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了律所。

一进门，就见一堆同事围在一个工位上，吵吵闹闹，嘁嘁碴喳，不知在讨论什么。

杨二麒、纪权、符悦等等，几位所里最八卦的几乎都聚在人堆里了。这幅场景，一般来说讨论的不是什么好事。

宋喣从不参与这种活动，侧头跟蔚泽说：“来我办公室吧，这里说话不方便。”

蔚泽刚应了一声“嗯”，纪权正好扭过头看向这边，冲他们挥了挥手。明明就在同一个空间，又不是隔了一座山，他那手却挥得呼呼用力，生怕他们看不见似的，嘴里叫喊着：“老蔚、老……宋律，快过来啊！快看这个，你们二人世界待够了吧，别回办公室猫着了，快来！”

蔚泽边心说“瞎叫什么，什么二人世界”，边走过去，挤进人堆里。

蔚泽都过去了，宋喣自然也就跟过去了。

原来，这一堆人围着的是台电脑，电脑显示屏上是一项网络投票排行；而投票事件，就是吴岚芹案。

纪权说：“你们那案子今早突然爆起来，有人了解了部分情况，开始在网上热议起来。很多人都认为那个吴某某，就是你们的委托人在骗人。”

许多同事也开始问起案件。

“话说，你们委托人要求赔偿五百万，是不是太多了点？”

“那个何某就是咱们的前任第一大客户、超素科技的何总吧？”

“听说那两兄弟是领养的，他们是真的想为妹妹讨回公道吗？”

“哎，这个案子是公开庭审吧？估计到时候很多人会去看直播的。”

蔚泽三言两语回答了一些问题，之后就不说话了，一直盯着电脑屏幕。不知是哪个无聊透顶的玩意儿，趁着这波舆论热度，发起了一则主题为“年轻企业家何某被高额勒索，吴家兄弟为亡妹讨公道，到底谁真谁假，你支持谁？”的投票活动。

而奇怪的是，两方的票数，竟每次都恰好只比对方多一票。前一分钟支持何溢方领先一票，后一分钟支持吴家两兄弟方领先一票。

简直闹着玩。

蔚泽无语透了：“这种无聊的事情，为什么你们要聚到一起看？”

符悦：“不是，这个投票是有奖励的。喏，你看下面，发起投票的这位，出了十万块钱，网民投票，投赢了的一方瓜分二十万块。不是均分，是拼手气。”

蔚泽顺着看过去，果然看到奖金额度挂在旁边。

杨二麒在一旁啃着黄瓜说：“吃瓜吃到这个份上，也太疯狂了吧？发起投票的人指定脑子有什么病，吃饱了撑的，二十万块钱拿去干什么不好？”

“这账号是被别人买了吧，故意升热度的。也可能二十万块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十万块说多也不多，因为千千万万个网友参与，最终也分不到几个钱，但说少也不少，毕竟运气王能分到的可不少。总之，天降横财的机遇可不多得，网民们只要动动手指头，选择一方并点支持，又不会损失什么，还能拿到分红。这热闹谁不凑？

如此，热度就起来了，正是幕后黑手想要的效果，估计摆出这二十万元，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蔚泽一手支颔，低头沉吟：“这操作，很明显是要把这件事的热度升起来啊。”不是何溢搞鬼还能是谁？难道对方掌握了最新证据，觉得自己一定能赢？

大家都在翻看热聊中的评论区，讨论案情、插科打诨，没人注意到蔚泽说了什么，蔚泽也当是在自言自语。

这时，宋喣忽然在他背后说：“或许这人是想用舆论压力逼迫某一方当事人放手。”逼谁放手，可想而知了。

谁知，纪权听见也转过头来，说：“这个幕后之人就是何溢吧？只有他有这个闲钱。但他搞这一出，自己不是也会被骂吗？”

蔚泽说：“你看看现在网上更倾向于支持谁？”

纪权：“一半一半吧。我从早上就开始关注，基本是两边都骂的有；两边都支持的有；骂一边支持另一边的也有。何溢被骂得也挺惨，你看下面评论区，很多都是骂他的。”

