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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搜屋 > 在那片大陆,我梦见了飞鸟 > 第16章 梦魇

第16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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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安梦到了伊格。

在云层之上。

缥缈的云雾包裹住她的身姿,金黄的柔光照耀在她的栗色长发上,软软乎乎地垂耷在肩膀。迪斯安正面拥抱住她,嗅到了郁金香的香气。

“妈妈……”他知道这不现实,但还是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

伊格抚摸着他的后背,欢快地哼起了小曲,是童年时期的安眠曲,迪斯安一阵心安。

郁金香不能久闻,否则会头晕。

云层之上不能久待,否则会迷失自我。

迪斯安抬起脸,尝试与她对视,他迎上那笼罩着世间万物一切美好的黑色宇宙,而伊格也向他报以微笑。

她伸手去扫开他脸上的云雾,指尖触碰的瞬间,那翻滚的云雾立刻缠绕在她纤细的手指上,簌簌地沿着皮肤蔓延开来。

“我给你交代的是什么?”

她的口型与说出来的话截然不同。

那显然是来自远方的话语,荡荡地传播于此,在迪斯安的耳边萦绕。于是他躲避那可怕的质问,观察着母亲的那两片薄唇,尝试明白她究竟在说什么。

“我给你交代的是什么?!”那声音重复着,带着哀怒与怨气冲荡起了一片云浪。

云层之上仍旧灿烂,空气里翻滚着尘埃,尝试勾勒出神明的影子。伊格凝视着远方的余晖,五官意外地扭曲起来,仿佛一团被打散的颜料,在肮脏的调色盘上被调和均匀。她好像变成了无数人的样子,脸上的旋涡宛如诡异的轮盘一般无止境地旋转。

“我给你交代的是什么!!”尖锐的女声变得粗犷和低沉,时高时低,合声般夹杂着各种杂音。

迪斯安抬头看着母亲那不清楚的脸,欲言又止。于是他同样站起,背对着伊格面向那片虚无,他畅快地伸开双臂,无比镇定地看着余晖混乱。照明世界的云层之上逐渐变得漆黑,他被包裹在那片灰暗之中,泰然自若地述说着文明与杀戮。

“你要完成复仇!”

那声怒吼让他猛地睁眼。

橘红色的光刺入眼眶,沙沙的摩擦声让他的心情稍微平静。迪斯安望着那熟悉的大理石和精致的天花板,突然想起来自己并不在七古。

他睡在宫殿里的台阶上,上面放着几个柔软的枕头,想来是尧真放的。而夕城城主背对着他,面对着一副即将要完成的画,正拿着画板蹭颜料。

“尧真先生?”迪斯安惊魂未定,叫唤了一声。

“怎么了?”

“不,没什么……”

迪斯安闭上眼回忆,要论复仇,纳里密斯已经死了,但要是追根溯源,父母的死完全就是尧氏一手促成的。再说了,他的人生并不是由“复仇”组成的,他得放下最开始的执念,解决燃眉之急……可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迪斯安撑开半截眼皮,偷偷看向尧真。

“你被仲夏追捕了,真稀奇,你居然还活着。”

“嗯……等等,我为什么……”

“宵禁。”

迪斯安刚刚还直起来的腰一瞬间又塌了回去。

他把信件交给崔因后,一路偷摸着跟着他。里法尔说过,米利西的状态并不好,现在的国事都是崔因和顾里拉杰共同处理。如果看见他和别的使者碰面,那就是寻到动机,可以坚定战争的必要性了——里尔赫斯是很封闭很傲慢的国家,所有外交都是登殿访问,从不私下交流。凡是私底下讨论的,都是搬不上台面的东西。

钟楼事件之后,迪斯安对战争一事显然犹豫了,但如果敌人也抱有此想法,他就得推自己一把,逼迫自己先发制人。

可惜,崔因只是和施尧立宛在一起。老实说,他们看起来很亲密——难道施尧立宛就是使者之一?

