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理是个常年秒回信息的人，没有纠结措辞的习惯，也不喜欢让对方多等，这会儿却捏着对话框卡壳了。

楼下的James就更疑惑了。碰到过不少人想逃酒，说回趟家其实就是找借口消失，可陆总从来不是这种人。刚才也和他说了家里没有柠檬，去超市买了就来。而且每逢party结束，他还会确认有没有人不能自己回家，特地把车开出来送人。

“陆总是不是在超市躲雨呢？要不咱下去接接他？”

“应该不用吧，他遛狗都知道带伞，不至于困在那里。”

陆理当然也不是故意让一桌子人瞎猜。

James信息里的鹏哥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刚才他们说人少，可以再喊点。他认为James是明里暗里建议喊澜总，不过他没采纳，而是把同样问他要不要喝点的鹏哥喊来了。鹏哥是郑凡那边的朋友，和James他们只见过几次，这中间人是他，他不去于情于理不怎么合适。

另一边呢，他才在这沙发的转角上坐下，和斜对面的凌澜一样，半个人陷进了松软的沙发里。

更何况凌澜此时端起了酒杯，眼神飘向窗外。她捏酒杯的手势，动摇了他早前的内向学霸印象。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脑中又冒出几个问题。

只是眼前的问题，她还没给他答案。

这也让他不知道如何回复James。

他在对话框中打出“晚点到”三个字后，正要点发送，又点了删除。

莫非这间公寓有什么魔力？进来的人会受到她的感染，对party上的游戏失去乐趣？

愣了几秒，她终于作出回答。

“对啊，自己喝多自在。”她歪歪脑袋，语气与白天机械般的对答截然不同，多了几分自在，“虽然这酒没什么好品的，这种雨夜，配上音乐剧，多么惬意啊。”

说罢她举起遥控器，点了继续，定音鼓高声响起，她下意识调小了音量。

只是碍于半生不熟的陆理在场，她也不打算跟着唱。

旋律游走在钢琴的低音区，被他肯定的话语盖过。

“你说的有道理。”他快速敲起手机，“这个《伊丽莎白》，确实很好听。”

他告诉James，要给爸爸回电话，所以在家多留一会儿，先不要等他了，他打完电话再和他们联系。

凌澜的注意力则彻底被从电视机中抓出来，“你也听过？”

“听过的。”他波澜不惊点点头，却开始了头脑风暴：如果凌澜问起他历史背景主线内容，或者乐器的结合甚至乐理，他该从哪方面作答，才显得既没有炫耀的意味，又不至于丢人，让她误以为他没什么品位和音乐细胞。

又或者可以讲讲，爸爸为了让他好好学文化课，小学毕业就放弃了坚持多年的钢琴，几年没摸琴，每每听到喜欢的曲目，都会默默抒发两句遗憾。

没就想到她压根儿懒得考他。

而只是简单笑笑，“那我们一起来一根庆祝一下。我去把窗户打开。”

然后迅速抓起茶几上那盒爆珠烟。

他只好垂下眼睛拦住了正欲起身的她，“抱歉啊。我不会抽烟。不能陪你......”

凌澜又把烟盒丢回去，半个烟盒还包着塑料膜，在光滑的木质茶几上打了个转。

“你抱歉什么，不抽烟不是蛮好的。抽烟有害身体健康。”

他则有些诧异，“怎么了？你后悔开始抽烟了？”

“那倒没有。我没有烟瘾的，不至于有害身体健康。”

“那也蛮好。我也健康，你也健康。”他说这话的时候真想把自己掐醒，什么时候半杯香槟就飘了，这话简直像个弱智。

临时又想说点什么，把刚才那句从她脑中挤走，“要不你给我试试？我其实经常闻二手烟，肯定不会呛到。”

凌澜慵懒的嗓音瞬间变得凌厉，“那怎么行？这有什么好试的，你不会就不需要学。搞得像我教坏小孩。”说完意识到或许态度过重，又补了另一个理由，“再说了，你常去轰趴吧，满屋子都是二手烟，差不多也腌入味了，不需要再抽了。”

后面这句他无法反驳，却盯紧了前面的关键词，“你瞎说什么呢？我明明比你大一届，不可能比你小。”

二人对了生日，陆理确实比她大了不到一年。她的生日在刚开学的时候过完了，他的则是在期末之前。

“今年已经有人扬言，过生日的时候要和我拼酒。”他观察着凌澜的反应，试探地问了下一句，“你会不会不喜欢这种场合？不喜欢生日闹哄哄的？”

凌澜心里想的是你如果邀请我，这么近的距离，我会过去送个礼物，橙花味的香水也挺适合你。不料听到这么一句，先下意识摇了头。

“我没那么无聊，该过还是过的。”她回忆起上个月的生日，“我也是邀请朋友来我家喝了点，在这边没有国内那么多娱乐项目，无非也就是KTV或者吃吃喝喝。”

