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嘉禾循着顾宥庭的眼神望去——
正在拍摄的是一场外景，卢曼心饰演的科学家回家途中经过便利店，出来之后发现有人跟踪，还没来得及回到车上就被歹徒逼近，无奈之下只好夺路而逃。
卢曼心的情绪从平静到紧张，压抑着不安快步走向便利店对面的停车位，再到惊恐地将手中的帆布袋砸向尾随她的歹徒，拔腿就跑，一气呵成。
可惜整场戏的节奏有些乱，导演喊了“卡”。
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唐嘉禾转头如实说道：“NG了很正常啊，谁说影后不能NG了。”
顾宥庭摇头：“再看看。”
唐嘉禾略带不爽地再次望向拍摄的方向，忍不住小声埋怨：“仔细看也看不出一朵花来，爱说就说，不说拉倒，卖什么关子，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能……等等！”他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瞪大了眼睛又细细地观察了半分钟，半是犹豫半是激动地扯了扯顾宥庭的胳膊：
“她…她的影子，是不是比她本人的动作更快一点？”
说完，他并不等顾宥庭回答，松开顾宥庭的胳膊往前走了几步，试图将这一细节看得更清楚些。
手臂上的温度只传来一瞬，顾宥庭还没来得及暗爽就陡然消失了。他抿了抿唇，将心里那点莫名的失落感很好地隐藏起来，上前两步跟上了唐嘉禾。
尽管他一直有意无意地引导，但一向大大咧咧的小野猫能这么快发现影子的问题，有点出乎顾宥庭的意料。
“卢曼心的影子在扯着她走！”唐嘉禾瞪大了眼睛，原本他还不敢确定，可当他有了这种想法下意识地去窥察之后，居然发现了明显的端倪。
他的声音急促而紧张：“她转身往前跑的时候，动作幅度大了一些，但是我看到了，影子比她先动了！”
“你说得没错，影子在影响她的动作。”顾宥庭显然比他镇定多了，“所以你看，她的动作有点僵硬。”
唐嘉禾并不觉得卢曼心有什么僵硬之处，不过很快他就理解的顾宥庭的意思。
这一场戏NG了四次，而卢曼心每一次的表演，抬手的位置，转身的幅度，逃跑的速度，都与前一次分毫不差。
就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忠诚地执行着既定的指令，唯独缺了灵魂，只剩一个空壳。
唐嘉禾不禁联想到自己曾经被迫前往的“大型借魂会场”，那张假脸和围绕在他身边的黑雾团子俨然勾起了他不太愉快的回忆。他忍住心里泛起的恶寒，对顾宥庭说道：“她怎么像是被吃了魂一样，是不是也被食魂魇盯上了？”
“当然不是。”顾宥庭对那种毫无美感的东西十分鄙夷：“食魂魇那种低级东西，只能趁人入梦神魂不稳的时候搞些手段，还得借助于祭台法阵的力量，跟这种青天白日就敢搞出小动作的邪物比起来还差点儿火候。”
“低级的东西？”唐嘉禾颇为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那食魂魇把唐少爷吓得半死，在顾宥庭口中居然成了“低级的东西”，凭啥呀？凭啥小爷打下的BOSS就是低级的东西！
“好吧，食魂魇那种……”感受到唐嘉禾莫名其妙地把食魂魇的地位和他的荣誉联系在了一起，顾宥庭语气放软了些，“那种不太高级的东西，要想不借助另一层空间和其他法力窃魂，恐怕无能为力。”
他没给唐嘉禾继续为食魂魇抬咖的机会，也没再卖关子，直说道：“我怀疑影响卢曼心的，是她的二重身。”
“二重身是什么？”唐嘉禾听到了一个新名词，认真地像是求知欲爆棚的三好学生。
顾宥庭说：“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另一面的她。”
“哦，复制人。”三好学生恍然大悟，“她演的角色显灵了，这么说来她的感觉还挺准。”
顾教授严谨地纠正：“复制人的说法不太准确。”
“那什么说法准确？”好奇宝宝继续发问。
“解释起来有点麻烦。”顾教授没什么耐心，不过他很聪明地没给唐嘉禾往他身上扎刺的机会，将焦点转回卢曼心那处，“你还看到什么？”
闻言，唐嘉禾把注意力放回卢曼心那处，越看越觉得心惊，少见地陷入自我怀疑，惶惑的眼神又转向顾宥庭。
“她的周围……”唐嘉禾话没说完，瞧见顾宥庭朝他肯定地点了头，证明了他眼前所见绝非幻觉。
卢曼心的周围被一圈薄薄的黑雾环绕着，黑雾如同被注入生命跟随着影子一起微微颤动，裹挟着她进行每一个标准的程序化动作，以至于她彻底地成为了提线木偶。
跟顾宥庭混得多了，唐嘉禾对自己能看得见这些妖魔鬼怪早已经适应性良好，此时不免担忧地问道：“卢曼心会被这团雾吞噬吗？”
