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初如莫忧猜测的一样,没有丝毫犹豫便写好了文书,交给莫忧。
等人都走了他的状态还没回来,慕容奉川的那句话一直萦绕在耳边。
房内无人,慕容笙撩开寝衣抱着怀疑的态度瞄了一眼:“有那么白吗?”
露出小腹一隅,白瓷玉器般的肤色晶莹细腻,不论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不能盖过锋芒。
还真是天生丽质,
若不是体弱多病,这世上谁能与其争锋。
慕容笙叹了口气,不怪顾十六起了心思。大魏男风向来盛行,有权有势的家族都会在家中豢养男宠。
林霁初若不是出生不错且病入膏肓,估计早就被人掳走了。
………
接下来两日,天朗气清,林霁初卧床养病期间也没闲着。
北水河堤工程贪墨一案必须提上日程,在慕容笙的令下,棠溪府送来之前审问的案宗。
慕容笙反复看了几遍,丢在了一边。
慕容奉川这两日似乎把莫忧的话听进去了,不仅搬到林霁初的屋里办公,连吃喝也不离开,就差晚上留宿了。
一旁的慕容奉川坐在桌边吃酒,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一口酒下腹,啧啧道:“林大人还真是盛情款待,这样的排场就是在盛京本官也很少能吃到。真不愧是户部尚书府的公子。”
慕容笙侧目而视一眼,随后端起矮几上林七送来的药,闭上眼睛一饮而尽,满口的苦涩令他眉宇紧蹙。
放下了药碗,才道:“大人廉洁,对卑职又如此和善,请大人吃酒是应该的。”
和善二字,慕风奉川听来是对他的讽刺,细细想来,恐吓威胁也算的话,一路上他“和善”的次数还真不少。
慕容奉川倒了两杯酒,来到床边坐下,递过去一杯:“凭良心说本官对林大人已是十分包容,八月酷暑,林大人这么怕冷,不如陪我喝一杯,暖暖身子。”
慕容笙投以“你想让我死”的目光,但还是接下了这杯酒,放到一旁的矮几上。
“林大人喝过酒吗?”
慕容笙抬眸:“当然。”
慕容奉川:“哦?可我怎么听林七说你身体一直不好从未饮过酒?”
林七见慕容奉川这几日在屋里饮酒,担心这人一时兴起逼他家公子喝酒,特意向他求过情。
慕容笙一愣,林霁初自小中毒,熬到现在已是樯橹之末,这样的身体从未饮酒才是合乎常理的。
“林七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慕容笙重新拿起案宗,假装在看。
慕容奉川饮了一口酒,放下酒杯:“想不到大人还是叛逆那一类的。”
“大人这几日都待在我这房里,不怕病气过给了大人?”
慕容笙想赶他走。
“本官不怕病气,这满屋药香留不下什么病气,这就好比明刀,本官怕的是暗箭。你说是不是,林大人?”
慕容笙懒得搭理他,这小子一路上都在防着他,深怕后头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他。
“这案卷就这么几百字,你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了,照你这聪明劲恐怕都能背下来了吧?”慕容奉川一把扯过案卷,慕容笙生怕弄坏了,立刻松手。
这人怕不是喝多了?
慕容奉川拿去过扫一眼:“嗯嗯,写的都是废话,既没说认罪也没说不认罪,难怪王千明要将这三人关进乾州府衙门。”
离得近,慕容笙看清这人脸颊已经开始泛红。
肢体动作已经有些迟钝,只是不知是不是装的。
“指挥使大人!”慕容笙咬牙道:“你压到我的腿了!”
慕容奉川一只手举着散开的案宗,一只手按在了床上,好巧不巧按在了慕容笙的大腿上。
“有吗?”慕容奉川低头,不在意地松开手:“抱歉,我以为是床沿,不过我又没用力,很疼吗?”
屋外夏蝉鸣叫,梢头一动不动,热气腾腾。
莫忧从外面回来,刚上了楼,见林七在楼梯口抱着柱子睡着了。
他缓步离开,走到林霁初的房门口,正巧听到这句话。
慕容笙朝床里头挪了挪,尽量离眼前人远一些:“你不觉得这样逗弄在下很幼稚吗?”
莫忧转身要走,
慕容奉川在屋内大声道:“进来。”
慕容笙下意识地看向屋外,莫忧推门进入。
向二人行了礼,道:“棠溪知府赵泽乾派人来问,是否需要将钱为民,郭云安,孙寒松三人从乾州衙门押回棠溪府衙?”
