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短兵相接的情景并没有出现。

说来旁人可能不信，那几百个人围上来的时候，中原中也明明知晓这儿是他未来埋骨之处，彼时居然仍有闲心去估量复仇者监狱总共的战力。

他倒也没观察得多仔细，粗看了几眼，只打心眼儿觉得百慕达当年运气着实不错，拼着一股劲儿活了下去不说，折腾一番后居然还有余力去救旁人，像那个叫币古皮诺的大块头，很明显没什么自我意志，武斗傀儡一个，不知道是如何被百慕达牵制成行尸走肉的——但这倒也证明这人说的九成九是实话，并非所有的彩虹之子都能靠自己的意志硬撑下来……夜之炎的奇迹，终究还是，太过难得。

只是在这费心费力的救助中，百慕达，这位一心复仇的彩虹之子，到底是对同为弃子的后继者们产生了怜悯，还是只是需要一支军队？如果是前者，那么是否代表复仇者与里包恩他们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这个貌若恶鬼的男人，浑身上下都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他的心中原中也不能相信；可在现任阿尔克巴雷诺看来，说不定会对此有另一种见解。

中原中也想，无论如何，他要将真相告诉他的朋友们，如果可以，还应尽可能地让他们都活下来。而为了实现这些，他必须活着回去。

“重力操作。”

少年走近一步，低眉说出这四个字。有风掀起他的衣袂，所有人都无比清晰地看见了他身上泛起的红光。

这个画面在他们的意识里只存在了一瞬，下一秒数千个人同时昏倒。唯一站立着的百慕达随意地望向那些下属们宁静如婴孩的脸孔，抬手挽来火焰，那只干枯如柴的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掐住了少年人的脖子，“你和我之间的距离，可要比你和我那帮下属之间的大得多。”一点一点地收缩了手掌，百慕达讥诮着一字一句道：就像现在，我要在这里杀了你，又有谁，能阻止我呢。

细小的红斑逐渐爬上中原中也的眼白，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延绵不断的痛楚之中，皮肉在被分离筋骨在被拉扯，整个世界都在颤抖旋转晕眩恍惚。

他剧烈地呼气、吸气，亲耳听见自己的心跳渐弱，在最最最接近死亡的那一刻里，第一次看见了荒霸吐的全貌。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他听见那个人说：

“中原中也，我不杀你……但你日后再回想起这一刻，必定会后悔于没能就地死去、命丧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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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平大叔第一次光顾乐乐轩的时候，距离彭格列的外交官彻底失联，已过了五十五天。

那么多人都在说他死了，一平听见后在家伤心了大半月。她这时也才十二岁，哪怕哭得昏天黑地、嗓子都哑了，心里也总盼着世上还有神迹。可是，十天过去了，二十天过去了，三十天过去了，数不清的人的泪水流淌过去了，中原中也依然没有回来。

整个彭格列总部都寂寂无声，仿佛那人的失踪不过是一粒沉湖的石子，轻盈的、被掐住喉咙的一条人命。一平意识到这是一种更为残忍的信号，也就是说她视为兄长的中原中也将被所有人三缄其口，也许一百年后只有她还记得。这并非她愿意见证的，但她亦违抗不了上位者这隐晦的意旨。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为中也哭泣，然后擦干眼泪，继续照常生活。于是小姑娘此刻坐在这里，和川平面对面地，吃拉面。

你还好吗？川平突然开口问她，语气中带了些为人父者特有的温和：你看起来像是被同班同学抢走了最心爱的钢笔一样难过。

一平抬起头，注视着对方——她并不认识他，显而易见。

但是她此时此刻太需要一个能承载她的喻体，不然、不然，又有何处可以容下她小孩子似的苦恼呢？

于是在这萍水相逢之处，小姑娘抹着泪，同对面的人絮絮地说了许多。

不过，虽然是纵||情之举，一平却也未忘记对故事里的种种加以修饰；一番话说到最后，竟也滴水不漏地没泄出半分信息。川平亦很给面子，拿出自己曾为人父的经验来哄了哄人，同时劝道：“你哥哥为这一趟丢了性命，必然也不是一无所获，你说他是神仙人物，便应知道神仙轻易死不了，且宽一宽心，回去歇着吧，想来你父母、亲戚不晓得比你还伤心多少倍呢。”

这话却正好戳在她心口上，一平无不伤感地摇摇头，道：“我们家里……本也没几个亲戚为他伤心的。”

川平眯起那双狐狸眼，抬手抿了口茶，没再言语。

小姑娘于是起身同他道别，男人眼瞧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了，这才将那碗自己没动几口的拉面推了过去，问：吃不吃？

中原中也翻身从屋梁上一跃而下，默不作声地拿起了筷子。川平就在一边看着这人吃面，脑子里过了几番刚才与一平的对话，敲敲桌子说：“看来彭格列真是把消息瞒住了。但奇怪的是你一个外交官死在外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再者你那名歌舞伎的噱头也就震慑震慑在白道上有势力的家族，百慕达又不忌讳这些，怎么他还跟着沢田纲吉一起噤上声了？”

中原中也被这一连串的发问弄得眼皮一跳，却又碍着这人身份不好说什么，只得模棱两可地回答：“我是有心传过消息，但那不是因为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了，没传过去么。”面上还是那副很无辜的样子。

这话倒没是没错，当日百慕达有心放水，把人掐晕后就松了劲没再下死手，反倒老神在在地把人扔地牢里了。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但这些事中原中也却无从得知，只是一朝天翻地覆，再醒来时他已身处熟悉的并盛町：夜风柔暖，院子里，有一夜夏潮落晚的紫薇。

中原中也彼时甚至无力说话，他的胃囊此时在不断收缩，直到酸液仿佛能烧穿肠子，喉咙如砂纸般干涸，以至于喉咙中挤出的气音都软弱无力。可尽管身体如此虚弱，他还是执意撑起眼皮，盯着房子干净的天花板，不肯就此昏昏睡去。

朝圣者牺牲了仅剩存活的可能性，为了寻求真理；他提前领取到冥王的意旨，之后之外的结局，竟是死里逃生。

自己到底为什么活了下来？

……想不明白。

中原中也喟然太息，转头去瞧院中紫薇花，下一瞬间却忽地瞪大双眼，呼吸艰难：

一张布满了奇异花纹的脸孔，正从玻璃窗的倒影上投向他的视网膜，隔开丛丛伤疤似的印痕，含着笑意的蓝眼睛冲他眨了眨眼。

不会弃文的。

但更新时间我也确实是定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