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慕容笙自嘲道：“我尽量吧。”
嘴角的血顺着下巴往下淌，慕容笙抬袖拭去下颌的血，双臂微微发抖。
慕容奉川垂下眼睫看着怀中人，莫名地生出一丝怜惜：“你本可以不怎么累，眼下只要你抓紧将贪污一案查实，查抄一部分官员，银钱有了赈灾一事也可迎刃而解。”
“我知道。”慕容笙贪婪地贴在他炙热的胸膛上，虚弱地说：“鹿邑县的情况不会比汝阴好到哪里。明日你让成姚和莫忧去走一趟吧，买粮，买药，买衣，搭建屋舍，这些都需要银子。成姚买粮花了三十万，还剩下三十万。加上一路搜刮来的五十万，如今还剩下八十万两，根本不够。”
“明日去见李云翰，他不仅是乾州总督，还兼着邕州和登州。乾州没有粮就让他去邕州和登州调粮。”慕容笙一刻也放松不下来，满脑子都是如何解决这件棘手的事情。
慕容奉川道：“李云翰不会借粮给你的，他巴不得你借不到粮，乾州闹水灾身为乾州总督他本该受到牵连，可陛下没有动他，还将他摘了出去，如今人家什么也不用管，可以高枕无忧了，你赈灾出了事，那是安王的责任，他喜闻乐见。”
慕容笙咳了两声，身躯如同散架一般，他道：“是你去，不是我去。北镇抚司指挥使的面子他不敢不给。”
慕容奉川生出一种又被算计了的不爽，要不是看怀里这个人可怜兮兮地，他一掌就将他推出去了：“你都成这样了，还要算计本官？本官不去。”
北镇抚司不需要承任何人的情，慕容奉川是个不近人情的人，让他去杀人易，让他去求人，那比铁树开花还难。
慕容笙双唇微启，想要劝他，慕容奉川已经预判了他的想法：“你不必拿天下兴亡，体恤百姓那一套来劝我，本官没你这般忧国忧民的良心，说白了，我这一行就是监督你查案，你如此聪明应该心知肚明。你有好生之德，且看你有多大能力吧。”
慕容笙露出苍白的笑：“即便是明日死，今夜我还是会想着乾州的灾民。因为我知道当年的世子若是还在，必定不会有如今的惨状，世子绝对不会放任百姓而去谋私。慕容大人，你还记得世子是怎样的人吗？”
慕容奉川一只手抓紧慕容笙的肩头，用力极大，贴着慕容笙的耳边：“当年慕容寻都与你说什么了？嗯？”
慕容笙咬着牙，微微喘息着，慕容奉川唇瓣贴在他的耳边，力气越来越大，恨不得捏死他。
“顾十六！你放手！”
慕容奉川闻言阴笑道：“果然，他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以为凭你也能勾引我？”
“……”慕容笙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居然还会与‘勾引’两字扯上关系：“你胡说八道什么？”
“安王的那点把戏竟然用到我身上了。”慕容奉川另外一只手捏住慕容笙的下巴，迫使他扬起头，厌恶道：“不论你伪装的多像殿下，你也不是他，本官最厌恶有人利用殿下，你居然是个不怕死的！慕容奕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慕容笙千言万语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觉得昏沉眼黑。
双眸阂上，不省人事。
慕容奉川压着眉宇：“……”
他还没使多大劲，人已经被他弄晕了。
外面的雨声噼里啪啦，林七和成姚在坐在车辕上，林七抱着膝蜷在一旁睡着了，来时扬言着要保护他家公子，如今公子已经被人打晕，他还在呼呼大睡。
翌日
大雨过后风清气爽。慕容奉川独自一人快马加鞭前往乾州衙门。
成姚和莫忧则是去鹿邑县管理赈灾一事。
议事厅内，李云翰将上报朝廷前的审理案宗呈到慕容奉川面前：“这是上报朝廷前，乾州按察使审理此次贪污一案的卷宗，请大人查看。”
慕容奉川将案宗推至一旁，“李大人，本官今日前来不为查案，这个案子陛下已经交由林霁初主审，本官只是有监察之责。”
李云翰一脸茫然：“那指挥使大人前来？”
“汝阴和鹿邑两县如今灾民太多，粮食不够，想请李大人替本官想想办法，也是为陛下分忧。”慕容奉川也不拐弯抹角，他不喜欢文人那一套。
李云翰从话里抓住了重点，是他慕容奉川要粮也是陛下要粮，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李云翰从椅子上起来，他胡子花白向慕容奉川抱拳行礼道：“慕容大人严重了，你我同朝为官都是为了陛下分忧，本官自是真心想要救这些灾民，水灾刚起本官便动用了乾州的库粮，可惜这几年水灾几乎耗尽了乾州的存粮，无奈之下本官只好动用登州的库粮，如今再也无粮可调了！”
“那不是还有邕州?”
