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到下槐，其实只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并不算太远。
无奈他们正好赶上周末出城高峰期，只在京市里就堵了两个多小时，等下高速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沈远霄担心沈寒山早上就没吃多少东西，又开了这么久车，身体会不舒服，一下高速就提议先找个地方吃顿饭再接着走。
沈寒山却以为他饿了，心说青春期的小孩代谢就是快，从车里翻出两块巧克力，递给他。
“你要是饿的话就先吃这个顶一下，我开快一点，下午两点之前就能到。”
沈远霄手里拿着巧克力，一时有些语塞。
犹豫了半天，剥开巧克力，伸手递到他嘴边。
沈寒山用余光往下扫了一眼，微愣片刻，张嘴含了起来。
浓郁的巧克力香味在唇齿间散开时，他的反射弧才迟钝地转了过来。
原来不是他饿了，而是担心自己饿了呀。
沈寒山伸手抬了抬眼镜，眸中带起一丝笑意。
沈寒山时间算得很准，车子开进下槐村村口的时候，刚好下午一点四十五整。
乡下少见的高档汽车一驶进村子，立马引起了路边三俩成群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的注意。
一个个拄着拐杖也忍不住好奇地往车里望，想看清里面坐的是谁。
可惜沈寒山最注重隐私，两边车窗全部贴了隐私膜，任他们再想看的清楚也只是徒劳，只能望着开过去的车屁股凭空议论。
下槐虽然是沈雨生和刘丹霞的老家，但自从他们结婚后，在外面打拼创业就很少回来了，沈寒山更是只有小时候回来祭过一次祖。
所以这地方对他来说，其实陌生得很。
尤其是村里导航不好用，还是靠沈远霄人肉导航，车子才在一处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土房前停下。
作为青年企业家，沈寒山也会偶尔去一些贫困地区做做慈善，见过不少生活困难的家庭，但眼前的这间老破小土房，还是让他内心狠狠震颤了一下。
活了两辈子，再加上看了脑海里的原著，沈寒山都没想到沈远霄被自家爸妈收养前过的居然这么艰苦。
是的，不是困难，是艰苦。
这一间小房子看起来也就二三十平，烟筒都被雨淋得塌了一半，更别提那看起来一阵风就能被吹到的破木门了。
沈寒山之前资助过最穷的贫苦户，家里条件看起来都能比这好些。
他实在很难想象，过去十几年，沈远霄是怎么能在这种条件下成长起来的。
“哥哥，要下去看看吗？”
沈远霄解开安全带，想叫沈寒山一起下去，结果他却半天没动静。
沈远霄不解地看过去，正好对上一双写满了同情和心疼的眼睛。
“哥哥？……怎么了？”
话一出口，沈远霄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刚才好像没跟哥哥介绍清楚。
看样子，他应该是误会了。
“那个，哥哥，这不是我家。”
沈远霄有些尴尬地躲开左侧有些灼热的视线。
“嗯？”
沈寒山疑惑蹙眉，“那这是哪儿？”
小家伙提出让自己带他回来，不是因为想家了吗，怎么不指路到他家，而要来……这么一个地方？
沈远霄见他这反应，就知道他果然误会了，赶紧解释。
“这是你家呀，哥哥还记得吗？”
“……啊？”
沈寒山这次真懵了，再次确认，“你说这是哪儿？”
沈远霄意识到自己话里有歧义，换了种说法。
“干爸小时候就住在这里，我爸爸还在的时候，带我过来除过草。”
“哦哦，原来是这样。”
被他这么一说，沈寒山倒真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些事情，很早之前，他来跟父母祭祖，好像就来过这儿。
不过那时候年纪还小，看到这房子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怎么又破又小，而是房前生出的那从杂草里，居然有蚂蚱！
从小生长在城市里的沈寒山连猫狗之外的动物都很少见，更别提蚂蚱了，所以感觉新鲜极了，玩得不亦乐乎。
他还记得当时一开始他舍不得把衣服弄脏，抓蟋蟀的幅度不敢太大，费了老半天劲才抓了一只没了半边翅膀的“老弱病残”，被一旁玩闹的村里孩子狠狠嘲笑了一顿。
那时候在城里，沈寒山也算是前呼后拥的孩子王了，哪受过这种嘲笑，一时自尊心受挫有些委屈。
这时候，有个刚脱开裆裤没多久的小萝卜头似乎看出了他的失落，倒腾着小腿跑到他身边，递过来了一支串着一串小蚂蚱的狗尾巴草。
沈寒山还记得当时那个小萝卜头话都说不清楚，嘟着嘴想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哥哥，给！”
时至今日，记忆中的小萝卜头不知道怎么，突然跟眼前的小家伙微妙重合了。
沈寒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看着沈远霄突然就问了一句。