操纵鼠标的人开始翻评论区，众人盯着屏幕看，果然，何溢被骂得也很惨。

宋喣说：“也许你看到的只是一个表象。”

纪权：“啊，这么说的话……是何溢请人来骂自己吗？他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杨二麒这时蹦出来说：“不是，你们怎么都认为这幕后之人是何溢啊。怎么就不可能是他们的委托人呢？或许那个吴某某就是想用这种方法打压何溢呢？”他边说边指指宋喣和蔚泽。

他说完这话，蔚泽就摇头：“不会的。他们很在意自己家人的隐私，也不会玩网络舆论这套。”

符悦这时突然“咦”一声，说：“宋喣，你刚才说幕后之人或许是想用舆论压力逼迫某一方当事人放手。那这么说，有没有可能是何溢那边觉得自己打不过了，他没办法了，所以就想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好打压你们，让你们身受四面八方的舆论压力，最后扛不住就撤诉了。”

蔚泽：“首先，吴岚孝他们不会撤诉。其次，你说的情况也不一定。或许是何溢已经有了反击的办法，故意大张旗鼓，想让所有人看看，他是怎么压倒吴家两兄弟。”

符悦：“你就这么肯定你们的委托人不会撤诉吗？”

宋喣没说话，蔚泽回了个：“肯定。”

杨二麒在旁边，啃了口黄瓜，摇摇头似无奈地说：“真可怕，打官司打得全网沸沸扬扬的。不是我说，那姓吴的两哥们儿一定要打这个官司吗？我看网上说的，她妹妹好像就是被车撞死的，跟何溢有什么关系？”

蔚泽擦了把脸，把只剩了个头的黄瓜抢过去，扔进垃圾桶，说：“案件详情就不说了。但你换位思考一下，自己的亲人在出车祸后本来可以被立马送去医院抢救，但被救助的人却抛下你的亲人不管，让人躺在地上将近半个多小时最后离世。你气不气？”

“卧槽，那是挺气人的。哎……我黄瓜呢？”

一时间，话题又在同事间掀起热潮，众说纷纭。

蔚泽忽然觉得累。他拉了拉宋喣的衣摆，要回办公室去。符悦转过身，突然问道：“但要证明这种事实在是太难了。你们别……别是被……”

符悦不敢说下去，但在场的同事都能听出来，她想说的一定是“别被吴家两兄弟骗了”。

没办法，干这行，有太多突发情况了。情况之一就是律师被当事人欺骗，这极有可能会被当事人拖下水。当事人当事人，很多时候，只有“当时”才是人。

在场的同事都不免为他们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蔚泽当然清楚，也知道符悦出于关心才这么说。他静默片刻，说：“真相如果只有何溢一个人知道，我就算有一百个证据也凑不出一个真相。可正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他的一百句话也不足以威胁到我拼出来的事实。况且，有司机看见了。我没办法考虑这么多，我只知道，这个案子找到我们，我们就应该尽力。”

宋喣替他补充：“我已经将整个案件的办案过程做了留存。如果他们隐瞒事实，恶意诉讼，我们会依法追究责任。”

这话一出，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蔚泽莫名心烦，跟宋喣说：“走了。”手还拉着他的衣摆。

两人一起走向独间办公室，围在电脑前的人也都散开了。

纪权双手抱臂，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发出一声：“哈。”

办公室里，蔚泽放开宋喣，拍上门。一副虚脱了的样子，整个人赖在门板上。

宋喣贴过来，留了些距离，轻声问：“怎么了？”

蔚泽瞅了瞅他，没说话。过了会儿，突然想起还没打电话通知吴岚孝找到沈妍的事情，正要摸出手机，又想起，按照宋喣的效率，吴岚孝肯定已经知道了。

果然，宋喣看到他的动作，说：“我已经跟吴岚孝说过了。”

“哦。”蔚泽收回手，又不说话了。

宋喣跟他一起靠着墙，也不说话。

蔚泽脑子里想着事儿，半晌，才发现旁边的人也跟着站了许久。他忽觉这样太傻了，想说点什么。手机铃却响了起来，是宋喣的。

宋喣接通电话，立刻传来吴岚孝的声音：“宋律师，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怎么回事？我刚刚看到这些消息，还、还有人还挖出了岚敬的一些信息，会不会对岚敬的生活有影响啊？”

