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澜信奉一个真理，对小动物有爱心的人，通常心地善良，且有良好的素质和教养。

眼前的小广场已经漆黑一片，超市前的路灯映在身后暗红色的砖墙上，滂沱之外开辟出一片宁静。陆理的侧脸没有了白天玩世不恭的意味，明暗交界处衬托了清晰的棱角，却也掩盖不住眼神中若隐若现的柔和。

陆理感受到这份凝视，呼吸随着风声变得急促，微微俯身接过她手中的纸袋，低语一句，“我们走吧。”

这伞并不大，她习惯刻意保持些许距离，这时又会明显感受到伞向自己的方向偏移，惹得她不好意思，只好稍微挪近几寸。每当这时，一阵阵风又会将他领口的白麝香送到她鼻尖。

然而在深一脚浅一脚的黑暗中，又不免需要再拉开。

回家的路程仅不足两百米，倒是和经历了他几次拉锯战。

走到玻璃门前，借由大堂清晰的灯光，她才看清他提在另一侧的纸袋已经淋湿了一半。

他的左肩和头发也微微湿润着。

陆理进了电梯，便开始微微侧头，对着镜子梳理头发。凌澜便提出自己有黑科技吹风机，回去可以借他吹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上次的万圣节，李晓晓想要画小丑女的仿妆，因为没有蓝色眼影，就和gay蜜一起跑到她家洗手间折腾了一下午。

自己已经有一个gay蜜了，如果陆理也是gay的话也挺好，大家可以一起玩。

除去李晓晓和然姐会带男朋友来她家以外，她也不曾邀请哪个男生来她做客。一肚子花花肠子就算了，上次她随口提了个初中课文里就出现过的哲学家，那想要和她date的男生居然问她这是不是一个说唱歌手，她没憋住笑，没过几天越想越嫌弃，干脆把人删掉了。

陆理应该不是这种情况吧，她此时不确定滤镜是从何而来，是因为直觉，还是李晓晓的夸赞，又或者是他长得清秀，在自己的审美上？也可能都有。

总而言之，他现在可以享受到她gay蜜的待遇。

陆理不知道她游离的眼神里藏了什么，手上的动作没停，嘴里却假装不在意，说自己没那么矫情。

凌澜轻笑，“还是去洗手间吹一下吧，你不要只想着白兰地，自己倒感冒了。我可不想因为占了你的伞担这个责任。”

这个理由带了分不中听的威胁，陆理竟也毫不介意，哭笑不得赞同了。

开了家门，她便叫他先在客厅等一下，冲进洗手间打开柜门取出吹风机，把直发夹板的电源拔下来换成它。

陆理仔细瞥了眼门牌号，1616，十分好记。而后跟在她身后进来再把门带上，自觉地脱掉运动鞋，才发现她家客厅并不是地毯，唯一一块在沙发前面，是她自己铺的。再仔细一看，这客厅四四方方，比自己那长条形的要大上一圈。

首先吸引他目光的是脚上那只Costco的大熊，这款熊刚问世不久的时候，他在网上见到过图片的，他的身高2米36，比他足足高了50厘米，那是什么概念？

至少他的小客厅摆不下，再说真扛一个这东西回家，每周来家里搞party的朋友们得笑死。

这熊可没这么多内心戏，慵懒地靠在落地窗与沙发中间的角落，两颗黑眼珠滴溜溜转着，像是再和他说，“哥们儿，来啦？”

他面带微笑扫了眼其他位置，杂物也零零碎碎堆了不少，比他的家徒四壁风格多了不少生活气息。沙发旁边摆放随意地零食箱，有本书扣在茶几上，站在垃圾桶里的奶茶杯应该是她晚上去买的。

电视也大了一圈，屏幕里的画面被定格，他瞧着眼熟，眯眼看了上方的小字，果然是2002年版的伊丽莎白。他很久以前看的也是这版，印象深刻，是德语版。当年初中毕业，爸爸的高中同学从德国回来，说想读工科就应该来德国，他脑子一热去学了一个暑假的德语，后来又因为考虑到德国或许太板正，不适合处处随意的他，才来了美国。

“哦，我家里有点乱。”凌澜看到他的眼神有些波动，“我不爱整理东西，但是你放心，有喝酒的地方。”

“没有没有。”他可不敢这么说，“我们俩的家，格局好像很不一样哎。”

“是的。”凌澜想起看房时见到的户型图，“一房一厅一共有三种，我选的最大的，这户型蛮抢手，你是今年的新生，抢不到是正常的。”

“也是。”他苦笑道，“我拿到offer就预订了，当时office和我说半年内空出来的只有这两种，不然就是开间了。当时在网上看的房，早知道那套那么小，不如搞个两室。”

“也是，其实我这种和两室也不差多少钱了。”

本想把自己知道的价格细节分享给他，但心想这人估计也不会在意，便喊他进来吹头发。

陆理踏进洗手间时，她才发现他脚上没了那双白色板鞋，那些正端端正正站在她的鞋架旁，和那些歪七扭八的鞋子形成鲜明对比。

“抱歉啊，我家没有备用拖鞋。你可能要光着了。不过你别看我家乱，这地我天天吸的。”