“我们小时候是不是见过？”
本来以为是自己故地重游，头脑发热了，但沈远霄的反应却让他没想到。
他看起来很兴奋，眼睛都亮了。
惊讶道，“哥哥还记得？”
这回吃惊地轮到沈寒山了，他睁大了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缘分还是命运。
“居然真的是你？”
“我那时候还小，长得跟现在也不一样，我还以为哥哥早就忘了呢。”
沈寒山摇着头，又仔细看了他两眼，“男大十八变，确实跟小时候不太一样了。”
他记得那时候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萝卜头皮肤黑黑的，脸胖的跟包子一样，除了那双亮闪闪的大眼睛，确实没有一处相似的。
沈远霄想到自己小时候的窘样，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这时候，沈寒山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沈远霄刚被爸妈带回来的时候，都对自己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热情。
但那时候，他只觉得他年纪不大，心思倒挺深，接近自己绝对是别有用心，所以通通无视，对他爱搭不理。
现在想想，他那时候一定是还把自己当成童年那个会跟他一起抓蚂蚱的大哥哥了吧，可自己却直到现在才想起他。
想到这里，沈寒山心里对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的愧疚更甚。
他活动了下身子，想弥补些什么，于是摇下车窗，往外看了一眼。
“你说现在，还能抓到蚂蚱吗？”
“啊？”
沈远霄眨了眨眼，认真回答，“哥哥，现在已经十一月了。”
沈寒山琢磨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羞得以手抚面。
沈远霄非常给面子地保护着他的自尊心没有戳破，贴心给出建议。
“哥哥要是喜欢，明年暑假我们可以回来玩。”
“哈哈，好啊。”
沈寒山干笑两声，心说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吧。
最后，看着老家门口长得快到人腰的杂草，沈寒山还是没下车。
顺着小路原路返回，沈远霄这次终于导航到了他真正的家。
打量着眼前因为过于精致，而显得与周围建筑格格不入的二层小洋楼，沈寒山总算明白了他那几个吸血鬼亲戚为什么费尽心思地跟他这个半大小子争遗产了。
搞了半天，沈远霄在村里也算个富二代啊。
怪不得以老沈那么讲义气的性格，在沈远霄父母去世前，也没见他帮扶帮扶发小，原来是人家根本不需要啊。
沈远霄下车，轻车熟路地搬开门口的石头拿出钥匙开门，然后往东指了指。
“车库在那边。”
沈寒山：“……”
他现在的感受就是，本来做好了参加《变形记》的准备，结果到地方一看，是《向往的生活》。
停好车后，沈寒山在明显不是只能停一辆车的车库里转了一圈，没忍住问沈远霄。
“你家的车呢？”
修这么大的车库不可能只是摆设，然而现在这里面却一辆车也没有。
“都卖了。”
提到这个问题，沈远霄的情绪明显低落了起来。
“我父母是出车祸去世的，大伯他们说看见那些车就想到他们离开的样子，心里不好受，就都卖了。”
“抱歉，我不知道……”
沈寒山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瞬间对沈远霄那群叔伯姑嫂们的印象又低了一大截。
同时更心疼起沈远霄来。
“没关系，都过去了。”
沈远霄明显不想再提，拉他进屋。
“哥哥饿了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还会做饭？”
两人心照不宣地将刚才的事情选择性遗忘。
“学过一点点。”
沈寒山来了兴致，笑着脱下外套，“能点菜吗？”
“嗯……”
沈远霄沉吟片刻，指了指院子里的菜圃，“那里面有的就可以。”
二十分钟后，沈寒山吃上了沈远霄亲手做的——
青菜鸡蛋面。
“好久不回来了，家里食材有限……”
沈远霄有点不好意思，早知道刚才路过菜市场的时候，就先去买点肉和蔬菜了。
沈寒山却不甚在意，低头吃得津津有味。
非常给面子地把面全部吃完后，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手艺不错，味道很好。”
沈远霄可是听干妈提起过，哥哥从小对吃的格外挑剔，家里的厨师换过好几轮，最后留下来的都是千挑万选，做饭符合他的口味的。
现在面对他如此高标准的评价，沈远霄觉得自己应该多少是被加了亿点亲情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