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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海上明月(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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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灰色的假山姿态优美峥嵘,像是舞者一样耸立在后花园里。水鸢躲在假山下,能够瞧见不同时间因太阳移动而产生的假山的阴影。假山下面有些凉快、长着些许杂草,又能看见后花园里某树抽出枝条延伸至假山上面的海棠。

水鸢整日坐在假山下的某块岩石上,头部被凸出的一块假山遮住。她把颜色发黄的图纸摊在自己腿上,手中则不停旋转着黑色的炭笔——一天下来她的手指便被木炭染得漆黑。水鸢偶尔抬起头来,可以看见春时盛开的、粉红色的海棠,还有金黄的日光在她头上旋转。

春日渐浓。最近的天气阴阴晴晴,有时看不见太阳,有时日光熹微。但水鸢很早听说南方的春天容易下雨——最近却总是没能下雨。于是水鸢便日复一日的躲在假山下,被和煦的春风烤的浑身暖融融。

假山之外不知为何总有琴声。古琴的声音本身是悠远的、空灵的,像是一汪散开的泉水,但是弹琴人弹的曲子显然比较欢快。水鸢近日里执迷于设计,根本无暇思考琴声究竟是从何处而来。那琴声大抵是从四面八方环绕而来的。

这些日子里水鸢不知为何能靠听琴宁神。从四面八方环绕而来的琴声虽然欢快,但也令人心神安定。因而在这些假山下的日子里,水鸢一股脑陷进了琴声给予她的不知何时开启、也不知何时结束的乐音的屏障里。

那天水鸢依旧像往常一般躲藏到了假山下。可惜那天南国的天气如她所料般的下雨了。她一开始出门的时候只觉得天气颇为阴暗、乌云在天空中打转纠缠,另外气温也闷热的过分、叫人难以忍受。她只似乎觉得那是下雨的前兆。

可南方的天气经常像那般,又阴又闷又热。因此她又想保持这个念头、又想打消这个念头。最终这个念头只好郁闷的挂在半空无疾而终。当她躲到假山下面不久的时候,天空中终于迟迟打响了第一声闷雷。

水鸢意识到时间已经晚了,她没有办法再躲回屋里去。因此她只好把图纸狠狠卷起来,再拼命塞到衣摆下面。至于她自己则尽可能躲到假山下不容易淋雨的地方去——她只能暂时躲一躲再赶快回去。

后花园假山的另一旁是一片竹林,竹林后藏着流音听雨榭。那时躲在假山下的水鸢出于紧张而并没有意识到,平日里那悠扬欢快的琴声此刻已然消失了。流音听雨榭的院子里,阿岚为阿弦打起浅赭色的雨伞。另一边阿弦的侍从为他缓缓披上朱红色的氅子,再将串着青玉珠子的金绶带为他缠在氅子上。

见一旁的阿弦迎着细雨轻轻抬起头来,阿岚便朝他道:“殿下啊,您真是每天都爱朝这边来。如今下了雨您偏又要走了。”

阿岚的话音刚落,阿弦便什么都不再说了。阿弦相信阿岚明白他为什么不再说话——他安静起来是真的安静,热闹起来也是真的热闹。倘若他想要避往安静处,没有人可以劝他走回喧嚣。况且他原本也不是个爱热闹的人——是命运叫他偏要做个爱笑爱热闹的人的。

倘若他不是个爱笑爱热闹的人,他便无法适应外头灯红酒绿的环境。但从灯红酒绿的环境里回来以后,他便只想安静。

阿弦记得以前外面的世界又华丽又迷乱,乱的像一场悲剧。父母的死、南意的觊觎、南烟的死、白太师的威逼……一切都随着南国针线般碎碎的毛毛细雨,一点一点夹杂着阿弦混乱痛苦的思绪,在阿弦的脑中拧作成模糊的一团。

阿弦与打伞的阿岚和侍从向前走着,走出了流音听雨榭的院门,又接着走出了竹林。

竹林外,假山连着那枝海棠的影子在细雨的笼罩下变得模糊不清。阿弦一行人倘若要回到后花园外的屋里去,则那块假山旁是必经之路。于是一行人想也没想便径直往假山旁走去。

待阿弦经过假山旁时,抬起头向四周环绕着望去。他除了一开始望见雨打海棠外,另在迈着步子往前走时,瞧见了被假山石遮住的、某个露出半边的青色的影子。阿弦见了那青色的影子开始觉得不对头。

阿弦伸出手,叫阿岚、侍从二人皆打伞往后靠,而自己则只身一人拿起浅赭色的雨伞,踮起步子轻身向前。他独自一人靠近了假山,又探头望进了假山洞里,方才望见了躲雨的水鸢。

阿弦道:“冥姑娘,你在这儿躲雨多久了?”

“不久……你有伞吗?我虽然身上没有几处淋湿的,但是我身上还带着有图纸呢。你要是有伞就好了。”躲在假山里掩着身子的水鸢身形微微弓着,双腿微微夹着,仿佛衣摆里面藏着什么东西——据她方才的话讲大抵是图纸。

水鸢一只手扶在腿上、似乎在按着什么东西,另一只手缓缓扶到了假山边上。她的脸庞自假山的空隙里斜侧着伸出来,一双眼睛正迥然有神的盯着阿弦。

打伞凑过来的阿弦见水鸢的脸突然从假山里猛地浮出来,顿时在心中觉得不可思议,又在脚上狠狠滑了一道。阿弦心中的颤抖随即带来的便是脚底滑坡的噩耗。他的整个腿脚连带身子顺着脚底的山石向后滑去——幸亏他扶及时扶住了假山壁,否则他便会连人带伞翻在雨里。

阿弦猛捏着伞的手此刻青筋暴起。他将强撑着的倾斜的身子捋直,方才又迈回了假山旁。他将自己的伞单独伸向水鸢,朝假山缝隙里轻声喊道:“冥姑娘,我有伞。”

“你有伞就好……”水鸢将身子背过阿弦,之后便将从前塞进衣服里的图纸拿了出来,又赶紧面向阿弦道:“你要有伞那就没事了。我今天出来本是要作图的,因此带了图纸。我淋湿了没有图纸淋湿了要紧,但是也要紧,因为会生病。”

水鸢说话的时候像是在嘀咕。她满心满眼都望在图纸上,只有一丝余光瞥见为她带伞来的阿弦。水鸢觉得他即使良心为自己带伞来,自己也不该多接触这个千人千面的怪人。因此她只好先承接他的好意,再把心思放回自己的事情上。

水鸢拿着图纸出了假山。阿弦在假山口打着那把浅赭色的雨伞等着她。等到水鸢一出来,她就来到了浅赭色的雨伞下。她想刻意与阿弦保持距离。因此伞下的两人并未靠得太近,而是之间隔着一道细长的伞柄,供阿弦一人自己拿着。

打伞的阿弦与伞下的水鸢在雨中走着。伞外的细雨浓密,雨声听着淅淅沥沥。阿弦在朦胧的雨中渐渐的慌了神——他忍不住望向与他之间隔着一个伞柄、在他看来却隔着一个世界的水鸢。水鸢的脸被垂髻死死遮着。

她是不愿意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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