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城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王妈拎走他的行李箱，并告诉他妈妈和约翰逊都没在家，但家里此时来了个“稀客”。
“谁啊？”
“大小姐回来了，她好像在楼上呢。”
“我姐？不可能吧，她不是在留学吗？这才刚刚开学呢。”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而且大小姐她神色不太对，你还是上楼去看看她吧？”王妈关切道，然后就走开了，“我去帮您洗好衣服就做饭，到时候你带她下楼一起吃啊！”
“啊？”
千城有一点失措，他心里没谱，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现在和他同母异父的、年龄相差9岁的姐姐的关系到底是怎样，也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去迎接她。他很迷茫，姐姐出去留学时，一家人在机场告别的背影历历在目，好似就在昨天一般，这过去也就一个暑假的时间，她这学期的课就修完了？不至于吧……那她这次回来是因为什么？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一步一步向楼上走去，每上一级台阶他就要停留一会儿，也渐渐紧张起来了。不能说好久不见，因为确实不久，但是他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他的姐姐。
虽然曾经他们朝夕相处，但是姐姐出国留学前他们曾闹掰过一次，和好也是在姐姐出国前没错啦，可那和好对于千城来说没有什么实感，更像妥协……千帆她真的原谅自己了么？
想到这里时，台阶已然被他磨蹭完，他跨上最后一阶，惴惴不安地往姐姐的房间走去。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千城很快到了尽头的那间房。房门大敞开着，有烟味飘出来。千城无意识地咳了几声，抬头，姐姐千帆便注意到了他的到来。
房间里很干净，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千帆打开来放在地上的行李箱。里面的衣服没有整齐折叠，而是胡乱塞进去的，它们争先恐后地溢出来，有的已经挨到了地面。桌上也几乎没有杂物，只是躺着一包与粉红色主题房间格格不入的香烟，还有一瓶开了还没有饮用完的啤酒。
她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和喝酒？头发也剪短了……千城对那一头利落短发的女子感到越发的陌生。女人脸上有醉意，她仔细地辨认了一会儿，认出了是千城，先打了一个酒嗝，“来都来了，站外面干什么？”
语气是不冷不淡的，没有称呼。千城吞了一口唾沫，紧张地走进房门。她抖了抖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烟在桌上按熄灭。
“姐。”
“……”
没有答应，连答应都不愿意了吗？千城突然对他们现在的关系有了新的认知。
千帆的鼻子和千城的很像，不小巧，但是精致。她的长相很冷艳，却没有媚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剪短的头发和这身打扮，千城感到他姐眉目间透露出一种智慧的美。此时她正因为醉意而脑袋犯迷糊。看出了千帆心情不好，千城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低下了头，不敢再与千帆产生眼神交流。
“你肯定很好奇我为什么现在回来了。”千帆突然嘴角勾起一个笑，她的样子很颓靡，目光看到哪里都是恹恹的，“我决定不留学了。”
“啊？”千城有点震惊。
虽然他姐的决定荒唐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这决定也太随意、太自由了一点吧？要知道两个月前一口咬定要出国深造的人也是她，现在一脸厌世决绝说不去留学的人也是她，千城真的很难想象他姐这两个月在国外到底经历了什么，思想才发生了如此巨变……
“我已经重获新生。”
留下这么不明不白的一句话，千帆又往嘴里猛灌了一口啤酒。
Breeze水吧附近
谢流云一路上一直心不在焉，他莫名其妙地喝了好多水，从上公交车时就产生的尿意酝酿了一路憋了过来，终于在下车后找到厕所，迫不及待地就进去了，留下刚刚碰头的三人在外面等他。
齐页和胡喆看凉川和谢流云的眼神不大对，但是凉川也并没有注意到。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他今天也忍不住走神，思绪乱成一团麻，祸不单行，醉氧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他越发地感到冷，有时还会想反胃。
“凉川哥哥，你怎么又贴上退烧贴了？昨天不是都好点了吗？”胡喆很关心地问他，凉川提了提鼻梁上的口罩，声音闷闷地从里面传出来，“不知道。”
“这还用说，肯定是昨天晚上跟咱云哥熬夜学习到深夜了呗~”齐页说话的语气贱贱的，让恍惚中的病人都能明显地听出“那个”意思。
