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这种感觉！

感觉他们的话并不是对这些学生们说的，而是对一群怪物说的。

联想起如今被封印的怪物原先是从谷岛家闯出来的。难道谷岛当初搜集怪物的目的并不是传言所说要报复社会，反而是想要驯化怪物造福社会？

明悦根据怪物的遭遇重新捋了一遍规则逻辑。

进入明德中学后，她一直站在人类视角。在她的视角里，是人类被要求学成老师样子，不管学到的东西对自己有没有用；是人类被严苛的宿舍规则限制，在无尽未知的处罚规则中担惊受怕。

如果反过来，“老师”的位置一直是人类，而“学生”的位置一直是怪物呢？

怪物一直都苛责被驯化，而反抗这种苛责和驯化就能化解怪物怨气，让被控制区域恢复正常。

在怪物的视角里，它才是受害者。

那么，眼下这种情况，怎样才能化解怪物怨气？

明悦设身处地把自己当作被禁锢的怪物。我被无止境地要求增强体魄，以便日后有能力保护虐待我的那人的同类。

我疲惫，我劳累，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我只想停下。但是一停下来就会被抽打。跟我一起被关押的同类因为逃跑被活活打死了。那人还把它们的尸体放在显眼的位置警示我们。

时过境迁，我依然被困在那段痛苦的回忆里。

我需要被解救。

没错！渴望被解救！渴望有人能把它从那个没有尽头的地狱里解救出去。

明悦把自己的猜想告知同伴。快速拟订应对方案。

四人集体停止运动，排成一排横亘在学生和那两名老师之间。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的训练都得讲究劳逸结合，我认为他们应该得到休息的权利。”明悦朗声说道。

两个老师不由分说拿着教鞭直接朝她冲过来。

突然，他们一脚踩空。双双没入地下，转而又从天花板掉到大门附近的位置。

这是黎橡的异能。在十米范围内可以强行更换他人位置。缺点是冷却时间比较长。

控水术对付规则化身无用，却可以对付眼前这两名体育老师。但是他们只是被操控的无辜者，明悦和连蓉没有理由伤害他们。

他们见打不到四人，转而想要攻击学生。

明悦对学生高呼：“全都躲到我们身后！放心，有我们在，谁也伤害不了你们。”

学生们赶紧停止运动，一窝蜂跑到她们身后。

体育馆的黑灰滤镜稍微淡了些。

每次成功阻挡老师伤害学生，眼前都会稍微明亮一点。

也不知道经过多少次锲而不舍的攻防对抗，两名体育老师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迷茫地看着眼前一切。

他们手中的细竹教鞭突然就没了。

黑灰滤镜悉数褪去。两名双手在胸前交叉的守护者出现在体育馆外。

而学生们竟集体倒下。

“什么情况！”黎橡吓一跳。

“他们之前早就力竭了，在怪物的影响下补充的精力不过是对自身体力的透支。”

怪物影响力褪去的区域通讯已恢复正常。连蓉交待那两名老师叫救护车，并嘱咐他们别让任何人靠近仓库。

没等那两名实验组同事苏醒，她们就直奔仓库而去。

疲惫，恐惧，压抑，浑身疼痛……精神与身体的各种痛苦毫无预兆地涌入明悦身体。

周遭陷入与方才黑灰滤镜模式完全不同的纯粹黑暗中。

前方只有两个小孔透着光亮。

明悦凑了过去。小孔在不停移动，她好像在一具身体里。

这具身体被囚禁在金属牢笼中。

脚步声响起，随即是由远及近的开锁声。

“咔，咔，咔……”

脚步声越来越近，这具身体传递过来的恐惧感则越来越重。

“咔。”