“晓晓他们？”

“对的。还有我高中的学姐。”她不想让他认为她孤傲到没什么朋友，“虽然我们高中时没遇上，我去的时候她刚好毕业，不过去年来SU读研，我们也算一见如故。说起来，她男朋友也是你们专业的，只不过是直接读博的。”

“谁？我可能会认识。”他喜欢和同专业领域的人交流，总觉得那样对以后有帮助，所以才来半学期，专业群里的同学，已经被他混了个半熟。

凌澜迟疑了一下便产生了预感，然姐和眼前这陆理一样爱好扎进人堆，“我们喊他梁老师。”

“梁老师啊！那是我亲学长。”他比电视里飚高音的角色还要激动，共同好友有几个了，以后一起玩就更从容更方便了。

凌澜撇撇嘴，“陆理，你不是新生么，怎么认识那么多人？你是读cs的吗。你应该去读公关。”

说这戏谑的话时还上下打量他，还点了点头，似是在说你这形象也很贴合。

陆理晃了晃手中空了的酒杯，故作无辜地解释，“以前本科学校国人少，玩得来的来来回回就那几个。这里人多热闹，多认识些不也挺正常。”

凌澜疑惑，“你在纽约附近？那里人也不少吧。而且你这么外向，应该去参加老美的party啊。”

他歪着脑袋，“我们那里是文理学院，人不多的。老美也没热闹到哪里去，再说，还是有些观念差异，闲聊没问题，关系多近就说不上了。”

这点她颇为理解，重重点了头。

无需特地打探，陆理已经得出结论，她大概也不是不喜欢和人聚会，只是喜欢和小圈子里的熟人聚，有些挑剔而已。

“你不喜欢生人的话，下次组上几个熟人我们来聚聚。”

这次才刚开始，他已经在酝酿下次。

“我也没不喜欢生人。”说话的时候她微微抬头瞟向天花板上的雕花，找着理由，“就是没什么好聊的，坐在一起不是浪费时间么。”

“你是不是碰到什么极品了，听说我们这里瓜还挺多的。反正确实比我原来学校多多了。”

“也还好吧。”她的确吃到过不少夸张又离奇的瓜，但也不是全部理由，“可能只因为我不喜欢酒肉朋友。我不怎么说话，他们也会觉得我清高。”

“酒肉朋友也不是一点不能交吧......”毕竟他很担心，自己目前在她眼里，算作这类，“脑袋空空的除外。你学脑科学，你们有心理课吧？是不是打眼就能对人判断个八九不离十？例如从他的几个行为，就可以分析？”

提起专业，她正在续第三杯的手放了下来，眼神也隐隐挂上严肃，“怎么会？我们是搞研究分析的，又不是算命的。不能简单揣测。”

“但是一些典型的行为，不可以推断出他的性格吗？很多讲座里都这么说？”他不记得什么节目里看的，“不过也可能有些忽悠的成分，为了让人信服，以偏概全了？”

“我其实非常反对用这种经验来识人。这性格人格形成的变量太多了，人与人之间，没有那么大共性。”这话说远了只会越聊越深，她没心思在闲适的周末晚上给他上课，话锋一转，“不过像你刚刚说的，我们学校的很多人倒是有。”

“怎么说？”陆理好奇，她不像他一样活跃在各种社交场合，而是习惯以第三视角来观察。

他们是怎么样的呢？或许她眼中的他，和自己对自己的判断，是否一致？

“就像你说的那样，成绩可能差不到哪去，但书没读过几本，千篇一律最大的爱好是喝酒约炮。简直像游戏里的NPC。”

“那我呢？”

背景放着二人都喜欢的音乐剧，愣是一句都没人提，而是对对方刨根问底。

“你不一样吧。”

他眸光灼灼，“我哪里不一样？”

“我收集的资料还不够，不能给出精准判断。”

“那你要不要问问问题，来研究研究。”

她果真毫不吝啬的问出两个问题：“你的游戏公司做什么游戏啊？好玩吗？”

“我一直很爱玩游戏的，从小到大玩过不少，有什么没上线的话，要不要帮你当测试吗？”

她正探着脑袋期待答案，她的手机却横插一脚，在茶几上振动起来。

陆理见状微微张开的嘴又合上了，下意识张望四周，她家没阳台，应该回避到哪里合适呢？

她却说了句没事，把视频电话按掉了，“没事没事。”

来电的人是刚才她拿来和陆理做类比的gay蜜，也是她高中同学之一，年级夹在她和然姐中间，所以两人都认识，以前也不少从南加州开过来玩。不过自打暑假他找了个南美男朋友，联系她的频率变低了很多，这会儿估计是周日没去蹦迪，闲得无聊了终于想起她。

谁知刚把手机放到茶几，手机滋滋滋地又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