宇宙的女儿?怎么看都不想是一个使者能说出来的话吧……

结果时间太晚,遇上宵禁,还贴到了仲夏的脸上,这下死里逃生,真不容易……

而阳光照耀的另一边,里法尔还待在米利西的城堡里,他慵懒地从崔因手上拿起一封信,端详起了署名。

“李斯柯尔……他又写了多少信?从钦图勒到索悉塔森林,他每件事都了解得比我们更清楚也更快——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明明就是一个普通凡人。”

他霸占了崔因的椅子,让那孩子站在旁边欲哭无泪。

“先生有试过去了解他吗?”崔因捡起自己的羽毛笔,在手上不安地玩弄着,他小心翼翼地和里法尔对话,结果只是得到了那人的一声不屑。

“我要去干什么好像还轮不到你来教,有些事情等你成年就清楚了——离那些人远一点,特别是外邦人和杂种,他们能干出很多愚蠢且残忍的事情。至于李斯珂尔……”里法尔换了只腿继续翘着,“你找到他了?太好了。不过,他在仲夏管控的那条街上,我不想和仲夏那个‘死人’见面。”

“仲夏和陛下平权,我们没资格去说他。而且,我还有七个月就成年了,里法尔先生。”

崔因收拾起掉在地上的信件。

“哇,我真为你感到高兴。”里法尔把信丢在地上,俯下身子对着崔因阴阳怪气,“那么,崔因小朋友,你出门是不是还要给顾里拉杰打声招呼呀?你是不是还甜甜腻腻地喊他‘哥哥’呀?——臭小鬼,翅膀硬了是吧?”

“那就随便你了……”崔因瘪了瘪嘴,“我已经很久没叫他哥哥了,里法尔先生,我并不受他管控,相比于他,我更喜欢切维。”

里法尔拉长调子“哦”了一声,然后坏笑:“我要去告诉他。”

崔因皱了皱眉,在里法尔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翻了白眼。

里法尔觉察到了他的反抗,装作看不见,又拿起一沓信件,随便翻翻后发现了夕城的寄件。他不高兴地把它揪出来,寻思着那个天天画画的国王怎么会有时间去写信。

他把信封翻过来,署名是迪斯安。

里法尔拆开信件,发现里面还有一封完整的小信封和一张便条。

便条上面清楚明了:崔因先生,这封信给旮赫韦干之子。它并不涉及国家利益。

里法尔扬起了眉毛,在崔因回头的瞬间把信纸塞进了口袋。

怎么会有人蠢到把私密信件给崔因啊?……里法尔盯着崔因,脸上浮起了一丝怀疑。要不是今天特地来了一趟中央城,这封信落到谁手里还不一定。

“崔因,米利西最近怎么样?”

“陛下的状态并不好。幸亏有仲夏,否则,南里尔赫斯的事谁都说不清楚。”

南里尔赫斯?是歌城……出什么事了吗?里法尔想着,歌城没有国王,是连古馆在管控,如果出了事,仲夏会第一时间处理那边。

“崔因,钦图勒上台了。”里法尔继续试探他,“里尔赫斯该怎么办?”

崔因回避开他的眼神,嘀咕一声:

“只能听陛下的命令。”

里法尔打定了他心里有鬼。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解决仲夏,也不是解决崔因,而是另一个人。

里法尔得赌一把,他想要知道那件事的结果,如果答案是否定,那他的动机便不再正当了。

当晚,已过了午夜的钟声,谷城街道空无一人。

里法尔推开李斯珂尔的家门,发现后者正坐在椅子上,望着墙壁上的画像出神,他早有预料一般回过头,邀请里法尔坐下喝茶。

他很悠闲,似乎并不知道战争将要压迫整个谷城。

里法尔看着他起身去拿杯子和茶叶,尽管有被好好招待,但是里法尔并不屑于和他共用一张桌子。他提起椅子坐到一边,双腿交叠,看着起起伏伏的茶叶,他有了一丝嫌弃。

“神明,记得阿革森大火吗?”

