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克的回复此刻就在眼前。

「多余的旧款药盒一直放在杂物间，基本不用了」

「基本？」

「上周闻所长临时要用药盒，新款库存不够，他去杂物间拿了一批。」

贺万顿了顿，将屏幕展示给关青。

关青看了一眼，簇起眉毛。

杂物间，旧药盒。

贺万继续打字，「知道所长要药盒做什么用吗？」

「不太清楚。怎么了吗？」

贺万不再回复，再次看向关青。

怎么会是闻原？

“雄主…”

贺万也皱着眉毛，这个指控太大了。

闻原，高等级雄虫，帝国的贵族。

他从没想过，自己来虫族世界执行的任务，会与这样原本与自己完全不在同个社交圈的人扯上关系。

再说，闻原那样的地位，又是为什么想不开要在自己的暗杀里掺一脚？

两人对视一眼，都同样想到了上次在研究所杂物间的那次巧遇。

周末的杂物间，三个人在电梯前碰见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

“我们在研究所碰到闻所长那天，已经是在两名雄虫失踪之后。如果真的是他，他为什么会再次出现在杂物间？”

贺万摇摇头，“不知道。但其中必定有某种联系。”

贺万嘱咐卢克不要将今天的谈话说出去，自己也删除了聊天记录。

“暂时谁都别说。”

关青点点头，“我明白，雄主。”

“卢克可信吗？”

“他曾是我的下属…虽然我们很久没有一同共事，但他不是多嘴的虫。如果他真参与其中，也不会将信息毫无防备地告诉您。”

“那就好。”

贺万这下再也坐不住了，整个人仿佛被拉入了无形的黑色漩涡。

怎么会是闻原？自己如果不进研究所，甚至根本不认识他。

邀请自己去宴会，介绍自己给他的雄虫朋友们认识…如果自己没有因为关青的事提前离开，会发生什么？他准备在宴会再一次对自己下手吗？

自己进研究所真的是自己的决定吗？又或许这也只是闻原暗中操纵的结果？

无形的大手安排着所有情节按部就班地发生，而自己只是一个还没弄清楚自己身份的小角色。

这样的感觉并不好。

之前的经历像跳跃的音符，却只能奏出杂乱的乐章，但就像他刚刚对关青说的，这其中必然有某种联系。

不对。那次暗杀根本不是冲着要自己的性命去的。

他是为了什么？

贺万坐直了身体。

克摩尔…

克摩尔！

贺万猛然抓住关青的手，“你记不记得克摩尔说，我遭到暗杀的当天，他和闻原在一起，就在研究所？”

关青眼神也锐利起来，他当然记得，这样看整件事与闻原似乎真的脱不开关系了。

“如果克摩尔真的参与其中，雄主，我一定会亲手让他付出教训。”

“不…不，”贺万摇头，“他更像是…更像是计划里的一环，闻原和克摩尔之前认识吗？”

关青想了想，“我不是很确定。但他和雄虫关系都很差。”

“那闻原与克摩尔在研究所会面就太奇怪了，我之前没多想，现在想来，这或许是刻意为之。”

“也许，我们该去问问克摩尔。”

贺万最终下了决定。

于是飞行器中途改道，在快到家的时候，掉头往克摩尔的住址去了。

路途不算远，但一路上贺万走坐立难安，窗外掠过的街景平常，却透出风雨欲来之感。

“雄主…”

“怎么了？”

关青的声音让贺万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

“克摩尔他家的环境有些差，不如我把他约出来见？”

贺万摇摇头，“不用。”

于是因为路太窄，飞行器只能停在距离克摩尔住所还有一段距离的空地上。

两人下了飞行器，步行往克摩尔家里去了。

街道逐渐变得狭窄，甚至不允许两人并排通过。

终于，在街道尽头的一间矮房子前，关青停下了脚步。

最外层的铁门没锁，两人进去后下楼，贺万才知道克摩尔竟然是住在地下室。

关青敲响门，不一会儿里面才传来脚步声。

门被打开。

“你怎么来了？”

克摩尔看到贺万顿了顿，“还有你？”

关青往旁边移了一步，略微隔开两人的距离。

克摩尔注意到，扯了扯嘴角，没多说，侧身让两人进去。

“我这儿脏乱差，更没什么能招待的。”

贺万没在意，坐下后就直切主题。

“你说我遭到暗杀的时候，你在研究所？和闻原一起？”

克摩尔看了眼贺万身边的关青，关青没什么特殊的表情，面色平淡地看着他。

“这件事还没结束？又怀疑到我身上了？”

贺万想了想，克摩尔不论怎么样也不会和闻原是一伙的，否则他岂不是在拿命演戏？

如果克摩尔始终有这么强的戒备心，他大概也不会好好配合。

于是他用眼神示意关青给克摩尔解释一下，关青点点头，简单讲了讲现在的发现，“所以…我们在调查闻所长。”

克摩尔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表情，大概是牵动嘴角的角度太过奇怪，让整张脸皮都皱了起来。

“你们怎么知道我和闻原不是一伙的？”

“你不是最讨厌雄虫？”

“那你难道不是雄虫？”

