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泽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揣着怎样的心情跑上楼的。害怕看到血腥的场面，害怕卫小苹遭遇不测两个孩子没了妈妈，更怕两个孩子……
然而，万幸，虚惊一场。
蔚泽抵达时，只见有两名警察站在门口，宋喣正站在他们对面说着什么。
蔚泽靠着墙，原地站等。
宋喣结束对话后，走过来，嘴唇微启说：“没事。”
直到这时，蔚泽才放心地呼出了一口气，似乎这口气已经提在嗓子眼半年，紧绷了近半个小时的神经终于得到缓解，一种从未有过的松懈让他感觉心安。
心情在短时间内大起大伏，他虚脱地在走道墙边靠了好一会儿。过了片晌，跟随宋喣走进屋里。
卫小苹正抱着小儿子在和警察做笔录，面色比第一次见面时更憔悴，大儿子站在沙发旁看着他们。她一脸焦急：“刚刚送完他们大伯，一回来发现找不着孩子了。没想到他们躲在衣柜里，也真没想到哥哥竟然会瞎打电话。耽误你们时间了，实在对不起。”
警察多问了一句，卫小苹再次抱歉道：“真的没有什么行凶的事情，误会，都是误会。他们在沙发上睡着了，不知道是大伯来了。我最近情绪不太好，跟他们大伯说话声音大了些。”
卫小苹叫来了大儿子，说：“快来跟警察叔叔道个歉，耽误他们工作了。还有宋律师和蔚律师。”
男孩在卫小苹的督促下，向每个人都认真鞠了躬道了歉，完事就缩到沙发边边委屈了。蔚泽盯着男孩许久，然后走过去蹲在旁边，凑到男孩儿耳边说：“你做得很对。”
男孩向他投以惊喜且炙热的目光，像是在说“真的吗”。蔚泽竖起大拇指给他看，说：“要是刚才真的是坏人，你们就很危险了。家里现在只有你们两个男子汉，你们要保护妈妈，不能掉以轻心，对么？”
蔚泽的声音很轻，男孩应该有六岁左右，能听懂蔚泽说的话。似乎知道他们是在说悄悄话，于是小嘴嘟起，学着蔚泽刚刚的动作，凑到蔚泽耳边，压着音量说：“是的。”说完，竖起自己的大拇指。
男孩被哄得妥妥帖帖的，蔚泽在他头上薅了两下。
等到警察全部撤退，卫小苹将两个孩子哄睡下来后，宋喣就把今天会见吴岚敬的情况给简单说了。关于u盘的去向，卫小苹果然不清楚。她说在吴岚敬出事后把家里都翻过了，根本就没有什么u盘。
蔚泽在一旁听着，心中腾起一些疑问。
宋喣问卫小苹：“事发前，你有没有注意到吴岚敬有什么异常举动？”
卫小苹一愣，摇摇头说：“好像没有。”
宋喣没回话，一直盯着卫小苹的眼睛。可卫小苹除了眼眶稍微发红，对他的凝视没有丝毫波澜。蔚泽问她：“你知不知道吴岚敬为什么这样做？你相信他真的只是为了钱吗？”
卫小苹：“我不知道，岚敬想做什么从来不会跟我事先商量，做事前也不会考虑我和孩子，他总是这么自私。他出事后我就怀疑他是不是在家藏里什么东西，就找了一遍，结果根本没有找到任何东西。但我敢保证，岚敬他不是为了钱。”
宋喣：“你真的不知道东西在哪？”
卫小苹坚决摇头：“我不知道。宋律师，你应该要相信我，我很希望岚敬能平安出来。”
蔚泽想，卫小苹这么肯定吴岚敬不是因为钱，那她大概率知道吴岚敬是为了其他事。
如此想着，他便抬头看过去，却意外撞见卫小苹眼神躲闪了一下。她那看似只是不经意的眨眼，但其中的躲避意味一点不假。蔚泽又问她：“刚才那个男人，是孩子的大伯吗？”
“是孩子的大伯，可是……”卫小苹不继续说，而是一直重复着“可是”。过了一会儿，竟小声啜泣起来。这一幕，让蔚泽和宋喣都有点不知所措。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哭起来，但这样哭下去不是办法，蔚泽正要开口安慰，她蓦地站起来，扑通一声，毫无防备，直直朝宋喣跪了下来。
宋喣脸色当场骤变，倏地站了起来。蔚泽也是没想到，赶紧上去拉卫小苹，可卫小苹一直挣扎着不肯起。
宋喣又挪动起来，悄悄退了两步，显然是不善于应付这种场面。
宋喣这副模样，蔚泽还是第一次看到，莫名觉得好笑；但他肯定是不能笑出声的。
卫小苹说：“刚才警察在这我不方便说。宋律师，你是岚敬的代理人，我希望你能帮帮他。”
