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少主，商会的工作还有很多，之前约定好的行程只能延后了。”金摸摸他细软的发丝，看上去极其愧疚。

“没事的金，真的没事的，不用这么……愧疚……真的，”克拉斯托尔把刚收拾好的行李放回原处，金超出预料的愧疚让他有些茫然，“那，那你先忙，我自己待一会去？”

金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处理手上的活计，手上的动作有些抖，翻一页账本却不小心带起来一页。

克拉斯托尔没多想什么，回了自己的房间待着。

平时都是金计划旅行，我只负责玩，不如这次我来替他安排吧，绝对做出一个惊为天人的策划案，让他好好震惊一下。他这么想着，偷偷地从后院小门溜出了宅邸。

这要是换在平日里，所有仆人都会牢牢守住门口，没有金陪他绝对不放人。有了他小时候的前车之鉴，瑞希林简直是要把他保护在最精美的砗磲中一辈子。

但今时不同往日，瑞希林带他的纯血弟弟去孟菲斯城开会去了，仆从什么的也都一并带走，家里并没有留下几个人，这才给了克拉斯托尔可乘之机。

他小心翼翼地出了门，还特意拿了株珊瑚挡住他红艳艳的尾巴。

越自以为低调就越是显眼，这是婆罗斯的谚语，简直是真理。

克拉斯托尔出门没一会，那个欺负过他的哈尔托就又找上来。自从金收拾过那几个霸凌的孩子后，哈尔托家族的生意就一年不如一年，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故意的，可又有谁敢说呢？

弱者挥刀向更弱者，窝囊的哈尔托也就能欺负一下比他还窝囊的克拉斯托尔来解解气了。

人群围了上来，嫉妒斯洛伐彼洛斯家族的，以寻衅滋事为乐的，歧视他红色尾巴的，这些人根本不会放过他。这次克拉斯托尔将要面对的是大众的羞辱和谩骂，更为有趣的，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看乐子的氐人。

树大招风是真的，斯洛伐彼洛斯这个姓氏真的带给了他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他若是个普通人，那就浑浑噩噩在所有人之下过一辈子，可他偏偏是斯洛伐彼洛斯的贵公子，是这个第二黄金家族未来的主人。

他光鲜亮丽的袍子下面堆得全是烂泥，腐烂发着臭。

耳畔是那噩梦中出现百次千次的轰鸣感，克拉斯托尔眼前发黑，浑身颤抖，他拼尽全身力气向海面上游，水面却离他万丈远，尾巴反而千钧重。那些他所惧怕的言语、声音潮水一般袭来。

鼓膜好痛，头也要裂开了。他想着。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动了手，然后就来了第二个、第三个……

他高声尖叫，混血氐人的叫声更为凄厉，也更可怖。声音穿透所有人的心脏，传达他内心深处的惧怕。这声音将所有氐人撕成碎片，现场一片狼藉。

克拉斯托尔大脑一片空白，金，对，金，他想着，我要去找金，金保护我，我不会被伤害。

过于尖细的声音将他也撕裂开来，此时他的脑中只剩下了一个词：活着。他不想顶着斯洛伐彼洛斯的少主这个名头死在大街上，他不想和一群乌合之众死在一起。

忽地，一阵微风吹响他。之前他只能在海面上觉察的风如今来到了水底，来到了他的身边。恍惚中，一个蓝色长发女人的身影缓缓向他走来。

风神是察觉到他的存在了吗？风神也在为他的痛苦而感到悲伤吗？

不同寻常的力量充斥着他的身躯，蓝头发女人怀抱着他，像一个母亲抱着她刚生下的颖儿一样。蓝头发女人抱着他，泪水滑落，操纵者他的身体冲出残骸之中，将周围围观看戏的人杀了个一干二净。

“做壁上观的人，最后其身体也将筑成墙壁。”这是《杜阿特史诗》中的名句，克拉斯托尔之前读不懂，现在却完全明白了。

蓝头发女人再次上前拥住他，可他的身躯已经无法停止攻击，完全不由他的意志掌控。

“啊啊啊啊啊啊啊——”

“清醒一点，我是金。”

“金？”

“我是金，抱歉，我来晚了。”

再次醒来是在家中，一切如旧，毫无变化。克拉斯托尔只知道自己杀了很多氐人，只知道自己差点把金也杀了，只知道这一切由金所摆平。

·

吉尔伽美什本无意浏览这段记忆，但每个人获得蝶泪的那一刻于祂而言都是格外的有趣，祂不仅看到了克拉斯托尔在绝望中挥刀反击那些伤害他的人，而且真切地感受到了瓦尔塔哈尔上阿尔忒弥斯被欲望所污染的痛苦，感受到了祂的歇斯底里，控制可怜的氐人屠戮的样子。

遥远的彼岸，不知是谁在说话，祂仔细跟随那声音听去，那声音说：“迷失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是？”吉尔伽美什有些迷糊。

“识海对元素核心的影响越来越大了，再不出来就要被同化，困死在里面了。”

吉尔伽美什：“我想起来了，你是阿加雷斯。”

“……还行，影响没太大……快出来吧，我们要到邑所了。”

吉尔伽美什应下，只得快速向后翻找，看他昏迷最前的那段记忆去了。

·

他二人一进金陵城，就有种不祥的预感。熟悉的血腥气味刺激地克拉斯托尔脑海中又回想起了不友好的记忆。

“听话，别胡思乱想，咱们马上到驻地去。”金释放了温和安抚的光元素，轻轻地保护在克拉斯托尔周边。

到了商会的驻地一看，果然一片狼藉，满地的鲜血，不用猜都能明白这里发生了些什么。

金面色不好，从袖袋中掏出斗篷就给克拉斯托尔围上，兜帽严严实实盖住脸。他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少主，我送你回归墟。”

克拉斯托尔当然能感受到金陵城的危险，立即紧紧跟着金走。

金：“有人跟踪咱们。”

克拉斯托尔还有些大脑发蒙，金却突然停下了，一把扯下自己的蝶泪交给他，道：“一会你一定能见到那个和你一起到帝京的鹿克斯，我知道，祂就是吉尔伽美什殿下。你把我的蝶泪交给祂，听话。”

“哦哦好。”见他这个紧张模样，克拉斯托尔就索性不思考，金说什么他做什么。

金沉默了一瞬，又开口道：“我瞒了你很多事情。”

克拉斯托尔点点头道：“我其实知道的。”

金：“我是个偷窃时光的罪人，我原本的人生并不是这样，到了如今我已经看清楚了世界运行的轨迹。这三千多年已经足够了，真的。”

克拉斯托尔早就从别人那得知金活了三千多年的事实，但听他亲口说出还是十分震撼。

“轨迹是什么？我需要知道吗？”他问。

“那是不可说出的禁忌。”金说。

金的绿眸格外的平静，他道：“我的少主今日就要长大了。我想对你说一句对不起，还有一句对不起，你代为转交给吉尔伽美什殿下。”

“最后一件事了，我的少主，我的真名是……”

一枚箭矢破空而来，成为另一重禁忌的真名还未说出口，金就被贯穿了胸膛。一把长剑被人甩了过来，他被拦腰斩断。这剑的准头还格外的好，二人站的这么近，克拉斯托尔却毫发无伤。

“把那个人也抓住！”远远有人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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