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奉川冷笑:“赵泽乾没到任时,钱为民,孙寒松,郭云安这三人还关押在棠溪府衙里,结果赵泽乾后脚刚到,前脚王千明就把人押到了乾州衙门。这说明什么?”
慕容笙抿了抿唇,觉得有些麻木,不动声色地继续回答慕容奉川的问题,
“说明没谈拢?钱为民是知府,上头是乾州衙门。他的手上握着王千明的把柄,所以王千明急需灭口?”
有时和聪明人共事,也能使人异常愉快,哪怕这个人可能是对手。
慕容奉川此时就是这般心境,他道:“那只能说明账本还流落在外,账本如果在王千明手上,那钱为民已经不足为惧,反正他也没有证据,胡乱攀扯只会加重罪名。”
慕容笙两手转着手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如果是王千明设计让孙寒松杀了钱为民,可郭云安也死了。”
慕容笙仿若什么都不知道,疑惑地看向正散漫坐在椅子上的人,
“郭云安真的是暴毙而亡吗?”
慕容奉川早等着他有此一问,他更疑惑:“你当日就发现郭云安的死并非意外,为什么你选择沉默,而今日又忽然这么问我?”
无影之毒,是慕容寻从南桑得来的宝贝,慕容奉川回忆当日慕容笙诧异的表情,他似乎知道这无影之毒。
当年永宁帝告诉慕容奉川,慕容寻暗中与安王慕容奕往来,似乎在为安王效命。
皇帝命他私下处决了慕容寻。
慕容寻临死时将世子死亡的真相告诉了他,是慕容寻暗中在他的剑上淬了毒,而这个命令正是永宁帝下的。
除此之外,慕容寻什么也不愿意再提。
只是悲凉地大笑,而后刎颈而死。
也是从那时慕容奉川才知道有无影这样杀人无形的毒药。
他回忆当年郑灏拨开世子束冠中的发丝,看到红黑点点时那一张绝望的脸。
郑灏搂着世子的尸体恸哭,道他来晚了。
慕容奉川四年后才明白,原来是中毒已深,神仙难救。
但自从慕容寻死后,这毒药似乎再也没有现世。
慕容奉川十分好奇,为什么王千明会有这个毒药?
林霁初又知道多少?
“并没有,”慕容笙低垂着眼睫,不去看慕容奉川:“我当日是想问大人的,只是大人当日的反应让卑职不敢去问,因此拖到今日。”
慕容奉川抿着唇,一言不发,瞳孔微缩,显然对慕容笙的话秉持着怀疑的态度。
但当日他的心情确实过于糟糕,他原本就是个冷情之人,不说话时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如果心情再不好,那就活脱脱是个阎王。
连成姚和莫忧都夺得远远的。
谁敢在那个时候去找不痛快。
也许是太多疑了,慕容奉川道:“那日郭云安尸体上确实有可疑之处,本官当时也是怀疑他是死于非命,但苦于没有证据。”
慕容奉川顿了顿,“咱们在这里猜也没用,不如去查一查。”
慕容笙心中一丝冷笑,面上仍温声道:“怎么查?”
“听闻今晚钱府吊唁,你我去查查,看有没有可疑之处。”
慕容笙笑道:“想不到大人还知道钱府今日吊唁?”
今日这顿酒的目的已达到,慕容笙笑慕容奉川正在执棋落字,而他就是那颗棋子。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杀了郭云安,之后引出账本一事,再提出去钱府一探究竟。
想必慕容笙已经准备好戏台,正要请他去看戏。
慕容奉川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慕容笙开始看不透。
但如果真有账本存在,那对他查案也有利。
慕容奉川看了眼窗外,时近黄昏,火烧云热烈磅礴。
时候差不多了,慕容奉川起身:“吊唁的时间应该也到了,咱们去看看这乾州都有哪些官在这个时候还敢去吊唁的。”
慕容笙伴在他身后,一前一后,两人走在二楼廊下。
慕容奉川高挑的一身墨黑色劲装,正典的脸庞带着几分桀骜,总之贵气满怀。
慕容笙宽袖长袍,风度翩翩,如烈阳下的白莲花,夺目耀眼。
这二人在这酒楼里过了一遭。
棠溪府的百姓如看到天上来的神仙,如今的棠溪是万万养不出这样出尘的人了。
两人在众多注视中下了楼,慕容笙刻意地低着头,他嘴巴还麻着,多半是红肿的,让这些人看见估计又要传的满城风雨。
成姚和莫忧已经驾着马车在酒楼门外等着。
看到人出来了,
成姚和莫忧跳下马车,这时马车的车窗忽然探出个头。
“公子,”
林七申着脖子呵呵地傻笑,笑了一声不笑了。
脸色一变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公子,你嘴怎么了?”
林七担心的不行。
这么一提醒,成姚和莫忧也发现了,成姚道:“林大人的嘴怎么肿了?是不是这家饭菜有问题?”