果然是来问这事的。

宋喣说：“你只需要关注案件就行了，网上的讨论不要去参与，也不要在意。”

蔚泽站在旁边听着，吴岚孝很担心，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宋喣竟出奇地没有冷言冷语，而是耐心一一解答，偶尔说两句劝慰话。

蔚泽打量着他，心说：“呵，平时装得死气沉沉的模样，这会儿还挺有人气。”

挂了电话，宋喣突然没由来地对蔚泽说：“不用操心。”

蔚泽脸一热，磕巴道：“你在说什么……我操什么心……”

宋喣点了点头：“嗯。案子进行到这，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蔚泽不懂自己哪里做得好了，但他也没有反驳宋喣，怕一会儿驳来驳去，又没完没了。

他把自己从门板上拔起来，瘫倒在沙发上，安详如尸体般，小声嘀咕：“不要再有什么意外了吧。”

谁知，蔚泽一语成谶。

上午，舆论还只是就案件表面展开讨论。

下午，就有人扒出了案件双方的几乎所有身份信息。

到了临近下班点，案件个中细节遭披露，舆论热度达到了最高峰。

晚上，一条疑似行车记录仪的视频被公布在网上，正是吴岚芹与何溢走在路边的录像，时长六秒。

但这不是案发瞬间的视频，画面发生在事发，距离事发前多久就不确定了。

视频虽然只拍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位置，但正好拍到了两人的正面，没有打码，以致于吴岚芹与何溢的面部被暴露。画面竟然还算清晰，两人五官也能看清。

视频中，两人是并排走的。此时的他们，大概谁也没想到，之后不久将会面临什么。

蔚泽正在奇怪：是谁发出了这段录像？谁还会保存两年前的录像呢？反正不会是何溢，因为何溢的脸也被曝光了，他这种人怎么可能甘愿把自己也曝光。

然而事情发展至此，吴岚孝早已坐不住了，他赶在宋喣和蔚泽下班前，来到了律所，没五分钟，吴岚敬也来了。

吴岚孝颤抖着拉着宋喣的衣袖：“为什么？！是谁曝光的哪个视频？受害者不是阿芹吗？曝光就算了，他们为什么还要骂阿芹？！”

吴岚敬黑着脸：“他妈的！网上这些人是闲得慌吗？怎么不往屁.股上搁个花洒上街喷粪去？顶他妈不是人的玩意儿，凭什么把别人的隐私曝出来！宋律师，我们可以告他们的对吧？！”

蔚泽停下思考，替宋喣回答：“可以，但最好是找那个主导者告。”

“好，我找，我找，我掘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出来！！！”

那可就难了。网络上寻人，如大海捞针，何况每个人都插一脚，这趟浑水早已污浊不堪。

所里还有几位律师没走，这时，突然有人“啊”地大叫一声，然后绷着脸说：“网上这些人真是……怎么能这样对待女孩子呢？”

吴岚孝正处于极度敏感状态，一听，立马冲过去，抢走了那人的手机。这一看，脸直接涨红，额角青筋充血暴涨，不是被气极了就是要被气死了。

所有人都赶过去，聚在一起，同时看向手机屏幕。

只见，屏幕中，一张张猎.艳.照不堪入眼。

有人竟拿着那六秒视频，将吴岚芹的面部截成图片，再P成艳.照！

“别看了！”

蔚泽把手机从吴岚孝手上一把抢过来，还给同事。

同事扫过几人的脸色，不敢说什么，拎包溜了。

然而那边，吴岚敬因为没来得及看是怎么一回事，便自己拿出手机，结果一眼就看到了被疯狂转发的照片，当即怒骂出声。

他被气疯了，一个劲抱着手机，冲屏幕骂，好像那些人就存在屏幕中，骂得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他的状态简直比暴龙还要暴，并且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感受，骂到最后几乎要把手机砸出去。

