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加特毫无形象地举起沾满泥土的双手，瘫坐在地上，“我现在只想知道哪里有水，能让我洗个手。”

莉塔撩起长袍坐在她旁边，一边揉着酸痛的小腿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记得刚刚看见附近有个小水池——我刚才还从里面取了点水，你可以去看看。”

艾加特慢悠悠地直起身，绕过两人刚刚在地上挖的无数大坑，用僵尸的步伐扑向水池。

那是考前临时砌起来的，方便考生处理药材用的水池，干净程度自然不必担心——在各种各样的药剂将它染成绚烂的彩色之前。

介于自己已经没力气施咒了，艾加特还是将手伸了进去，同时第一次庆幸显迹药剂的药效很短，毕竟荧光色的皮肤还是太超前了一点。

另一边，莉塔不情不愿地整理好各种找出来的东西，拍了拍手上的灰，但此时，她却感到手指有一些刺痛。

凑到提灯前细看，莉塔才发现自己的食指上多了几道短短的、渗着血的伤口。

什么时候伤到的？莉塔又打了个哈欠，熬夜严重干扰了她的思维——她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能断断续续地数着：之前碰过什么来着？玻璃瓶？不是，它们都完好无损；怀表？也不是，她还仔细确认了表的主人来着，可惜了，那么贵的东西就这么丢掉了……她的眼皮越来越沉。

“莉塔莉塔——”艾加特兴奋的喊声在耳边炸开，惊得莉塔瞬间蹦了起来。

“别吓人啊！”莉塔扯着嗓子抱怨一声，用力甩了甩脑袋，“是找到了吗？”

“对——我在水池旁边，你快来！”艾加特催促她，“快来帮帮忙呀！”

莉塔飞奔过去，却发现艾加特已经把头埋进了水里，像只寻觅贝壳的海獭。

莉塔躲过艾加特在空中乱踢的腿，又抹了把脸上的水，“哦，我的天，你在做什么？”

艾加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专注地在水池里搅弄着，良久，就在莉塔想动手强行把她拉出来的时候，她终于猛地抬起了头。

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水，艾加特举起手中的物品，那是一个相当朴素的玻璃吊坠，是许多囊中羞涩又需要随身携带大量物品的人的选择——比如很多流浪汉就喜欢购买这种小小的廉价空间魔法道具——可以装下他们的全部家当。

她将吊坠递给莉塔，“你看看，能发现什么？”

莉塔接过吊坠，仔细检查着，半晌，她无奈地放下它，“天啊，我自认已经非常了解魔具了，但我也没办法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看出什么啦，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已经很晚啦——或者说太早了。”

“说到早上，我有一个小小的疑惑：你早上的课请假了吗？”艾加特也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突然发问。

莉塔的表情僵住了，片刻后，她的脸色扭曲起来，低声咒骂一句，“快回去，我忘记这件事了，都怪那个该死的家伙，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

紧赶慢赶地回到教室，莉塔才松了一口气，她擦掉脸上的汗水，掏出课本，在柯琳小姐神采飞扬的讲述中有气无力地趴到了桌子上。

柯琳小姐是一位相当活泼的老师，但很不幸，她的活力并未感染到那些枯燥的理论，它们依旧晦涩难懂，带着令人困倦的魔力——至少缺乏睡眠的莉塔睡得十分香甜，直到一件小小的意外惊醒了她。

“我的天哪，你没事吧？”被重物掉落的巨响惊醒的莉塔听到了柯琳小姐的尖叫。

为什么我总是被吵醒……莉塔脑子里首先略过了这个念头。

揉了揉眼睛，她首先看到的就是站在自己侧前方一脸激动的柯琳小姐，她挥舞着双手，似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顺着柯琳小姐的视线看过去，地上是教室的吊灯，和一个被砸晕的倒霉人士。

很显然，他有事。莉塔在心里诚恳地回答了柯琳小姐的问题，很显然，这位先生应该庆幸学校最近换掉了笨重的老式灯具，否则就不止晕过去了。

“哦，尤里，亲爱的莉塔，你能帮我把他送去医务室吗？”柯琳小姐抓住了莉塔。

看着已经焦急地快要晕过去的柯琳小姐，莉塔咽下拒绝的话，上前扶起地上昏迷的人。

说不定我还能去医务室补个觉，莉塔乐观地设想着，医师们总是相当好说话。

“所以这就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莉塔接过佩尔沏好的茶，灌了一大口，“没想到你会在医务室，我还以为今天都见不到你了。”

“因为我一直在采集和处理药物，都是在人多的地方，所以很轻易地被放走了，”佩尔有些羞涩，手下替昏迷的倒霉蛋包扎的动作却轻柔熟练，“也多亏艾加特小姐，她帮我联系了老师作担保，她真的很厉害，我怎么就没有想到通知老师之类的方法呢，光想着这样会给老师添麻烦了，却没想到会让老师担惊受怕，我真是太糟糕了……”