克摩尔身体前倾，虽然整个人气色并不好，但比起雄虫高大的体型还是在阴暗的环境里营造出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关青前进一步，直接用肩膀撞开克摩尔虚张声势的身体。

“回答问题。”

“我说过了，是和闻原在一起。”

“你们在研究所做什么？”

关青站在两虫中间，三虫两站一坐。

问话时，贺万微微抬起头，仰视的角度并没有削弱他的气势。

“讨论一些私事。”

贺万没忍住发出一声轻笑，仿佛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俩有什么私事可以讨论？”

克摩尔仍然保持沉默。

贺万想了想，换了一个问题。

“他什么时候约的你？”

“当天。”

闻原不像是心血来潮的性子。

“那天你原本要去干嘛？”

贺万追逐着脑海里躲闪的灵感，似乎正在接近真相的感觉令他兴奋。

“我准备去找…借我枪的那只雌虫——”

三人同时沉默一瞬。

贺万与关青对视。

“他是为了阻止你。”

贺万身体往后靠到沙发靠背上。

克摩尔脸上没了刚刚伪装出来的不屑，“我原本要去找那只雌虫，是为了提供帮助，我不希望他独自一虫去送死。”

“所以闻原察觉到了你要有所行动，因此把你约了出来，是希望你不要插手，不要影响他的计划正常进行。”

贺万接上后面半句话。

“你们谈论的私事，是他临时想出来约你的理由。是为了让你不去打断整个计划，什么理由能确保吸引你，又让你对我三缄其口？该不会与关青有关吧。”

克摩尔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拳，“与你无关。”

“…”

“噢。”

原本气焰嚣张的贺万此刻却像瘪了的气球一样，呆呆地应了一个噢字，随后仿佛很委屈地扯了扯关青的衣摆。

关青似乎没想到雄主会有这样的举动，贺万这一套连招打下来，他整个人都愣了几秒，随后才反应过来，直接把克摩尔整个人怼到了墙上。

“与我有关的事，就与雄主有关。”

克摩尔瞪大了眼睛，那张已经掩盖了所有情绪的脸突然变得生动起来。

“你？你——”

他先是不可思议地看向关青，又把目光转向贺万，看见那个在狐假虎威的雄虫对他露出了一个无比明媚的笑容后，彻底放弃了对自己情绪的桎梏，“关青你疯了！为了一只雄虫———”

“他不是一只雄虫，他是我的雄主。”

关青一步不退。

贺万笑的更灿烂了。

他终于舍得从沙发上站起来，慢走几步到两人面前，揽着关青的腰把两人分开。

“好啦，不是什么大事，这不是现在的重点。”他想了想还是说，“不过，闻原这么做的原因还不得而知。与我无关的话，我也建议你最好和关青说说？否则被卖了还替他数钱。”

小插曲就此结束，原本凝重的氛围轻松不少。

三人再次回到沙发边的位置，贺万拉着关青的手一同坐下，示意克摩尔也在侧边的小沙发上坐下。

从头梳理，事情再次回到最初的原点。

“闻原要杀我的理由…”贺万顿了顿，“我猜测或许下并不一定是我。”

贺万看向关青，原本好好坐着的关青突然滑到了地上。

克摩尔虎视眈眈地看过来，似乎一旦贺万要对跪下的关青做什么，他立刻就能动手把他大卸八块。

“也许是为了对付我，雄主。”

贺万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有些事情，站在人类的角度，他看不清楚，但站在雌虫的角度，似乎就明晰了起来。

“您若被刺杀受伤，我负主要责任，一定会受到严厉惩处，最轻也是进雌教所。”关青顿了顿，“因为我的原因牵扯到了您，请您责罚。”

此次事件的受害者，除了贺万本人，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的合法雌君，关青。

“我与他也并无过节。”贺万接过话头，之前没想到这一层，是因为他忽略了一点：如果他受伤，关青一定会被狠狠责罚。

这次暗杀没能要自己的命，但却是有可能要了关青的命的。

如果他是任何另一只雄虫，对这个强势嫁进来侵犯了自己权势的雌虫本就心怀不满，这次暗杀绝对是最好的，惩戒这个不知好歹雌虫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即使这次惩罚不足以要了关青的命，他也会百分之一百失去雄主的宠幸。

关青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海，在缺少雄虫抚慰的情况下，要不了多久就会崩塌瓦解，让关青这个个体消失。

他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从他拒绝关青被雌教所的人带走开始，这一切就开始偏离闻原的计划。

贺万陷进自己的思绪中，手无意识地在关青的脖颈处上下摩擦，这样一切或许就说的通了。

那次宴会，闻原言语字句间，依稀可见他对关青的恶意；电梯外偶遇时，他似有似无的挑拨。

那么这么说，那次宴会，或许是闻原的补救措施。

如果他们的推断是正确的，闻原的计划失败，关青不仅好好活着，还在贺万的精神疏导下，身体状况变好了起来。

因此他想了些别的办法，邀请闻原去晚宴，介绍他进入他们的社交圈。

目的是什么？

或许是想挑拨自己和关青？

已经被深度连结的雌虫，如果被雄虫厌弃，发/情期只会更加难熬。

想到这，贺万低头看向关青面色平静的脸。

“你似乎并不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