终于轮到明悦面前的牢笼被打开。这具身体竟害怕得微微发抖。

虽然害怕，身体还是乖乖跟着那人往外走。

这是一套二进四合院。走到阳光下，院子里，明悦才看清自己旁边站着十几个不同体型的怪物。而她的面前是个穿长衫的老头。

这具身体不时望向大门。它已经断了逃跑的念头，却总是忍不住期盼有盖世英雄破门而入，救它于水火。

这一天，大门真的被它盼开了。

几十个愤怒的青壮年男子撞开大门。阳光在他们身后是那么耀眼，仿佛能点亮人间的一切。

这具身体瞬间充盈难以言说的惊喜。但是，很快它就发现，他们不是来救它的。

他们是来杀死它们的。

漫无边际的黑暗没有打倒它，黑暗中出现星火，而星火转瞬即逝的巨大冲击却彻底让它崩溃了。

压抑转化成愤怒，恐惧化身为狂暴。

待它冷静下来，院子里已是满地尸体。一滴鲜血从它左眼落下。

明悦心中大骇。不是因为亲眼见证这些血腥画面，而是因为她发现这个院子里，并没有规则类怪物。

视角陡换。

周遭还是纯粹的黑暗，前方还是只有两个小孔。

但是这次的视角比刚才高。这具身体似乎是个人类。

一声呼喊证实了明悦的猜测。

“谷植，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谷植回答。

然而，明悦透过他的眼睛清清楚楚看到他面前有一只拳头大的怪物。

谷植一把抓住怪物，拉开外套拉链。

他的外套里层竟满是符箓。他将怪物塞进里层口袋，若无其事地出去跟同事会和。

画面一转，谷植已身处一个奶白色房间。

“这次这个总该能用了吧，徐教授？”

徐牧野？明悦第一反应。

“怨气还是不够。你找的这几个怪物问题都一样，太年轻了。积攒的怨气不足。想要融合成普通怪物倒是可以，规则类是远远不够的。”谷植面前是个清瘦的帅老头。

“我又不发癫，为什么要把自己融合成普通怪物？我再去找找！我家祖上倒是有人折磨过一批怪物，其中有个最厉害的被一个多管闲事的异能者封印在一根教鞭里了。它肯定符合要求！可惜我查了很久愣是没查到当年的异能者住哪。”

头疼，明悦感觉“我即秩序”那帮崽种非常让人头疼。

金奇异要把普通人跟怪物融合成异能者，徐牧野要把怪物和异能者融合成新的怪物？

这些强大又反人类的家伙一日不除干净，世间就不会太平。异能英雄不停消灭怪物，他们不停产出，没完没了。不把源头截断，所有人的付出和牺牲都是笑话。

争权夺势算什么本事？能把乱世变成太平盛世，那才叫真正的世界霸主呢！

明悦心中展望愈发明晰。系统默默将接下来待更新的两个任务改了。往对她更有助益的方向。

眼前画面再次转变，谷植兴奋地说：“找到了！找到了！这玩意儿居然被交到实验组去了！我差不多把整个储藏室搬空了。他们一时半会儿查不到我身上。徐教授，这个怨气够吗？”

“这还有点意思。”徐牧野接过细竹教鞭打量一番，“怨气是够了，再养养它的怒气，看它能不能自己冲破封印。我先在你身上做点调整。这段时间你得跟它待在一起，这样一来它冲破封印后就会自动进入你体内，开始跟你融合。融合不可逆转，一旦开始，你便再也不是人了。你确定要做吗？”

“当然！”

澎湃的情感源源不断地传递到明悦身上。

“人类这种丑恶的生物就应该在地球上彻底消失！”谷植咬牙切齿，“党同伐异，为了任何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与同类陷入无尽纷争；锱铢必较，只要一丁点利益就能对同类生出蚀骨仇恨。他们不是喜欢斗吗？我就成全他们，为他们提供可以真正拼个你死我活的战场！一想到能让两方互相不爽的人在我的规则区域按照我制定的规则生死相搏，我就止不住地兴奋！”

扭曲的希望之苗在谷植心头钻了出来。从浩瀚恨意中滋生的小苗一旦长成，势必只会结出罪恶的果实。

徐牧野微微一笑：“融合进行的过程中，规则领域就会生成。期间你和怪物谁的怨气大，谁就能占领主导位置，谁就能保存意识并掌控制定规则的权力。融合结束后，只会剩下一方意识。你有把握你一定是胜出的那个？”

