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洁，一排红砖小屋被遮在银白轻纱下，一只乌鸦振翅划过天空，选了一棵满意的树，停在枝头。

下一秒，它就被一只手重重拍了一下，吓得呱呱大叫着逃走，很显然满意这棵树的不止它一个。

“没事没事，是只乌鸦，完毕。”戴尔蒙德趴在树上，死死盯着克莱因道具店，兢兢业业地为三个正在鬼鬼祟祟前行的人守门。

“明白。”艾加特收起通讯器，再次庆幸让戴尔蒙德加入的决定——毕竟她们三个可买不起通讯器。

就在潜入的三人正在向店长办公室前进的时候，戴尔蒙德不由抱紧树枝，思考起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

上午八点，商店街。

刚开门的克莱因道具店迎来了第一群客人。

丹娜·麦克雷不由得有些激动，毕竟年纪小的孩子会更好打发，家长也会很乐意为孩子一些无伤大雅的爱好买单。

她拨了拨金色的卷发，又调整了一下不甚合身的新裙子，摆出最专业的笑容，向着其中那个看上去最有钱的孩子走去。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她开口问道。

“您好，”对方却不打算和她多说什么，“请问店长在吗？我是戴尔蒙德·里亚尔，找他有事要询问。”

“啊，好的，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叫他过来。”丹娜表面上依然端着完美的笑容，在心里暗骂倒霉——她可不喜欢跟油腻腻的老头打交道，特别是——她不很情愿地想着——那个老头相当敏锐的时候。

“他家很厉害吗？”艾加特小声问其他两人，“感觉他指挥人指挥得好自然。”

“不知道啊。”莉塔用气音回答。

“是的哦，里亚尔家是挺大的家族来着。”这回倒是佩尔回答了问题，“我哥哥在警署工作，因为工作需要有时会打交道。”

戴尔蒙德一边等待一边无奈扶额，“三位大小姐，你们别消遣我了，我只是买得多了，所以跟店长比较熟而已。”

“说起来，你认识那个店员吗？”艾加特突然问戴尔蒙德。

“不认识，之前的店员是个红发的姑娘，像尤里小姐一样，她大概是新招的吧？”戴尔蒙德有些疑惑，“有什么问题吗？”

艾加特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柜台，打量着里面的东西——卫生纸、本子和笔、相框——一个小孩在照片里面笑得很甜，半晌才回答，“不，没什么。”

“你看这个好看不？”艾加特转移视线，开始兴致勃勃地挑起魔法道具，反正看看又不会收取额外费用。

戴尔蒙德看着艾加特挑挑拣拣，决定排除她的审美过于复古的可能性，选择不去提醒她那一排商品针对的用户群体年龄偏大的事实，而是认为她大约只是在转移话题——虽然手法相当拙劣，“事实上，或许你可以看看看其他选择？”

就在三个人开始争论到底是绿色还是蓝色更适合佩尔的时候，柜台后的门轻响一声，干瘦的店长闪身出来，满脸堆笑，“哎呦，稀客，稀客，这是那阵风把里亚尔家的大少爷吹来啦？”

“啊，我们是来……”莉塔拽着佩尔，试图搭话，但话还没出口，就被店长挤开了。

“来来来，坐这里，有什么事坐下说嘛，让客人站着算怎么回事。丹娜，你怎么做事的，啊？里亚尔少爷可是我们的贵客啊！”店长把戴尔蒙德按到沙发上，完全无视了剩下的三个人。

莉塔踉跄一下，刚想发火，就被佩尔拽了拽，“算啦，这些人都是这样的，刚刚艾加特说让我们在旁边坐一会，她偷偷去跟那个店员聊聊，说不定能问出什么呢。”

莉塔不甘心地嘟囔几句，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到沙发另一头去了。

另一边，艾加特找上了丹娜。

“你好呀，呃……丹娜……小姐？”艾加特看向她胸前的名牌，有些迟疑。

“如果可以的话，麦克雷夫人。我已经结婚了。”丹娜不是很想搭理这个间接害自己被斥责的人。

“别这样嘛，”艾加特娴熟地挂上哄小病人的笑容，“哦，亲爱的麦克雷夫人，我现在确实非常需要您的帮助。您瞧，只是几句话而已——或许还能收获一点帮助？卡恩先生可是治疗小儿病症的权威。”

丹娜嘴唇动了动，扫了一眼店长，见他正在和戴尔蒙德交谈，这才转过头，“说吧，提前说好，我还要工作，随时离开。”

“我看你桌子上有张照片？是个可爱的孩子呢，是你的儿子吗？”艾加特却问出了一个仿佛只是真的在闲聊的问题。

“这……当然啦，”丹娜有些警惕，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放松点啦，只是您的孩子太可爱了，”艾加特比划着，她太明白爱着孩子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了，只要适当夸奖她的孩子——

“他真是个小天使！他叫什么名字啊？”

“哦……”提到儿子，丹娜的眉眼柔和下来，“他叫亚历山大，和他的父亲一样。”