说着就要去找掌柜的麻烦,莫忧一把抓住他:“咱们大人也没事,说明不是人家饭菜问题,你别去找事。”
慕容奉川冷冷地瞥了林七一眼,然后责问起莫忧来:“这小东西又是你带来的?你有事没事总带着他干嘛?”
莫忧深知他被责问的原因是什么,连解释也不敢只能认错:“属下知错,下次不敢了。”
林七拉着慕容笙要去看大夫,慕容笙赶紧安抚道:“是我自己吃错了东西不碍事。这点小事看大夫属实浪费时间。”
看大夫,还让不让他活了?
林七倔强道:“那怎么行?公子你体弱和一般人不同。”
慕容奉川瞪了莫忧一眼,率先上了马车。慕容笙也只能假装什么也听不见,跟着上了马车。
莫忧捂着林七的嘴,对成姚道:“我还是把人送回去吧,你去送大人。”
“嗯嗯。”成姚跨上马车。
林七眼睁睁看着马车走了。
莫忧松开手,林七怒道:“为什么不让我带公子看大夫?”
“你没看见你家公子都不想理你吗?”莫忧都要对他翻白眼了。
林七十分委屈:“为什么呀?”
莫忧道:“因为你傻。”
…………
酒楼离钱府很近,马车拐了个弯就到了。
钱府内,
慕容笙甫一抬头入目的不是满府素缟,而是这座府邸的建筑。
刚刚从外围就感叹这府邸雍容大气,不是寻常的气派。
进了门又别有洞天,府内错落有致花团锦簇,用富丽堂皇形容并不为过。
慕容笙感叹:“这府内陈设,王府也不过如此了。”
一旁的慕容奉川笑问:“与林府比如何?”
慕容笙如实道:“那还差得远,林府奢不在外,而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府内名画字帖,古玩收藏数不胜数,随便拿出一件都能购置一套宅子。
慕容奉川故意凑近,几近贴到慕容笙凝脂般的脸上,打趣道:“咱们查贪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慕容笙发自内心地回答:“不急,慢慢来。”
一时间,慕容奉川觉得他已经病糊涂了。
慕容笙四处巡视,府内冷冷清清,时不时有下人走动,也都是低着头形色匆匆。
前面领路的管家离他们二人远远的,深怕会问他什么问题。
灵堂设在正庭,还在院子里,已经闻着味了。
慕容笙下意识屏住呼吸。
死者为大,两人强忍着上了三炷香才从灵堂出来。
管家道:“因为天气太热,实在是受不了。夫人和公子小姐们都跪在祠堂的灵位前。”
难怪灵堂只有棺材没有牌位,慕容笙道:“人之常情。”
管家目光不断偷窥慕容奉川,这位大人面色疏离,看着怪吓人。
管家想把人往客厅带,刚行至圆门下,
慕容奉川停下,命令道:“去祠堂。”
管家一怔,心说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去祠堂的路?
管家停着不动,左右为难。
慕容奉川道:“本官向来不喜欢把话说第二遍。”
瞬间管家冷汗直淌,立刻调转了方向。
慕容笙不得不感叹:“大人连人家祠堂在哪都知道?”
慕容奉川颇为自豪道:“林府祠堂在哪我也知道,不光林府,整个盛京的官邸,大致构造本官都知道。”
慕容笙:“大人还真是尽职尽责。”
慕容奉川:“职责所在。”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往来着,管家越听淌的汗越多,心里嘀咕着,他这辈子在棠溪这样的小地方,竟然还能有碰上北镇抚司指挥使的运气!
真是造孽了!
北镇抚司如今的名声,跟瘟神不相上下,所过之处,必定狼藉一片。
绕过了两个长廊,来到一处偏院。逐渐传来低声抽泣的声音。
刚到祠堂别院门口,迎面撞上了要离开的王千明。
慕容笙并不认识他,慕容奉川前些天才从乾州衙门回来,正是王千明亲自将人交到他手上的。
“这么巧?王大人?”
慕容奉川勾唇一笑意味不明。
“慕容大人?”
王千明难掩意外神色。
慕容笙侧首看了一眼慕容奉川,问道:“这位就是乾州按察使王千明王大人?”
这时,王千明将目光投向了慕容笙,打量了一番,笑道:“正是在下,想必这位就是林尚书的大公子吧?”
慕容笙温润的脸庞一凝,眼底生出少有的冷漠。
没人搭话,王千明一时尴尬,把目光转到慕容奉川身上。
慕容奉川双手背后,目视他方。
王千明顿时意识到这慕容笙不是个善茬,盛京那边的消息说,慕容笙就是没用的病秧子,不必放在眼里。
只要把慕容奉川伺候好了便好。
如今言语上只是把他当作公子而非钦差。
慕容笙一向和善的一个人,竟当场翻脸。
慕容笙半笑不笑道:“王大人别急着走,陛下令本官前来赈灾查案,押解犯人一事出现纰漏,有些可疑之处,还待大人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