陆理和他多数朋友家都是无死角覆盖的地毯，对此也习惯，“好的，没关系。”

虽然16楼不会返潮，但最近雨多，眼看就要入冬，早晚的地板不免有些凉凉的。凌澜过意不去，略带生硬补了句，“下次你自备也行。”

陆理心花怒放，这意味着自己时常可以来和她聊天，看看音乐剧，喝点音乐剧，聊聊脑科学，如果她喜欢，还可以一起打游戏。

“没问题。刚好我家里有多的。”

他想说自己在亚马逊上买了拖鞋套装，不介意的话，他甚至可以放过来两双。

凌澜没再搭茬，叫他进来吹头。而后让开了洗手间正中间的位置，挪到他身后，靠在门框上。

他的手指一点都不短，在她看来是既适合弹钢琴，又对打篮球有帮助的那种。骨节突出而分明，却有耐心细细打理每一缕头发。

这小子抓头发技术看起来也还可以的，下次gay蜜从LA过来，可以让他们交流一下心得。

和他一起挤在洗漱台前，也许也有了吹风机的高温催化，白麝香的后调更浓了。

她面前的柜门后，也有瓶一模一样的，四四方方的白色瓶盖，通体透明玻璃瓶。

她香水很多，买下这瓶并不是因为它的气味多适合她，实际上她喜欢果香调多一些。不过那天听了介绍，说前调里有铃兰。她觉得或许有缘，在专柜买彩妆时，也随手一起买了。

今天她恍然间发现了这香水更适合的人，因为他微微低了头，一尘不染的白T恤领口处是光洁的脖颈，头顶的碎发张扬，鬓角和发尾却显得整洁，和这皂香调相得益彰。

想到这她上前一步打开柜门，从众多瓶瓶罐罐里取出它。

“我也有这瓶，我除了试了一次，好像不是很适合我，还没喷过。送你啦。”

陆理愣住，首先是因为没想到她会闻出来，再者没想到她要送他。

“为什么送我？我觉得挺好闻的。为什么不适合你？”

“我也觉得挺好闻的。”这是她今晚才产生的想法，以前只觉得平平无奇，“蛮特别的。”

“那我俩一起喷，显得我俩和别人不一样。”

凌澜眼前一样，“你说的有道理。我也喜欢和他们不一样。”

陆理此时终于忙活完头发，便随她一起，把进门时随手放在玄关地下的酒瓶挪到客厅茶几上。

“柠檬要切成什么样的？”说话间凌澜已经拐到吧台后面，开放式厨房连着客厅，这个北美标配倒是和他家没什么两样。

陆理抬起头正要回答，看到凌澜拿了把菜刀，“你家没别的刀吗？”

“哦，有啊，这里。”她指指那一排，刀放在刀架里，按照高矮胖瘦在不同大小的槽里站着，还挺齐全的。当时还不流行那句“差生文具多”，她多年后想起那个场景，不仅想到了这句，还想到了“关公面前耍大刀”。

陆理继续惊讶着，“你不是不怎么煮饭？”

“但是一些简单的，我还是拿手的呀。”

他迟疑几秒，还是说了句，“没关系，我来吧，我是熟练工种。”

她没再拒绝，又是让了个岛台前的位置给他。

陆理洗了手后，再挑了几只柠檬，一个个搓干净，叫她把其余的放在冰箱。

凌澜打开冰箱门，一只苹果连滚带爬摔在了地下。

这事她习以为常，无非就是上次没放好，捡起来放回去不就是了。陆理放肆的笑声让她皱了眉。

“好笑吗？”

“有一点。”陆理见她也没真生气，又含笑说着，“你确实听特别的，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陆理没多想，“上午还觉得你挺高冷的，现在觉得......”

“现在觉得什么？”

“切好了，你找一下杯子？和冰块？”

凌澜没再追问，而是转身从灶台附近找来两只玻璃杯。毕竟喝酒才是正经事，如果不是什么好话，就留在他肚子里，不听也罢。

把玻璃杯丢在他旁边，又打开橱柜翻出饮料壶，好久不做果茶了，这次终于重新排上用场。

“这个够大了吧？放一整瓶应该没问题。”

“够了。”陆理把柠檬片和冰块放好，又加了凌澜顺便从冰箱里翻出来柠檬汁，正倒酒的时候，运动裤口袋里的手机疯狂振动。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James来的电话。

923的那群人可能也在猜测，陆总怎么买个柠檬人买丢了。

“你宁愿自己喝这么多？也不愿意去party吗？”

也是他突发奇想问的，如果她想临时想配点喝酒游戏呢，楼下那几个人刚好可以一起。

凌澜随口说了句不愿意，便端起两只玻璃杯向沙发走去。他则单手端了兑好的饮料壶，另一只手划开手机。

果然是James的未接和微信。

“陆总，你人呢？”

“快点啊，大家都等着呢。鹏哥带了个妞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