李云翰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邕州的粮一向是为了边疆的战士屯的，是军粮。轻易是不能动的，一旦动了军粮，边疆战士吃不饱饭，寒了心还如何上战场？”
慕容奉川不动声色，一只手转动着桌上有着精美墨彩纹案的茶盏，眼睛注视着上面的纹案：“李大人，你这茶具做工上乘应当价值不菲。”
李云翰愣了愣，笑道：“不值钱，大人若是喜欢，本官送大人几副。”
慕容奉川玩弄间，茶盏落地，“啪”！摔成了碎片。李云翰喉咙一紧，一张笑脸僵在了原地。
“抱歉，李大人，手滑了。”慕容奉川起身踩在碎片上，待脚步挪开，刚刚那脚下的碎片已然成了粉霁：“大人兼着三州总督，手里带着兵。即便不在朝堂也是位高权重，大人说了那么多，本官也多说几句，邕州的粮动不得，那李大人手下的军粮也动不得？朝廷没钱不代表地方没钱，朝廷想管就代表地方必须要管。李大人是地方的头，如果李大人放任不管，这一本即便林大人不参，本官也会参。”
“总督大人！”慕容奉川拍了拍李云翰的肩头：“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其他州府还有可借的粮，您的面子比我的大应该没人敢拂。”
李云翰紧绷着脸，绛红官袍下捏紧了拳头，等慕容奉川走后，他怒砸了桌上的所有茶具，吼道：“谁让你们用这个茶具？”
看茶的下人跪下道：“一直都是这个茶具。”
外头年长的管事进来，一脚踢了过去，年轻的伙计倒在地上，“还不快滚，还敢顶嘴了？”
年轻伙计连滚带爬地跑了，管事的道：“大人，您也别动气，这慕容奉川既然来了，或多或少咱们也应该表示一下的。”
“我当然知道。”李云翰甩开袖子，目瞪圆睁：“本官只是想告诉他我的难处！又没说不给他面子，谁知道他如此强势，连话都不让人说完就开始发脾气！”
李云翰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片：“敢威胁我，我李云翰宦海浮沉几十年，如今根深蒂固，是他一个无知小子可以撼动的？让他参！本官倒是看看他慕容奉川能不能只手遮天！”
“话虽如此，他是陛下身边的人呐，连景王都让他三分，咱们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管事的苦口婆心地劝着。
李云翰也只是发发脾气，为官数十载，有了如今的地位还能被威胁，令他面子上十分过不去。
可这个人是慕容奉川他只能忍了。
慕容笙昏睡至天明也未醒，起初林七以为睡着了，左等右等觉得不对劲。他跑去找莫忧，锦衣卫告诉他莫忧和成姚去了鹿邑县，而慕容奉川也出去了。
一向胆小的林七只好独自一人出去找大夫。
人生地不熟，林七鼓起勇气才问了路，绕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医馆。
人急的满头大汗，忽然一只手在他身后拍了拍他，林七吓了一跳，惊恐地回头。
一位长胡子老道，斜挎着木箱，穿着麻布宽衣，对林七和颜悦色道：“小公子，听说你找大夫？”
林七连忙点头：“老人家你是大夫吗？”
长胡子老道捋着胡须：“当然，老夫子我可是远近闻名的名医，治不好病不收钱。”
“那太好了！”林七抓着长胡子老道便往回走：“我家公子有救了！”
长胡子老道被林七拉着跑，一路上气喘吁吁，到了客栈，林七一鼓作气把人拉上楼，进了慕容笙的卧房。
长胡子老道一屁股坐在圆桌前：“让老夫喘口气！”
林七也累，只是他太着急什么都忘记了。闻言，赶忙给长胡子老道倒了一杯茶，长胡子老道喝了茶后。
林七端来一个圆凳放到床边，一把把老头子薅过来按在凳子上：“老人家，我家公子快不行了，您赶紧着吧。”
慕容笙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面色如纸。
长胡子老道把着脉，仔细地瞧着慕容笙的面色，又揭开被子，解开他的里衣，消瘦的胸膛露了出来。那肋骨中间明显有一道暗色的印子。
“这印子多久了？”长胡子老道面色凝重。
林七摸摸脑袋：“好多年了吧！我记忆里就有了这道印子。”
长胡子老道摇了摇头，林七道：“您别摇头呀！别吓唬我！我家公子是不是要死了！”
“暂时死不了。”长胡子老道打开自己的木箱，取出三根银针，分别在百会，水沟，风府三处穴位各扎了一针，三穴相伍。慕容笙随之动了一下，慢慢地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