周围同事都被吓到了，纷纷下班的下班，跑远点的跑远点。

这边，吴岚孝捂住心口，呼吸声沉重。他坐在凳子上，半晌，茫然地抬起手，似乎想点抓什么。蔚泽一伸手，他便搭了上去，失魂落魄地说：“为什么……那些人……阿芹是好姑娘，这么可怜的小姑娘……他们怎么忍心……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不是不是……那一定是有人在作怪……”

吴岚孝话不成话句不成句，语序混乱，大概精神也错乱了。蔚泽看不下去，尝试安慰，因为没有经验，又说不出什么有用的劝慰话来。可没办法，他不能走开。如果连他走开，吴岚孝似乎就没有可以依靠的东西了。

不知过了多久，蔚泽实在说不出什么了。他茫然回头，看到了宋喣，宋喣对他微微一笑，似乎是想让他安心。不知什么缘故，蔚泽忽然觉得没什么可忧虑的。

那边，吴岚敬仍在不停地口飚亲戚。除此以外，没有人再说什么。

这时，吴岚孝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把手伸进口袋，却发现浑身颤抖得要命，他脸色发白，嘴唇干涩，精神几乎崩溃到没了人样。等拿出手机后铃声已经响了三遍。因为光是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这一个动作，他就反复试了好几次。

可是等他看清来电提示是“妈”，脸色变得比前一刻还要白，白得瘆人。

他的家人应该都看到了。

无法想象，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被造谣成那样，心里会是什么感受。一定是撕心裂肺、生不如死吧。蔚泽更无法想象，电话接通后，对面会是怎样一副态度。

“滴”一声，吴岚孝接通了电话。

一道柔和的中年女声传来：“岚孝……”

之后便是一阵长长的静默。

没有声音了，在对面叫出一声“岚孝”后，就没有声音了。可正是没了声音，周遭也跟着沉默，静默之下，仿佛是呼唤、是呻.吟、是恸哭。吴岚孝再也绷不住了，他弯下身子，抬手挡住脸，趴在腿上，下一秒，整个身子开始晃动、颤抖。

他像在哭泣，可站在周围的人却没听见一点哭泣声。

“妈……”

吴岚孝花了很长时间才说出一个字，也许也不长，只是他根本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

“岚孝……我看到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话啊……你还是放不下吗？”

吴岚孝哽咽道：“对不起，妈。”

吴岚敬听见声，冲了过来，跪在他哥旁边，侧耳听着，眼眶微红。

吴岚孝说：“妈，你现在开始不要看手机了，电视也别看了。那些评论都是谣言，他们都在造谣。”

谁知，对面只说了个“我……”突然传来一声“砰”的巨响。

“妈——！”

“妈，你怎么了？！”

两兄弟同时喊起来。

“没事没事，没有事，我没事……你们爸他刚从床上摔——”

突然，电话里不再是老妇人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上了年纪的男人的嘶吼，“什么没事！！！吴岚孝吴岚敬，你们两个不孝子，我养你们这么大，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啊？！阿芹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待她，她已经走了！为什么不让她安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到底为什么——咳咳咳——”

听见对面剧烈的咳嗽声，吴岚孝打了个冷战，继而不停地发抖，慌忙道：“爸！不是的，我只是想替阿芹讨回公道，阿芹不应该就那样走了……她一个人躺在那里……多冷啊？”

“混账！！别叫我爸！咳咳——你看看，你们看看，现在网上都说，咳咳——把阿芹说成什么样子了！你让她怎么安息？怎么安息？！”

吴岚敬凑过去，咬牙道：“爸，这个官司我们打定了！您不用操心，这里有我跟哥就可以。妈，你别让爸看新闻了！”

电话好一会儿才传来女声：“……岚敬啊……你不管你的老婆孩子了吗？你让他们看到这种消息，要怎么办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愣住了。

半天，吴岚敬低着头说：“……妈，您不用操心。你们放心，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对面：“混账——咳咳咳咳咳——”

吴岚敬说完那句，对面又是一阵漫长、剧烈的咳嗽声，听起来，咳嗽的人没办法说话，而他们妈妈在不停地唠叨，说是唠叨也并不是，确切来说，是在自言自语，话音混乱。

吴岚敬气得攥拳砸地：“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姓何的……都是他……”