李斯珂尔不慌不忙放下茶杯,没想切入正题。

阿革森大火。那大概是十多年前的一件事了。

那时候,仲夏还没上任,谷城的街道管治并不严格。某年的秋天,谷城的一户人家突然失火,众人合力都无法熄灭,那火焰扑腾着燃烧,直到引燃了第二家、第三家……商业街后的房子全都爆燃起来!

那场大火死伤人数并不算多,但因为在深夜发生,大多数人还没注意到就被火焰吞噬了。无人能够解释失火的原因,而“阿革森”在里尔赫斯语里就是“未解之谜”的意思。

十多年了,纵火的某人还没有悔恨之意。

“我干的。”里法尔敲着手指,神情悠然,居然还有些得意。

“神明知道那火烧了多久吗?”

“就两天。我大概猜到你想说什么了,是我,是我没错,可我就想看人间烟火而已,物理上的。”里法尔上挑眉毛,单手托腮神气起来,随意地在空中划了一刀短横,气流精准飞远切入,把李斯珂尔手上的茶杯切成两半,茶水稀里哗啦冒着热气流了一地。

“你在渴望什么?渴望我的赎罪?渴望着我说:‘啊,抱歉毁了你的家庭,毁了你的脸,毁了你那狗屁不通的人生?’少做点梦,看来你确实是想和我谈私事了,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往给我的那杯茶里放了什么……”

“我在战争后的第二天就会死去,你觉得我的复仇有意义吗?”

里法尔眯起眼睛打量着他,妄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到说谎的痕迹,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他真诚得可怕。

“要不要我再预言一下?”李斯珂尔起身去拿抹布,木头腿的咚咚声和里法尔那平静的心跳同声起落,他背对着里法尔,小声说着:

“迪斯安将会在战争第四天……”

他转身,那气浪呼啸而过,直直地砍翻他身后的柜子,木架一侧倾斜,瓶瓶罐罐噔噔咚咚顺着重力散架,灰尘铺天盖地,从他身后弥漫开来,直到最后一个玻璃瓶子摔碎,整个房子才恢复宁静。

本该是个贫穷的家庭,四面的蜡烛却点得旺盛,火苗扑闪扑闪,照亮了李斯珂尔那张丑陋的脸。

他在阴笑。

“……死亡。”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说辞?就只是因为你猜对了几次政治走向?”

“您来这不就是因为我的预言能力吗?因为你想要知道旮赫韦干会不会再次降世,可怜虫。”

李斯珂尔用抹布把桌子擦干净,叠了叠丢在地上,无所谓样地朝他摆摆手:“你想要知道答案吗?”

里法尔眉头一皱,沉默不语。

李斯珂尔低头抖着双臂,突然重重拍响桌子,狂笑起来,他一手捂着眼睛,笑得前仰后合,他瞪大眼睛假装紧缩眉头,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泪。

“这不是很有趣吗?我亲爱的神明大人、亲爱的旮赫韦干之子?”

真狂妄……里法尔感觉有一团火在心里灼烧,而引燃的东西竟然是被发现秘密的恼怒。没人知道旮赫韦干在他心里真正的地位究竟怎样,也没人在乎。他确实很想再见到他的父亲,索娜尔的时候,他后悔没有走近,而现在,战争既是可怖的绝望,也是给他最后一丝希望。

“如果我现在杀了你,是不是就可以证明你说的话全是虚的?”里法尔气得眼红,逐渐起了杀心,他假装迎合他的放肆,勾起一抹颤抖的微笑。

但李斯珂尔还是笑着,他单挑眉头,带着强烈的怀疑态度看着这个可怜的神明,最后摇摇头。

“来试试?”李斯珂尔展开双臂,低头抬眸阴笑。

里法尔急不可耐地想给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来个痛快,结果还没挥出手,左侧的房门“咚”一声打开了,未见其人,就见六枚菱形飞镖从黑暗的房间里嗖地闪过来,朝着里法尔的位置狠狠划去。