“不会。雾气是影子凝聚的，目的不是吞噬她，而是取代她。”顾宥庭说着，还不留情地补充了一句，“虽然这二者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看着唐嘉禾表情渐渐变得凝重，顾宥庭心里隐约冒出了一丝醋意：“你担心她吗？还是担心帮不上黎芊？”
唐嘉禾摇摇头：“只是看到好好的人被这种东西缠上，有点唏嘘。”
平淡无奇的回答意外地令顾宥庭感到愉悦，他安慰道：“有果必有因，被这种东西缠上未必没有原因。不过——”
他尾调拉长，语气恢复了以往的自傲：“不过既然我已经答应你了，自然会帮她的。”
唐嘉禾听出了熟悉的臭屁感和拽爷味儿。
不远处导演再次叫“卡”：“曼心啊，你注意一下节奏，不用急。咱们休息一下，调整一下状态。”
卢曼心松了一口气，脸上的恐慌之色一闪而过，助理撑着伞挡住了她失魂落魄的表情。
顾宥庭十分自然地牵上唐嘉禾的手：“过去看看。”
就在二人朝卢曼心走近的时候，她周遭黑雾晃动地更加厉害，颜色却渐渐变淡。直到顾宥庭叫了一声“卢小姐”，那黑雾居然“嗖”地一下散了个干净。
与此同时，卢曼心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啰嗦，强装笑意，应了一声，貌似十分疲惫。
唐嘉禾瞠目，那团雾气是感受到顾宥庭到来才躲起来的吗？影子也会欺软怕硬？哼，小怂包。
他的表情可算是瞬息万变，顾宥庭很容易猜到他在想什么，略有些无奈地凑近了低说一句：“别挑衅。”
唐嘉禾眸光一转，没再腹诽那些玄秘的未知之物，带着几分试探和狡黠对顾宥庭说道：“顾少爷，说实话，你可比这些东西邪门多了！”
被调侃了一句顾宥庭也不生气，早知道他不会老实，不去挑衅这些鬼物，转来挑衅他了。
不过鉴于唐嘉禾这会儿的表情着实生动有趣，比蔫吧着掉眼泪看起来令人赏心悦目，顾宥庭决定不跟他计较。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小的符袋，递给卢曼心：“我看卢小姐心绪有些波动，这个安神符送你，或许能帮你收敛心神。”
卢曼心接过安神符的时候手指微颤，看向顾宥庭的眼神也变得复杂。她有点恍惚，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状态不好导致的NG，顾宥庭却在这个间隙给了她一枚安神符。
是巧合，还是他看出来了什么？
“卢小姐把它带在身上，下一场戏想必会过得很快。”顾宥庭意有所指，“我和阿禾不打扰卢小姐休息了。”
说完，自然而然地又牵起唐嘉禾在不远处的休息区坐下。
唐嘉禾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这样牵着，恐怕影响不太好。
挣脱了一下没挣脱掉，被顾宥庭攥得更紧了，还收获了一声调笑：“不记得你自己容易招惹这些东西了？乖乖跟在我身边，否则它们说不定发现你更好吃。”
唐嘉禾果然没再使劲儿了，乖顺了不少，可还是禁不住疑惑道：“不是说你给我的红绳可以防身吗？不管用了？”
“管用。”顾宥庭嘴角得意地扬起，“但是没有我管用。”
“靠。”唐嘉禾一把甩开顾宥庭，佯装震怒：“骗子，诓我！”
顾宥庭坐在门廊上笑得乐不可支，笑够了，没忘给唐嘉禾顺毛：“没骗你，真的不如我管用，什么红绳，护身符，都不如我管用。”
“够用就行。”顾宥庭的笑声刺耳，唐嘉禾看也懒得看一眼，没好气地调侃他：“动不动就是护身符，你去小商品市场批发的？”
“给卢曼心的和给你的那个可不一样。”顾宥庭语调之中难掩炫耀，“给你的那个，可是本王亲制的。”
那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可惜唐嘉禾重点似乎没放在这个上面，他幽幽地转过头来，眸色深沉地盯着顾宥庭看了半晌，眉头微蹙，探究的目光仿佛像要穿透对方，将他看个透彻。
“怎么了？”顾宥庭迎上他困惑的眼神，没有被无故盯视的不自在，挺自然地问出了声。
唐嘉禾眉头越拧越紧：“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为什么，有好几次你都自称‘本王’？”
顾宥庭愣了神，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他的几次口误。
他有时会下意识改换称呼。可惜，几百年的习惯难免一下根除，而且在这人面前实在太容易放下戒心了。
唐嘉禾一开始只是以为他cos了某个角色，并不深究。可次数多了难免觉得奇怪，恍然想起稻草人偶的那句“王…少爷”，联系在一起，疑虑更重。
“你到底是哪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