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没有时间的夜里。

昏暗的光线让方梦梨感觉自己陷入了黑暗，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她一抬头，居然是梦贤楼里深蓝色的圆形星空，合着瓦砾的边缘，红灯笼一圈又一圈地向视线外扩展，它们摇晃着，她却感受不到一点风声。

她一步一步地走在青石板路上，梦贤楼里空无一人，周围安静得可怕。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围绕着中央的梨花池。直到她看见池中央慢慢移出一弯倒映的弦月，再抬头时，池的对岸出现了杜文芳的身影。

但是她的脚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法跑向她，也发不出声，这一刻她好像意识到自己在梦中，却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就这样僵持着，直到眼睛里的画面越来越黑，方梦梨才醒了过来。

天还没亮，窗外透进来的光使房间变得暗蓝。她看着上铺的床板，在这寂静的夜里喘着一声声的粗气，深深地感觉到心里异常沉重。她对这个梦不明所以，记忆里的画面也逐渐模糊，唯有池对岸的那个身影异常清晰……

做这个梦的时候，方梦梨已经离开队伍一年了，而杜文芳也准备退伍，回归校园完成学业上的进修。

过两周是杜文芳在退伍前的最后一次年度荣誉颁奖礼。在与方梦梨的共同努力下，杜文芳的各项成绩始终稳居中队前三。尽管只有短短两年，除了各自训练和上课的时间，课外她们总是走在一起，共同学习共同锻炼，无论是体能项目还是课程，两人都努力保持在差不多的水平线上。这两年里，杜文芳一直在努力提升，训练中她流的每一滴汗水都能看见她那争取着每年荣誉颁奖礼上能够在某个奖项中与方梦梨并肩而立的野心。

今年，方梦梨收到了留在基地工作的战友送来的消息，确定了颁奖礼的确切时间，便特地提早向警队请了假，坐上大巴赶回了基地。她没有向杜文芳透露要回去的消息，杜文芳也没有告诉她颁奖礼的日期，大概是因为杜文芳认为警队的工作更为重要，如果请假跨市回来也要半天的时间，太过麻烦。

周五的下午，穿过树林落下的阳光很清丽，和着春季的风，有些冰冷。

这一届的荣誉颁奖礼不在礼堂进行，而是安排在了训练场的观礼台上。所有中队都在控场人员的引导下列好方队陆续进场。

方梦梨站在训练场的铁网之外，捧着一束没有包装的新鲜的纯白色百合花，等待颁奖礼的开始。

随着领导的发言结束，主持人开始宣读奖项。站在边缘的方梦梨搜索到了人群里杜文芳的背影，她正端坐着望向讲台，时不时还侧过脸和坐在隔壁的同志小声说笑两句。她不知道自己盯着看了多久，直到回神了也没有看见杜文芳上台。

“老方，你朋友今年好像没提名哦。”留在基地任职的战友陈雨萄站在她的身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禁调侃道。

“没关系，少拿一次奖也不影响她的优秀，况且……她在我心里一直都是特等奖。”方梦梨收回视线，从容地笑着回应道。

看着颁奖礼快结束了，方梦梨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相机塞到了陈雨萄手里：“雨萄，等等帮我拍个合照吧？”

陈雨萄没有拒绝，她点了点头，在散场时跟着方梦梨向杜文芳走去。

杜文芳早就注意到了一直站在最后面的方梦梨。在宣布散场允许离开座位的那一刻，便迫不及待起身往方梦梨的方向跑去。

算起来，她们已经将近半年没有见面，她们各自心里都怀揣着惊喜和思念的情绪小跑着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拥抱在了一起。

“我就知道你会来。”杜文芳轻轻锤了下方梦梨的背，方梦梨穿着软软的青绿色羽绒服，感觉像是在锤棉花。

分开后，方梦梨把手里的百合花送给了杜文芳，只见她特别开心地捧着花闻了又闻，直夸好香，实际上根本没什么香味，搞得方梦梨和陈雨萄当场怀疑起了自己的嗅觉。

“文芳，我们先来拍个照，等等雨萄还有工作要去做。”说着，方梦梨便揽过杜文芳的肩膀，带到了人少的背景前，背对着观礼台合照了一张。

“虽然今年没有拿到奖项，但是另一种意义上，也算和我一起并肩而立了，我们的约定没有缺席。”后来出了基地，她们走在街道上，方梦梨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开口安慰道。

“谁说我没拿奖？”杜文芳反问道，“我有拿特等奖金，只不过不需要上台领。”

方梦梨做出一副有些惊讶的表情，随即弯腰变脸，伸出双手笑嘻嘻道：“芳姐，想吃汉堡包。”

只见杜文芳大臂一甩，胳膊一览，走出豪迈的步伐：“难得有休一天，走！芳姐请。”

结果走没两步，两个女孩便破功笑作一团，手挽着手亲昵地向洒满金色夕阳的道路尽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