谷植一脸无所谓：“留下的是我当然最好，是它也不打紧，反正遭殃的都是人类！”

“好！要的就是这种觉悟！”徐牧野表示赞赏，“融合的地点你有想法吗？”

“我那对亲爱的父母还有一个让他们骄傲的，对世界充满爱的宝贝女儿。她的学校从方方面面来看都很适合成为我的第一站。”

徐牧野道：“规则怪物是没有实体的。只要受影响的区域全部被消除，它就会自动消亡。这点想必你已经清楚了？”

“清楚。”谷植点头。

“融合完成之前，你们的混合体是有实体的。混合体被杀，融合就会终止。受影响的所有区域都会在顷刻间恢复原样。因此，在融合完成之前，你需要做好掩护。”

“明悦？明悦！”连蓉的声音如垂下古井的长绳，将明悦从黑暗中拽了出来。

明悦猛地睁开双眼。

连蓉松了口气：“你一进来就晕过去了，吓我一跳！”

刚才怎么回事？明悦仔细感受体内异能。是【搜魂】。怪物和谷植处于正在融合的状态。双方此刻都既不是人也不是怪物，【搜魂】以一种不同的方式被触发了。

明悦将看到的信息告诉队友。大家的脸色都很难看。

常存：“这里的险境居然是人为制造的？！”

黎橡：“他们掌握制造怪物的方法，以后会不会批量生产？我可不希望我们的世界变成怪物横行的鬼地方！”

连蓉说道：“这是远忧，以后再考虑。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趁它们没融合完成，赶紧找出那个混合体。”

常存：“没错！没融合完成都需要实验组九名同事分区封印，要是突然完成，聂组长肯定顶不住。”

四人原本以为作怪的是普通规则怪物，只要把受影响区域清理干净便可。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人造怪物。实验组冒着生命危险全力封印的只是它的未完成状态。

它们一旦融合完成，能量至少翻倍。

仓库并不大，但是四人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发现可疑生物。

“混合体长什么样？”

“不知道啊，咱也没见过。”

“讲道理应该就是一半怪物一半人类嵌合起来吧？”

大家边找边议论。

明悦突然说道：“这里是不是过于平静了？”

“嗯？什么意思？”黎橡没明白她的意思。

明悦：“我们的思维被人造怪物和混合体带跑偏了。这里归根到底还是受规则怪物影响的规则区域。还是聂清尘认定的核心力量所在区域。但是，这里平静得跟正常世界一样。”

没有规则，没有伤害，没有死亡。似乎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学校仓库。

“怪物不会主动找掩护，谷植却会。他最大的诉求是融合期间不被人发现混合体。”明悦喃喃自语，“这里的规则肯定跟这个诉求息息相关。会是什么呢？符合某个条件才能看见混合体？”

黎橡：“那完了，如果他设定的规则是对他无恶意才能看见混合体。咱们谁都找不到他。”

明悦突然转头盯着某样东西，问：“倘若对方是无实体的规则怪物，它若设定出我们都不符合的规则，我们确实无能为力。可惜，它们只是没融合完成的混合体。只要能猜到它们的藏身之所……”

她直接一拳打在仓库大门上。

【搜魂】在接触目标身体后才会被动触发。明悦唯一触碰过的东西，只有仓库大门。

有什么东西刺破她的皮肤，进入她的体内。

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获得融合碎片×1，收集三块融合碎片可升级一项已有异能。】

一大块肉泥似的东西从大门掉落。

她们的头发，衣服瞬间变回原样。

聂清尘出现在仓库中央。他脸色发紫，浑身冰冷，状态非常不好。

连蓉赶紧将肉泥装进样品袋，然后跟其他人一起七手八脚将聂清尘送往英雄协会专门设立的员工医院。

在救护车上，黎橡说道：“你们说那个谷植为什么会如此仇恨人类？”

连蓉道：“我没兴趣知道。正常人不理解疯子才正常。要是哪天能理解疯子的选择，我就要怀疑自己的心理状态了。”

明悦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