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泽带着宋喣回到法庭门口，却没见吴岚孝。

宋喣：“他在大门口等着。”

蔚泽：“不早说？”

说完，他又拉着宋喣走出了法院。一出来，就见吴岚孝和卫小苹站在门口的阶梯上。

卫小苹见两人便走过去，低头看，奇怪道：“小蔚律师，你一直拉着宋律师干嘛？”

闻言，蔚泽低下头，才发现自己拉了宋喣一路。他赶紧放开，回两声“哈哈”就当做无事发生。

在卫小苹眼里，蔚泽一向神叨叨、傻兮兮的，对他这副模样已经见怪不怪，不再问下去。几人打算就地告别，忽然，阶梯下走出一个女人，正往这边瞧。蔚泽看过去，发现是开庭时一直坐在卫小苹旁边的女人。

卫小苹自然也看见了，她拉了把吴岚孝，说：“小琳来了。”

吴岚孝一听，却是一怔。蔚泽看着，只见吴岚孝缓缓回过头，与阶梯下的女人对视良久。看得出，吴岚孝跟这个女人关系不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卫小苹看不下去，推了把吴岚孝，吴岚孝这才缓回神，走下台阶，跟女人聊起来。

大概是看蔚泽一脸八卦马上要溢出来，卫小苹简略讲了些吴岚孝跟女人的过往。

原来，小琳就是吴岚孝的前未婚妻。

吴岚孝在一次出差考察的工作中，认识了小琳，两人谈了两年异地恋，那时他们年纪不小了，小琳为了吴岚孝调到京州来工作，本来准备结婚了的。可谁也没想到，吴岚芹出事了。

那段日子，吴岚孝着魔了一般，上不了班、吃不下饭，整天如行尸走肉。婚期肯定是要延迟的，小琳一直默默照顾着吴岚孝，一边忙着上班一边忙着处理吴岚孝的家事。

可吴岚孝不知怎么，一个月后，向小琳提出分手，说是没心思结婚了。这个决定来得很突然，等卫小苹知道这件事时，小琳已经调回原省工作，两人就这样分道扬镳。

个中细节卫小苹不清楚，但她对吴岚孝当时的做法很不认同，卫小苹说：“他耽误了小琳这么长时间，说分就分了，简直不负责任。”

蔚泽问：“他的未婚妻没有什么表示吗？就这样同意了？”

卫小苹：“对啊，我后来问了小琳才知道，她竟然只思考了一天就下定决心了。她也是真的鲁莽，一分完手，第二天直接辞职回老家了。”

虽然蔚泽对情爱了解甚少，或者说是一点也不了解。但他想，一段关系到了时候，干脆果断才是好的；要是死缠烂打反而落个双方都难看的局面，岂非尬事一桩。

这件事说起来，确实是吴岚孝不太负责任，可小琳当初决定下得早，会不会有后悔的一天呢？蔚泽又问：“他的未婚妻这次回来，是想跟他……”

话没说完，卫小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摇摇头说：“不太可能了。她亲口说过，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非要把它揪回原位有什么意思呢？就算重来，也没有以前的感觉了。宁愿这样，还不如顺其自然。现在的日子怎样，就怎样过下去。强制回到曾经，说不定会更糟糕。”

没人说话。卫小苹继续道：“小琳这次回来，只是因为听说这个案子要开庭了，想亲自来看看。没有其他目的。”

蔚泽了然，卫小苹说的挺对。不知为何，他身不由主地侧眸看了眼宋喣。宋喣正看着远处交谈的两人，眸色微沉，不知在想什么。

蔚泽心想：他和宋喣的过去成了曾经。如今重逢，他和宋喣相处的感觉也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虽然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可他直觉，他们现在相处得挺好的。

那边，阶梯下的两人已经聊完了，吴岚孝回过头冲他们喊：“我送小琳去车站，你们先走吧。”

然而女人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去。”

这话一出，吴岚孝愣住了。女人没有什么反应，径自走到路旁，招手叫了一辆的士。吴岚孝几步跟上去，局促地说：“我还是送你一趟吧。”

女人坐上车，坦然笑道：“真不用，我回来只是想亲眼看看庭审。没其他意思。”

见状，蔚泽小声嘀咕了句：“没想到她这么决然。”

一旁的卫小苹听见，说：“人总要为曾经做过的错误决定付出代价。”

女人说完那句，吴岚孝便一直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这时，蔚泽见女人突然朝这边看过来，嘴角弯成一个弧度，她说：“两位律师，辛苦你们。那就再见了。”