蔚泽说：“姐，你有什么话站起来说吧。宋律师受不了你这大礼。”
此刻宋喣已经恢复面无表情。卫小苹看不出来，可蔚泽却看得出，宋喣内心估计已经上蹿下跳了。
蔚泽难得看见宋喣那副模样，决定大发善心帮宋大律师化解难题。他使劲要把卫小苹拉起来，然而没想到，她扭来扭去就是不让他拉起来，看来是铁了心要宋喣先答应请求后才肯起来。
蔚泽变着法子说：“姐，你得先说清楚你的诉求啊，说完我们才好做判断，才好就事论事。还有，您能不能站起来，不然我们现在就走。”
听到这，卫小苹就急了，立刻抓住蔚泽的衣袖，站起来说：“别走！我只是想让你们保住我丈夫，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他要是真进去关十几二十年，我们该怎么办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蔚泽：“女士，姐姐，你先冷静下来，一会儿把孩子吵醒了。我们一直在帮你，但你的丈夫不信任我们，所以需要你要跟我们说实话。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才能帮到你。”
“好好好，我说。”卫小苹终于停歇下来，边抹眼泪边说：“其实不是岚敬一个人干的。”
就知道。
蔚泽转头给了宋喣一个“看吧，我猜对了”的嘚啵眼神，又听卫小苹说：“他有同伙，就是他的哥哥——吴岚孝。”
蔚泽赶紧暂停嘚啵，略感惊讶：“孩子他大伯？我们到这之前走的那个人？”
卫小苹点点头，继续说：“真正想要钱的是吴岚孝。他是个高中物理老师，之前就经常跟我们抱怨自己的工资低，然后他就把主意打到岚敬身上。他知道岚敬在公司是高密技术研发人员，也知道这种涉密的技术特别值钱。他心里只想着发财的歪门路，这次竟然勾引岚敬去偷公司的技术。他说只要岚敬事办成，他就去联系买家，然后得到的钱四六分。这些都是我刚才逼问他，他才肯说的。”
看来吴岚敬有同伙，这点毋庸置疑。但为什么，蔚泽总觉得有点奇怪。
“吴岚孝刚才来做什么？”宋喣问卫小苹。
“他要找u盘。他说他可能知道在哪，还说反正岚敬现在已经被抓了，他把这东西早点卖出去就能早点拿到钱，到时候我们还是四六分，还说有总比没有好，不然最后两头空，所有力气都白费了。”卫小苹语气带着极度的愤恨和隐忍，一双眼睛已经哭红肿，她大概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哭过许多回。
宋喣：“他找到了？”
卫小苹摇头：“没有，他也没找到。我一直在阻拦他，他的态度很恶劣，后来我跟他吵起来，我以死相逼他才肯罢手。”
蔚泽背后有点发冷。接着，他又疑惑地问卫小苹：“那说明u盘还在家里啊，你怎么一直找不到？”
卫小苹说：“不知道，我真的找不到，可能根本就不再家里。”
那会在哪里？
宋喣垂眸思忖片刻，说：“超素科技那边早就做出表示，如果吴岚敬愿意交还技术秘密并且不做任何留存，他们会原谅出具谅解书。吴岚敬的行为还没有造成严重损失，还有补救机会，只要他在认真忏悔，取保不是问题。所以，跟超素科技私下和解，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吴岚孝再联系你，你最好提醒一下，让他不要有什么动作，不然你们都会跟着遭殃。”
卫小苹：“好好，如果联系上他，我会警告他。他要是再敢动歪心思，我一定吊死在他面前，让他一辈子都不好过！”
蔚泽简直要捏一把汗，女人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
卫小苹又说：“我们就私下和解。u盘我一定尽快给你们找出来，你们也在岚敬那边帮我说说他，一定要让他明白这事儿的性质，现在事情都能够挽回，让他一定不要做傻事了。”
宋喣点了点头，又嘱咐几句后，他右手摸到左腕上的表，低头一看，已经九点半了。他正打算起身，转头却看到蔚泽一直盯手机屏幕发呆。
宋喣提醒他：“我们走吧。”
蔚泽猛地回神，收起手机，站起来说：“哦。”
他跟着宋喣出门，临走前又扫了一眼屋内。