“停停停，”莉塔赶紧打断佩尔的话，生怕她又开始自怨自艾，“说起来，你好像特别崇拜艾加特？”莉塔没忍住问出来。

“那当然了啊，不只是我，很多人都很崇拜艾加特小姐的，”佩尔理所当然地回答她，“那可是目前最年轻的三级药剂师啊，和她同一等级的人除了巴里·格雷都是至少在二十五岁才通过的考核。

“巴里·格雷？”莉塔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是现在最年轻的四级药剂师，至少在艾加特小姐出现之前，”佩尔解释说，“不过我们很多人现在都觉得艾加特小姐说不定能打破他的记录，毕竟他也是在二十岁的时候取得三级药剂师资格的。”

“可是巴里的课就是比我的受欢迎啊，”艾加特的声音从医务室门口传来，一个黑发的脑袋伸了进来，“你们好过分的，巴里在药剂师协会开的讲座座无虚席，我的基础训练课程就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艾加特无辜地眨了眨灰色的眼睛，“明明我的训练比讲座的内容简单多了。”

“可能是因为艾佳要求比较严格吧，”佩尔对艾加特的训练早有耳闻，她至今忘不了同学颤抖的双手、无神的双眼，和听说佩尔是跟着自己老师进行基础训练时喷涌而出的泪水。

这种间接印象也是第一次见面时佩尔那么紧张的原因之一。

“这可不关我的事，”艾加特随便找了个空椅子坐下，为自己辩解，“拉文先生就是这么要求我的，我甚至还降低了标准的。”

“不过巴里确实是个更有耐心的人，”艾加特伸了个懒腰，“天知道我看着有个家伙第十次量错同一个配方里的同一种药材的剂量的时候有多想杀人。”

莉塔也打了个哈欠，“我先找个地方睡一会，天啊，我都已经多久没合眼了。”说着，她坐到了旁边的床上。

“嗷！”床发出惨叫，吓了莉塔一跳，她才想起来此行的最初目的，并心虚地希望这个倒霉蛋没有受到二次伤害——毕竟她确实将他抛到脑后了。

“咳咳……”很显然，床上的人已经被完全唤醒了，他捂着腹部，艰难地爬起来，似乎是想挣扎着远离凶手。

莉塔赶忙上前扶住他，抢先开口，“你可算醒了，柯琳小姐让我带你来医务室的。”所以请不要计较我让你再次受伤的事了。

他挠了挠自己的小卷毛，眼见和自己共处一室的三个人都很熟的样子，相当明智地选择越过这个话题，“啊，谢谢，我是戴尔蒙德·里亚尔，是魔法理论系的，你们呢？”

三人也分别做了自我介绍，得知对方晕倒原委的艾加特由衷地感叹，“真不知道该说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居然被新装的灯给砸晕了。”

戴尔蒙德苦着脸，又揉了揉脑袋，“不管怎么说，碰上这种事概率相当低了——天呐，我的脑袋现在还在嗡嗡作响。”

莉塔赶忙翻找起自己的包——大概是有些心虚，“我这里还有些糖，补充一些糖分大概能让你好受一点。”

“顺便把捡到的吊坠给我吧，我拿去给克莱恩警官，”艾加特补充说，“我们真是都昏了，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早点交出去为妙。”

“好的好的。”莉塔一边答应着，一边取出了她想找的东西。

“等等，”戴尔蒙德眼尖地看见了吊坠，紧急叫住莉塔，发觉三个人都在看他后，涨红了脸，“不是，是，我感觉这个吊坠有些眼熟，似乎是见过的。”

接过莉塔递给他的吊坠，他反复确认一遍，才说，“是的，这个款式相当特别，你看这里，是个非常独特的设计，我确定只有一家店会做这种花边，你们不觉得这很酷吗？”

老实说，它还不如克莱因莓叶子上的脉络清晰，眯着眼确认半天的艾加特咽下这句话，回答他，“是的，相当独特，那么那家店叫什么名字呢？”

“克莱因道具店。”戴尔蒙德痛快给出答案，又不无好奇地追问，“这到底是你们从哪里拿到的啊？我甚至只买过几个，这超贵的。”

三个穷鬼感觉胸口中了一枪，毕竟她们在买东西的时候可不会进那些高级店铺，更别提有研究之类的了。

“艾佳艾佳，”佩尔拽了拽艾加特，小声说，“我都听老师说啦，你要去帮忙调查——多么好心的举动——那带上这位看起来很熟悉这类东西的先生会不会有更多收获呢？反正我检查过啦，这位先生没什么问题的，顶多是后脑勺多了个包。”

莉塔也凑了过来，“我也觉得，毕竟我们三个都不太熟悉这些，更何况他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

戴尔蒙德听着三个人自以为很小声的密谋，欲言又止，但不得不说，这件事确实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是什么事，会将这三位小姐与一家她们甚至没听说过的店铺联系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