蔚泽以笑容回应，觉得不够，然后抬起手挥了挥。见状，宋喣也跟着抬起手挥了挥。卫小苹忙上前又唠了几句，最后众人一齐目送车子离去。

卫小苹要去隔壁公安处理吴岚敬的事，先行一步。吴岚孝却依旧怔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蔚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了别，跟宋喣回律所了。

这一场庭审，可谓是精彩绝伦、腥风血雨、史无前例。

网上又引起了热议，虽然多数人看到了庭审过程，但案子还未判决，仍是众说纷纭。两人进了律所，只见同事正凑在一块讨论，纪权举着手机冲到他们面前，说：“精彩！”

杨二麒说：“咱们蔚律师现在开始改变路线了哈，以前是专门带偏当事人，现在是参与的案件必有大乱。”

又有人问：“能判不？”

符悦脸色疲劳，撑着一边脸打瞌睡，但还是象征性参与了几句：“据现在的情况来看，大概率是能的。但就算真的判，也是因为处于法律的规定。道德上，会有人帮着判。”

这边还在讨论，杨二麒突然端着手机过来，嘴里叼根黄瓜，说：“哎小甜……老蔚你看，现在现在的网络舆论风向直接一边倒，看看。”

“不看。”蔚泽直接拒绝，才经历一场世界大战，他有些累，想休息会儿。可这杨二麒听不懂话似的，一个劲拽着他看，把手机凑到他面前。他正要推开，忽然瞄到一条陌生又眼熟的ID。

他接过手机，凑近看了看，只见这个名叫“失踪人口宋小花的亲友团”的网友，发表了一段热评：“看吧，你们的一字一句根本无法打败他们，他们有强大的心脏。爱的力量很伟大，希望你们这些可怜虫也有人爱。”

因为蔚泽看得太认真，以致于宋喣也跟着好奇，他正要凑过去看，忽然，蔚泽迅速划走原始页面，然后把手机抛还给杨二麒。

宋喣不解地问：“看到了什么？”

蔚泽扫了他一眼，说：“没什么。一条温馨的评论而已。”

宋喣半天不回话，单盯着蔚泽看。既然他不愿意说，宋喣也就不问了。

这个案子暂时挂上了休止符，宋喣又开始忙其他案子。蔚泽手上却没活干了，本想着摸鱼一个下午，不料赵主任早有所料，又忙不迭塞给了他几项杂活，这些杂活够他忙活几天的。

这几天，蔚泽一边干着赵闻达给的杂活，一边跟着宋喣跑其他案子。期间有点空闲，还往吴岚孝家跑了几趟，不为别的，主要是他对医院那晚吴岚孝的异常挺后怕的，几次打着“需要配合案件后续工作”的名义，跟吴岚孝聊了好几回。聊过之后，他大可以放心了，吴岚孝表示目前自己正在接受心理治疗，效果不错。

吴岚孝当然也看得出蔚泽每每来访的目的，不过不好意思戳了年轻人的脸皮，每次都配合着谈话扯皮。

再连着好几十日过后，法院突然来了消息，判决结果将开庭宣判。宣判之日，被告席是空的，原告席只站在吴岚孝跟宋喣。吴岚敬因为那场架二进宫，来不了。

审判结果胜诉，何溢需要承担相应责任。他被要求在“京州一日报”公开向吴岚芹道歉，并且赔偿原告五分之二的诉求赔偿金额。

蔚泽不记得是从谁的口中得知，何溢不服判决，并且会坚持上诉，但判决书下达15天后，似乎还没消息。有一回路过法院，他顺便去找了趟郑仕，得知何溢并没有提出上诉。

没多久，何溢的道歉书就在网络上掀起热潮。随后，吴岚孝一家将赔款全部向全国各地贫困山区小学捐献的消息随之而来。过了几天，网警公布一则网络造谣者落网的通告，恶意扰乱网络秩序的人，一一受到了惩罚。

案子至此终于告一段落，蔚泽也不用刻意避嫌了，趁一天有空，去找郑仕谈了谈证据的搜集问题。原来郑仕果然是从他当初提交的那个录像里找到的线索。也正如他想的那般。

后来，他又从书记员那了解了一些内幕。原来，在没有拿到那个录像之前，郑仕委托公安那边做了调查，在小区附近展开几次搜索，希望能得到哪怕一丁点线索，每天检索类似案件的裁判文书，熬了好几个大夜。

蔚泽清楚，一个案子办起来，没有哪方是轻松的，也没有哪方是闲着的。各方都在努力，为了公道。可好些光知其表不知其里的人，总是特立独行，坚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不过，时间犹如妙药，似乎没多久，一切又回到了原轨上。