下了楼，蔚泽就立马说：“你发现了吗？”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询问实则语气很坚定，更像在说“你发现了吧”，但宋喣反应却比他想象中慢了一拍。宋喣问了句：“发现什么？”
蔚泽有些激动，话说的很快：“卫小苹在撒谎，这你都没发现吗？”
宋喣没说话。蔚泽继续：“她刚才一直在强调吴岚孝很想要钱，但一个人越是想强调什么，就越不真实。我刚才从吴岚敬的资料里找到了吴岚孝的信息。吴岚孝在洛海附中任教十年，未婚。根据我们目前有的资料显示，吴岚孝一直是学校的标杆教师，曾获省级优秀教师荣誉。学校对他的评价都是‘敬业’‘和蔼可亲’‘工作狂魔’。这样兢兢业业的人民教师，怎么会突然在这段时间想发财，甚至撺掇自己的弟弟去犯罪？”
宋喣听完不着急回答，而是略微思忖片刻，感悟道：“人心，深不可测；人生，总有意外。”
“……”
蔚泽没理会这句话，继续自己的推测：“还有一点。吴岚敬在看守所里从来没跟我们提过吴岚孝这个人，说明他有意要隐瞒他哥。由此可见，两人的关系不会很差。卫小苹的说辞太有疑点了。”
宋喣拉开副驾车门，站着没动。
蔚泽：“？”
宋喣：“先上去。我开车。”
蔚泽这才反应过来宋喣是在给自己开门，赶紧矮身进去。
宋喣合上门，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回答：“卫小苹的说辞确实很可疑，但她希望吴岚敬平安不假。而且，你的推测好像跟我们要找回u盘的关系不大。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帮超素科技那里化解技术泄漏的风险，还有，帮助吴岚敬与公司达成和解。”
蔚泽转过头：“你不觉得其中有什么事跟这案子隐隐相关吗？”
宋喣：“你操心的太多了。明天再来会见吴岚敬。我想，他应该会交代了。”
蔚泽：“你怎么确定？”
宋喣手指一下下敲打着方向盘，说：“因为吴岚敬肯定不想看到自己的家人替他背债。你今天只是没想明白。”
蔚泽不置可否，但他心思没集中在点上，始终觉得吴岚敬那天拿走的东西不是只是公司的技术秘密，会不会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想法在这时候化为了欲望，蔚泽突然叫：“宋喣。”
宋喣歪头看他：“嗯？”
蔚泽说：“我想查一下超素的监控，看看从案发当天吴岚敬的行动路线里能不能发现什么。”
十五分钟后，宋喣把车停在超素科技大楼前，蔚泽已经打电话提前告知了何总，并得到了批准。两人来到监控室，等待监控员调取监控。
“好了，你们过来看看。”
蔚泽俯身过去看。
第一个监控画面是吴岚敬坐在办公室正常工作的场景，公司很注重内部信息管控，像这种参与技术研发人员的办公室都装有摄像头。
蔚泽按了快进，监控转到第二个画面，吴岚敬拿出u盘插在电脑接口处，没过多久又拔了出来，然而他却没走，一直等对面的同事下班离开后大致十分钟，他才关闭电脑起身离开。
画面转跳到了公共走廊上，吴岚敬的身影出现在了画面上，这是五分钟后的场景，中间有一段路程没有拍到吴岚敬的身影。他们继续往下看，直到吴岚敬消失在公司大门前的监控画面，一路无异常。
监控画面加速播放完毕。
总体看下来，除了拿出u盘这个异常举动，吴岚敬再没有其他动作。
蔚泽把疑点放在吴岚敬消失的五分钟里，问监控员：“从刚刚吴岚敬第一次走出画面的那条路看，他很有可能往哪个方向走？”
监控员似乎有些为难，好不意思地挠了挠头说：“这就不好说了。他走的那条走廊哪里都通，可以去的地方多了，我说不准啊。”
蔚泽：“你们大楼为什么设计得这么复杂？你想一想呢？”
监控员想了想，拧紧眉头思考，活像在思考一道极为复杂的高数难题，憋着气直到差点闷死才挤出声：“呃……这样吧，我把公司大楼布局图给你，你自己看看？”
蔚泽面无表情：“有图你不早拿出来。”
“大哥你也没早问啊，上来就开始绕迷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