凉川只觉得脸上更烫，这俩小朋友果然发现了啊。他垂目，打消齐页的微妙想法，“并没有，为了养精蓄锐，睡得比平时更早。”
“欸？是这样啊……”胡喆的回应让人浮想联翩，齐页倒是不瞒着，直接发问，“这不可能吧川哥，我看你之前情商挺高的啊？你不会没看出来我和阿喆当时给你制造的机会吧？”
“什么机会？我不知道。”
“别装懵啊川哥，你不是喜欢……”
齐页被胡喆撞了一下，后者示意他说得太直白了，连忙送去眼神示意。齐页话都已经说出口了，此时再委婉也委婉不到哪里去，他只能很含蓄地瞟了一眼厕所的方向，“喜欢那谁吗？咳咳……”
凉川很想立刻撇开关系，但那句“我不喜欢谢流云”兜兜转转地在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齐页和胡喆看着他莫名其妙地停顿，反应了一会儿，便“噗嗤”地笑出来。
他又鼓起勇气试了一次，不求及时，只求自然地回应，但就是没有办法说出来。他疑惑，然后渐渐感到焦躁，齐页和胡喆看到他这样反而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事情在越来越不受控制。
凉川蹙眉，字在撞他的门牙，但他把牙咬得死死的，他又将眼神往下扫去，不知道如何是好。
“哈哈，想反驳但是真心不允许吧？”齐页露出坏笑，他感觉自己快要将凉川逼急了，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凉川这副羞涩的模样让他感到非常新奇。那个沉默寡言、待人冷淡的凉川竟然能够这样疯狂地喜欢上一个人，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他感觉了解到了凉川的这一面，他们就能变成关系更好的朋友。他向他靠近，伸出手臂准备勾肩搭背，“川哥，你还不好意思上了？”
“……”
凉川躲开了他的接触，让齐页扑了一个空。
戴着口罩的凉川只露出眼神晦涩不明的眼睛，声音低沉而酸涩，“我没有。”
“还是傲娇？”齐页靠得更近，想要找到凉川脸上的惊慌和惊喜。
胡喆察觉到了凉川微妙的情绪波动，打断了自娱自乐的齐页，齐页这才发现凉川眼里含着浅浅的水光，水光越汇越多，累积在凉川眼眶里，形成饱满的一颗泪珠，近乎呼之欲出。
齐页脸色大变，看到了他从未看到过的那一面，可谓是得偿所愿，但是因为凉川那泫然欲泣的眼眸，他并不能感到高兴。他无奈地接受凉川再一次将他们推远。
“我没有。”他反复道，好似要崩溃了一般，任由着眼睛变得温润，言语变得决绝，他在两个极端中感受着自己的分裂、无助、歇斯底里。他语气里有一股不可遏制的冲劲，甚至带着厌恶，“要我说多少次都行，你搞错了，我没有。”
狡辩。自己就是在狡辩。
被发现了这禁忌而危险的秘密，他能做到的只有无能狂怒。可是这虚假的气势还能坚持多久？再经过两次盘问，自己还能有现在的这般底气吗？凉川把头抬起来，天色快暗淡下去了，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硬生生地将眼泪憋回去。
在后辈面前差点哭出来，这也太丢脸了。
“随你吧。”
齐页却突然后退两步和凉川拉开距离，表情变得漠然，胡喆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上前一步要捂住他的嘴，但还是无济于事，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你就是个怂货，真没劲。”
谁能想到齐页会说出这种话呢？他虽然平时嘴是毒了一点，语气是贱了一点，但是他不是那中不分场合乱开腔的人，相反，他很聪明，很清楚在上面场合要说什么，属于是最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那一类。难道他真的对自己失望透顶了吗？因为自己的不够勇敢？凉川很意外齐页会对他说出这番话，但他听了之后并不想反驳，情绪在跌入谷底的同时也默认了这句话。
没错，他就是个怂包。
“阿页？凉川哥哥……”胡喆吃惊之余一时间不知道是先去照顾谁的情绪，他被齐页拉着就走，“云哥太慢了，我们先走一步。”
齐页走进breeze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凉川还是站在原地等谢流云。他深呼吸了一口，意识到自己指尖发麻，便松开了胡喆。胡喆很不解地看着他，想问他情绪为什么这么激动，却发现齐页已经露出懊悔的表情。
“你刚刚是怎么了啊？这么激动，吓到我了……凉川哥哥竟然没说什么诶。”
“我也不知道……那一瞬间我知道我不应该那样说的，可还是忍不住，看到他这样我好难受！不就是一场恋爱吗？干嘛要考虑那么多无关的因素啊？爱了就是爱了，心动就是心动，为什么要回避自己的真情实感呢？讨厌死胆小鬼了……可能我也在对自己说那句话吧……一不小心真情涌出了我。”他有点语无伦次，再次看向凉川时眼神却又变得落寞起来。胡喆不知如何安慰是好，也向凉川的方向看去。
谢流云出来之后便拉着凉川往breeze门口蹦跶，几下之后就放开了他的手，独自一人开心地向他俩跑来，留凉川一人在后面不慢不紧地跟着。
“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