这天早上，蔚泽还在呼呼大睡，被铃声一顿吵醒。他从窝里爬出来，把自己收掇干净，往窗边往下去。不出所料，宋喣照旧在楼下等着他。

蔚泽追忆起从某某酒吧回来的那晚。他记得清楚，自己跟宋喣谈了半天，可照目前宋喣的态度来看，那晚简直谈了个屁。

他不喜欢反复强调，一来那样显得自己特别在意，二来宋喣都没说什么，自己要是总拿这个说事反倒容易让宋喣误会——误会自己讨厌他。

于是现在的蔚泽，每天看到停在楼下的车，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习以为常了。反正这是宋喣自愿的，他说多了估计结果还是一样。

路上，蔚泽让宋喣在早餐铺停了车。他还没吃早饭，本来想着打包一袋生煎在车上吃，但一想到宋喣那干净到一尘不染的车，又放弃了。

他想叫宋喣先走，自己在摊上吃完打车回律所，不料宋喣已经下了车，兀自走到摊位前，跟老板说：“两份生煎。”

蔚泽：“你还没吃？”

“吃了。但没吃饱。”宋喣说完，手伸进口袋。

蔚泽拦住他，说：“我来吧。”说着他先一步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两人一起坐在一张折叠桌前，一旁就是车马喧嚣的马路，行人往来不绝，步履匆匆。隔壁还有好几家商铺，卖羊肉粉的、拉面米线的、杂粮米粥的，一排下去，鳞次栉比。京州的早市向来如此，好不热闹。

老板端来两盘生煎包，嘴里客套着：“慢吃，好吃下次再来啊。”

蔚泽抽出筷子，插起一个就是一口，不管烫不烫嘴，吹几口就下嘴。结果很快就遭殃了，不是被烫的，是被自己作的。他吃着吃着就闷叫一声，抬手碰了碰右脸颊，咬到肉了。

他沉痛地换另一边咀嚼，一抬头，发现对面的人正盯着自己呢。

又看，为什么宋喣总是看自己？怎么，溜魂还非得盯着人看啊。蔚泽想不明白。他视线往下，瞅了瞅宋喣面前只动了一两块生煎的盘子，说：“干什么不吃？”

宋喣闻言眨了眨眼皮，仿佛才回神似的，没回答蔚泽的问题，反而说：“你吃得太急了。吃慢点。”

蔚泽奇怪：“我问你怎么不吃，干嘛又说起我来了。”

宋喣把筷子放下，一脸吃饱了的样子，说：“没有，只是想提醒你吃慢点。这里，疼不疼？”他用手戳了戳自己的右脸颊。

蔚泽无言，没想到被宋喣看见了，但他不打算承认。他垂眸看了眼宋喣面前满当当的盘子，又见对方俨然一副吃不下的模样，便说：“你不吃，那就给我吧。”

宋喣一愣，有些意外地说：“你还要吃吗？”

这口气听起来，好像在说“你竟然还能吃得下”，蔚泽有些不爽，反驳道：“我是看你吃不下才主动请缨，不然剩这么多生煎，都浪费了吗？”

宋喣明白，却只是笑了笑，然后说：“其实，我还能吃得下。不如这样，你吃我的，我吃你剩下的那几个吧。你一个人全吃了，会撑到胃的。”

蔚泽看了看自己盘里的四个生煎，又看了看宋喣盘里的十几个生煎，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他前面已经吃了七八个，要是把这些都吃完，多半会撑死。于是，他说了声：“行。”

说完他拿起筷子，想把自己盘里那个咬了一口的生煎先解决掉。不料，宋喣已经伸手，把两个盘子对调了。蔚泽说：“哎，我把那个先吃……”

话音未落全，蔚泽却噎住了。

他开口的时候，宋喣已经拿起筷子，说到一半，宋喣夹起了那块被自己咬过一口的生煎，直接放进嘴里。然而，宋喣完全不知情似的，咀嚼的动作优雅自如，嘴角微微上扬，好像小孩吃到了什么美味的东西，心情非常愉悦。

蔚泽看呆了。不知为何，他一直盯着宋喣一动一动的嘴唇，有些迷眼。还有宋喣右侧下颌线处，那颗只有站在宋喣跟前，近距离才能看清的妖冶红痣，也跟着一动一动，他又有些迷眼了。

宋喣似乎察觉，抬眼看过来，抛来一个疑问，“怎么了？”

一瞬间，蔚泽觉得自己的脸皮微微发热，他赶紧低头，撩起筷子插了一个生煎，一口塞进嘴里，腮边鼓囊囊的，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没什么。这家生煎味道挺不错的，是吧？哈哈。”

宋喣表情自然，似乎没察觉到什么，点了点头说：“嗯。味道确实不错。”

蔚泽再次低头，又戳了个生煎包，往嘴里狂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