“哇哦，所以他是个聪明孩子对吗？”

她就会轻而易举地卸下严密的心房——

“那当然了，他一直是，”丹娜下意识地挺起胸膛，“我还记得那年耶卡节，这个小捣蛋鬼居然拿出了他自己做的礼物……”

乐于分享生活的点滴细节——

艾加特听着丹娜的絮叨，不时点头微笑，还会配合着发出惊叹，就像对待每一个走进麦迪亚医院——药剂师协会所属的医院，艾加特经常会去帮忙，毕竟医院总是很忙——的生病儿童的家属一样。

在她停下喝水的间隙，艾加特仿佛不经意地发出疑问：“天啊，那你的工作一定让你损失了不少陪在孩子身边的时间吧？”

并说出提问者想知道的一切。

“是啊！”丹娜非常激动，“每天晚上九点才能结束营业，店长还要我每天下班清点物资——有什么好点的，东西就那些，又没几个人买得起——抱歉，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更何况所有重要的东西都被锁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只会在有大客户的时候打开保险柜记上一笔账！”

“哦，那真是太不幸了。”艾加特附和着，她如愿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可惜我这么努力工作，还是没能攒够请一位二级药剂师出诊的钱，如果有好心人能帮帮我……”丹娜下意识瞟着艾加特的表情，眼神里带着些狡黠。

“哦，虽然卡恩先生告诉我他最近时间已经排得满满的，再挤不出一点来……”艾加特发现丹娜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失落下来，微微一笑，凑近丹娜，“但我恰好认识另一位药剂师，虽然他不常出诊，但他欠我一个人情。”

最后一句话艾加特几乎是用气音说的，她又凑上神色惶急又难掩激动的丹娜耳边，小声说：“而且我保证他的医术精湛，一定能治好你儿子的病。”

送走行色匆匆的丹娜，艾加特笑着迎上了气鼓鼓的三人。

“怎么，吃瘪啦？”艾加特调侃三人。

“那个……该死的家伙！”莉塔气愤地拍着桌子——他们刚找了家咖啡店坐着，“一个字都不肯说，我们把克莱恩警官都搬出来了，你猜他说什么？”

“什么？”艾加特配合发问。

“‘如果是警署需要我配合工作，那我自然责无旁贷，可你看看，你们连个证明都没有，我可不敢告诉你们客户信息啊，这说出去了，可就没人敢来了，他们只会说，看看这可怜的老克莱因，被一群孩子耍了！’”莉塔像模像样地模仿完，又是一拍桌子，“正话反话都让他说了，我们还能说什么呀！”

“说起来，你刚刚在和店员聊什么？”戴尔蒙德灌了一大口咖啡，刚刚店长完全不搭理其他两个人，一直在针对他，似乎笃定他才是那个能做主的人，逼着他给两人——特别是莉塔——当传话筒。

“在为晚上的犯罪活动踩点。”艾加特从容地抿了一口咖啡，眉头一皱，开始加糖。

“咳咳咳……”艾加特没有刻意收敛音量，其话中的意思显然把坐在他们旁边桌子的人惊到了，一口咖啡全呛出来了。

“午安，克莱恩警官。”艾加特礼貌颔首。

“当着我这个警官的面说这些不太好吧。”克莱恩警官苦笑着擦拭溅出的咖啡，他眼里满是红血丝，显然是为了考试的事故忙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是打算……”莉塔倒是迅速心领神会，“都打听清楚啦？”

“我们只是打算为推进调查进度出份力而已，又不是真的要犯罪。”艾加特扔了四块糖下去，才满意地又喝了一口，“再说了，我们的计划又只有我们几个知道不是吗？反正，药剂师协会只是想要个结果而已。怎么来的？不重要。”

“你倒是对自己的大本营相当熟悉，”克莱恩警官有些挫败地戴上帽子，“这次事情说大也不大，毕竟连受伤的都没几个，也都不严重，就是药剂师协会死咬不放，非要揪出凶手而已……好吧好吧，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得罪不起的祖宗。”

对着四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克莱恩警官无奈地又苦笑起来，三口两口喝完了咖啡，“提前说好，被抓住了我可不会捞你们。真是……这工资不好挣啊……”

克莱恩走后，三双探照灯一样的眼睛又移到了戴尔蒙德身上。

“我跟你们去，”片刻后，戴尔蒙德认命地举手投降，“再加上……”

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午夜、潜入、团伙作案……这听上去怪刺激的。”

***

回忆完毕，戴尔蒙德在冷风中叹了口气，有些后悔当时热血上头的举动。

事实上，他并不认为进行这种明显在违反法律的行为是明智之举，但是以今天白天那个店老板令人火大的态度，以及三人之前告诉他的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他觉得自己会掺和进来一点也不奇怪。

毕竟是为了阻止一个丧心病狂的凶手嘛！他自顾自地说服自己，继续兢兢业业地为潜入的三人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