这时，咳嗽声戛然而止，年迈女声大叫道：“老头！！！岚孝岚敬，老头晕倒了……”

两兄弟再也坐不住了，惶惶然起来，吴岚孝赶紧拉起吴岚敬，一起奔向门口。

蔚泽下意识跟着跑出去，蓦地被宋喣拉住衣角，他回头焦急地说：“这时候就别拦我了，万一他们需要帮助呢？”

宋喣却把手里的东西递上去，说：“你手机忘拿了。我跟你一起去。”

蔚泽愣了一瞬，立刻反应回来，抓上手机，跟宋喣一齐赶往楼下。

二十分钟后，一行人坐着宋喣的车赶到了医院。

在路上时，蔚泽为了缓解紧张情绪，问过吴岚孝一些事情。得知，他们的父亲每隔几个月就要来住院做一次治疗。打从一开始发现癌症时，他们就知道养父的时间不多了，但还是坚持能治疗就治疗。神奇的是，这位老人家竟一直撑到了现在。

问话时，吴岚孝一定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自己的妹妹，蔚泽怕自己又说错话，没问几句就闭上了嘴。此刻下了车，一行人都沉默无语，气氛冷到冰点。

好在来到病房时，他们的父亲已经平稳下来，医生已经检查过，没有什么大碍，老人家此刻正在沉睡中。

蔚泽和宋喣自觉站到病房的角落边边。

吴岚孝走到他母亲身边，径直跪在了她身旁，拉都拉不起来，吴岚敬也跟着他哥跪在一旁。

妇人说：“跪着干嘛，快起来！老头在休息……别搞出什么动静气到他了。”

吴岚孝：“妈，您就让我们这么跪着吧。我们不孝。”

“起来！现在跪什么，是盼着我早点死是不是？！”

吴岚敬：“妈！不是的……我们——”

“那就起来。”

两人起来了。吴岚敬没忍住说：“都怪那个何溢……”

吴岚孝低声喝道：“说这个干嘛！”

没人说话了。

三人面面相觑，又不知道说什么，他们都在刻意压制难受，谁都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到最后，母子三人干脆抱在了一起。两兄弟各自挨着母亲的一边肩，埋头小声啜泣。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才放开，默契地不发言。

料必没有谁愿意此刻离开这里，一刻钟前，蔚泽跟宋喣去给母子三人开了多余的病床，好让他们晚上睡得舒服些。

兄弟两整顿好母亲，直到她睡着了，才得以出病房喘口气。

吴岚孝合上门，对走廊上的两人说：“你们没必要跟过来的。”

蔚泽说：“来都来了，你现在说也迟了。”

吴岚孝一愣，又叹一口气，说：“那三张病床的费用等结案了，会一起结给你。”

蔚泽想说“不必”，但肯定会遭到回绝，改口说：“行，或者请吃顿饭也可以。”

吴岚孝点了点头，面上平静如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他说：“耽误了你们的时间实在对不住，你们现在可以回去了。”

蔚泽看吴岚孝的模样，不由担心道：“你还好吗？”

吴岚孝没回答，只是摇摇头，做着打发的手势，督促他们快走。

蔚泽本还想说点什么，宋喣就拉了拉他的衣角，对视一眼，蔚泽只好收回话头。离开前，他又打量了两人的脸色，然后道声“再见”。

然而两人是走了，却没完全走。

出了医院大门，宋喣就带着蔚泽去吃晚饭。吃完后，蔚泽心里仍然觉得不对劲。

他回想那一家人的状态，尤其是离开医院前的一幕，总觉得，那两兄弟的状态过于冷静。可是蔚泽向来疑神疑鬼，他说不出到底是谁状态不对，自己又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把这些想法说给宋喣听。宋喣建议：“再回趟医院，看一眼就走。”

蔚泽也觉得这个建议可行。

两人便打包了些吃的，打算给那两兄弟送过去，然后一起驱车回到住院部。然而，他们刚抵达医院门口，就见吴岚孝独自一人走了出来，低垂着头，如行尸走肉般，一味看着地面往前走。

甚至，经过了两人坐着的车，都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