莫忧看了慕容奉川一眼,
“你别看我,”慕容奉川道:“我听林大人的。”
“……”慕容笙收起卷宗:“是该押回来了,既然慕容大人说了听我的,那就劳烦大人亲自走一趟。”
“为什么?这样的小事你让我去干?”慕容奉川满脸不乐意:“莫忧,你明日跑一趟。”
莫忧抱拳,双唇未启,慕容笙道:“明日我们去棠溪府衙门下榻,这个案子我暂时不想让赵泽乾插手,我想看看这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
慕容奉川靠在床的那头,抱着胸,两条修长的腿胡乱地搭在床边,沉思了片刻,无所谓道:“反正也没什么事,去就去呗。”
“既然明日要离开,现在就得收拾收拾了。”慕容奉川起身,看了眼一桌子菜:“把饭菜送到我屋里。”
慕容笙点头:“好。”
慕容奉川和莫忧出了门,经过楼梯边,见林七还在抱着柱子睡觉。
慕容奉川顺道踢了一脚:“哎,醒了,你家公子找你。”
林七眼睛瞪地睁开,麻溜地爬了起来:“是不是那个慕容奉川又欺负公子了!”
两人四目相对,慕容奉川冷飕飕地盯了他一眼,吩咐道:“把屋里的饭菜端我房里去。”
“哦,”林七乖顺的跑去屋里。
慕容奉川蓦地笑了,看了莫忧一眼:“确实招人喜欢。”
“……”
莫忧:“大人为什么开始不愿意去押人,忽然又爽快同意了?”
慕容奉川负手,拾阶而下,道:“再亲密的关系也得有些私人空间不是?”
莫忧:“………”
什么意思?
慕容奉川没再继续解释,莫忧云里雾里的想了许久才明白过来。
林霁初是故意要支开北镇抚司单独去见赵泽乾。
自从到了乾州,林霁初一直在北镇抚司的眼皮子底下。
安王的人一直按兵不动,私底下估计早已按耐不住了。
翌日,清晨。
一行人从汝阴出发,丁言礼亲自来送。
慕容奉川身边如今只剩下七人,剩下的全被他外派到南边买粮去了。
林霁初体弱,慕容奉川不放心,只好亲自将人送到棠溪衙门,才调转方向带上一行人前往乾州衙门。
棠溪知府赵泽乾是从地方调来,一直为安王做事。
二人进了议事厅,
赵泽乾感慨道:“终于见到林大人了!这些天可急死卑职了!”
慕容笙在林七的搀扶下坐了下来,转而对林七温和道:“你先出去玩一会,这里有赵大人在。”
林七见赵泽乾如此客气,比慕容奉川要强上百倍,放心地退下。
慕容笙客气道:“大人别急,慢慢说。”
赵泽乾忍不住打量了一番,眼前人肤色雪白,除了缺乏血色,一点也没有大病的狼狈之色。
“大人,卑职起初想要提审那三人,可是卑职才刚上任,按察使王千明就将人押走了。卑职猜测,这三人口中一定能敲出点东西来,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
赵泽乾深感可惜:“不知这三人被关进乾州府,会不会已经被收买了?”
慕容笙手里盘这慕容奉川送他的手串:“无妨,等人押解回来,审一审就知道了。”
“对了,王爷对你们可有其他安排?”
赵泽乾笑道:“王爷只让我们好好配合大人查案,其他安排倒是没有。”
慕容笙指间拨弄着珠子:“长陵和渝平的知县也是关押在棠溪府吗?”
赵泽乾:“是,大人,上头的意思您应该知道,这些人就是咱们的切入点,从他们身上攀扯到上头并不容易,但只要他们不认罪,咱们就能继续往上查。”
慕容笙提出:“既然衙门有现成的,就先审吧。”
“现在?”
赵泽乾吃惊道。
“不能再耽搁了,”慕容笙缓缓起身:“乾州的灾民等不得。”
这时,一名丫鬟进来看了两杯茶。
“喝碗参茶再去吧,”赵泽乾言语关切:“卑职瞧着大人这几日劳累了。”
慕容笙抬手拒绝:“不必了,就先从许宗凯开始,劳烦大人将人带入后堂,我要单独审。”
赵泽乾脸色微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单独审?要不卑职陪着大人吧,或者带上一位录事。”
“不必。”
慕容笙短短两字,透着不容再议的意味。
赵泽乾恍惚一阵,不再坚持。
府衙的后堂里有一间暗室,专门关押候审犯人。
空间狭窄逼仄,连个窗户也没有,大白天若是不点灯,也是漆黑一片。
半柱香后,
慕容笙踏入暗室。
墙壁上点了一盏煤油灯,暗沉的光晕打在坐在椅子上的人。
许宗凯两手搭在膝上,佝偻着背,把头深深地埋下去。身着粗布麻衣,发冠凌乱。
听到动静,许宗凯只抬了一下头,眼中尽是不屑,撇了一眼便又把头埋了下去。
透过火光,只抬头那一瞬,慕容笙看到这不惑之年的男人脸上红肿淤青。
在没有定罪的情况下,赵泽乾竟敢对朝廷命官动刑!
慕容笙坐在许宗凯对面的椅子上,默默地看着眼前满身颓废的人。
最终,
许宗凯低沉的声音传来:“我都认罪了你们还要审什么?是流放千里还是秋后问斩,一句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