铁珠的声音。

里法尔立刻收手回身闪过,朝着房间飞出两道气浪,门框哐当一声被砸碎,从里面迅速溜出一个瘦小的身影,在蜡烛光下格外显眼地翻滚到李斯珂尔旁边,捏着几十柄菱形镖挡在前面。

里法尔认出来了,那是他的妹妹,天天嚷着崔因哥哥的疯姑娘芙拉。她嘴里叽叽咕咕咬着什么,然后站起身来,面对里法尔转动自己漂亮的黑眼睛,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浑身上下邋里邋遢,散发着一股霉臭味。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还有一个家伙,切维抱怨过他们家真的是“人才辈出”,每一个都很难下手。

很难下手?里法尔看着插在地上的菱形镖,锋利的划痕让原本就难看的地板更加破烂。这小姑娘只是装疯卖傻吗?还是她脑子有什么问题?

“呀呀,你的崔因哥哥可是在谋划一件大事呢。”里法尔试探着。

小姑娘愣住了,然后咯咯傻笑起来:“嘻嘻,他会成功的,他会回来和我结婚的。”

她露出自己手上的铁圈,嘴角上扬。

“如果崔因有意谋害你哥哥,你会怎么办呢?”

“那就杀掉他,就像你一样,不喜欢我哥哥的都去死好了。”

她还是笑着,用最单纯的笑脸说着可怕的话,她没有任何犹豫,踩着木桌腾空而起,回身射出手上的飞镖,呼啦呼啦划破尘埃,在空气中曲线回旋,下了狠手朝着神明刺去。

里法尔后悔来的时候没带什么武器,除了靠手指没了任何进攻的方法。他跳跃踩压飞镖,对那两个杂种挥出气刃,接着手指向上,刚要射出一道惊雷就被那飞镖砍伤,无奈只是勉强朝着天空射出闪电,没起任何作用,他们只能僵持。

李斯珂尔拉着芙拉,摇动肩膀闪过攻击,悠然自得哼起了小曲,这番蔑视的模样倒是让里法尔更加恼火,无奈,这飞镖就像苍蝇一样烦人——他是不介意弄出动静来的,于是,他伸手操纵云雾袭来,捏拳水汽扩散凝结,地面瞬间湿透,里法尔落地,木板立刻伸展冰面,刺啦刺啦迅速蔓延,一瞬间寒气逼人,速冻的威胁立刻朝着他们袭来。

那人终于出现了,金属铃铛声响起,鸣操着圆锤从二楼垂直而下,砸烂二楼木板,沙尘四散,热血气息砸破冰面,挡在了二人面前。鸣像疯狗一般使劲磨牙,唾液从嘴角流下,眼圈红红:“万能的主!为何要百般刁难我们这等可怜人?!”

里法尔暗叫不妙,冷汗直冒。

“鸣儿本来睡得好好的,干嘛打扰他嘛。”李斯珂尔微笑着搂着妹妹,那小姑娘手里的飞镖还没放下,腰间还有一大把,她也学着二哥的模样开始磨牙了。

完蛋,这下是真的没法打了。里法尔咬牙,他和鸣打过一架,是他逃跑而告终的。如此这般,结局已定,还是见好就收。

但问题是,他跑得掉吗?

里法尔的心脏猛地漏了一拍,他强装镇定,脚步却忍不住向后缩。

李斯珂尔看出了他的窘迫,居然给了一个台阶,可以让他衣冠整齐从大门滚蛋:“如果你现在道歉的话,可能还来得及。我要你的右手,你那只毁了无数美好家庭的右手。”

里法尔眉头一挑,觉得还不如被那个傻大个砍成肉泥来得舒服,他心想着就这样吧,僵持着也行,实在不行躲就是了,凡人总是比神明更容易疲惫。

里法尔刚要张口挑衅,门外帘子就被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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