摇摇头，视线完全清晰的时候，那两个人影不见了。

而身边的鹿子澜也不知所踪。

不好的预感窜上心头，他慌张地来回呼喊，没有任何回应。

莫非……

不容他多想，他脑袋里只有一个办法。

苏祁急忙掏出带出来手机，翻到通讯录，找到号码播了出去。

“喂”，那头很快接了电话，有些熟悉的声音。

“那个，我是苏祁，你还记得我吗？”

“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叶悬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焦急，但听起来十分冷静。

“鹿子澜不见了，他肯定被谁带走了。”

苏祁等着回应，那边沉默几秒，才开口。

“别着急，打开手机定位，我们马上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