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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青萍(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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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上死死钉着木板,一整个库房阴暗潮湿,漫着霉味,苏晓四面打量一下,掩上门,转过身去。

四人坐于地,手脚绑麻绳,口里塞布团,统共八只眼,齐齐瞪着她。

苏晓先将陈宜口里布团揪了下来:“昨夜怎么回事?”

陈宜不言语。

苏晓淡淡看了他少时,从袖子里拿出两条细绳,弯腰在陈宜眼前晃了晃:“识得么?”

陈宜盯着细绳,上头暗红斑驳着,依稀是血。

苏晓幽幽地一笑:“诏狱的鼠弹筝,听过没有?”

陈宜哆嗦了一下:“你敢动用私刑!动用酷刑?!”

苏晓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子:“这里可不是衙署,谁知道我对你用了刑?到了公堂上,你能不认你对我做了什么,我自然,也能不认我对你做了什么。”

陈宜吓得大气不敢出,只瞪着那两条绳子,苏晓冷冷一笑:“我能到江南来,你以为,我是靠趋炎附势亲族提携的那干废物么?我有什么手段,今日便让你试一试。”

说着将其余三人扫过:“你们也不急。”三人齐齐看向陈宜,呜呜哇哇一片。

“苏大人!”陈宜白着脸急声喊道,“都是孙时通余秉良逼晚生这么做的!”

苏晓冷笑道:“逼你做什么?”

陈宜慨慷陈词:“他们二人,怀据禽兽之心,欲设毒计陷害苏大人!”

“怎么设计?”

“他们二人逼晚生给苏大人酒中下药,在苏大人对晚生表妹行不轨之事时,再破门而入,捉奸在床,让世人以为苏大人是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苏大人,晚生是万分不愿的!可他们二人胁迫晚生,若晚生不从,便要革去晚生功名!晚生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举啊!”

苏晓忽然想起了齐濂,默了默:“下的是什么药?”

陈宜道:“逍遥散。”

苏晓拧眉道:“这是什么?”

陈宜两只眼瞟了她一瞟:“晚生据闻,此药,食之令人飘飘欲仙,不知身在何境,而后,嗯,气血刚健,分外爽快。”

苏晓默不作声,拿布团继续将陈宜的嘴塞上,也不理会身后一片呜哇,走出去栓上了门。

石如翠一人关在耳房里,绑在椅子上,苏晓将布团子取下了,又解开身上布条,石如翠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了下去:“苏大人,事是我做的,我认,你把我送去衙门罢。”

苏晓拉过来一张椅子,掸了掸灰坐下去,默了会,方开了口:“石姑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石如翠还是低着头:“表哥说,衙门里的大人逼他,用这法子赶跑苏大人,他若不这么做,功名就要被革了,表哥还说,苏大人不会在江南待多久的,苏大人一走,我们家受过苏大人恩惠,那些大人一定不放过我爹,他又有病,胆子又小,我只有一个爹了。”

顿了顿,头更低了,颈子折断了似的:“苏大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对不起你,你把我送去衙门罢。”

“石姑娘,”苏晓缓缓道,“你我初三才见的面,初五一早过来请我吃饭,所以陈宜是初四找的你罢。”

石如翠不由抬起了头。

“石姑娘,陈宜是举人,要革去举人的功名并不容易,而孙时通余秉良,他们几乎是一日之间想到了设局并说服了陈宜,是不是太快了?陈宜若是潜心修学,又怎能与那么多显赫的商贾之子谈笑风生?不要说你是他的表妹,就是任何一个姑娘,他就这么推出去,是不是太无耻了?”

石如翠苍白着脸:“表哥他······”

苏晓道:“石姑娘,我不信陈宜的话,但我信你的话,世路如此,所以人人身不由己,我也明白。”

石如翠望着苏晓,泪涌了出来,又死死咬着牙,咬着唇,拼命地想忍下哭声,苏晓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半晌,边上压抑的哭声成了低低的抽泣,“苏大人,我真的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他就算是骗我的,我也是答应了要去做这种下贱的事,我也不想做这种事,若我生下来是个男儿,我就接管了我爹的生意,有什么就冲着我来,我就不怕了,我不是个男子,我就只能做这些无耻下贱的事,只能做这些事。”

“石姑娘,”苏晓道,“不是的。”

石如翠泪眼朦胧望着苏晓:“什么,什么不是的?”

苏晓也望着石如翠,立起了身,立得端直笔挺:“石姑娘,你眼下也可以接管你爹的生意,是会艰难一些,但你想试一试么?”

半晌,又有一行泪从脸上滑了下去,石如翠缓缓地,点了一点头。

走出耳房,漫天仍是细密的雨丝,银针似的,庭中枝枝叶叶瑟缩不绝。

头一阵一阵地疼,苏晓按了按太阳穴,知道这是那逍遥散的余殃,沿回廊走去书房,叩了叩门:“大人。”

“进。”

进了门,顾允坐在书案前,背对着她:“打算怎么办?”

苏晓道:“石姑娘,我以为是宥过无大,而其余三人,若要公办必十分烦杂,不日便要去苏州,耽搁不起,我以为,还是直接放了罢。”

顾允道:“你自己看着办。”

苏晓道:“知道了。”顿了顿,“昨夜大人能找到我,是因为也派了人跟着我么,多谢大人了。”

顾允道:“不必,你我同来江南,我不会让你误了我的事。”

苏晓默了默,头似乎更疼了:“那些人说,给我下了药,那药,叫作逍遥散,药性,颇诡异,我,昨夜,我在这里有没有做什么,不大好的事?”

她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正因如此,更为恐怖,是做了什么太荒唐的事,以致她都不敢记住了?

顾允道:“没有。”

苏晓“嗯”了声,“那我就先走了。”

“苏巡按,”顾允蓦地开了口,重重地,将桌案叩了两下,“千万小心,这话是你自己说记住了的。”

苏晓只觉眼前一昏,手虚虚地抓了一抓,不由蹲身下去,咬住了牙,顾允不闻回应,回头一眼看见她埋头蹲在地上,登时立起身,几步走了上去:“苏晓,怎么了?”

“不要紧,”苏晓闭着眼,缓缓直起了身子,“头有些疼,喝些水就好了。”

坐了会,许成送来一碗汤,苏晓两手端起来闻了闻,葛粉调的,许久没有喝过了,仰首灌了几口,霍地一顿。

她昨夜是不是也喝了这个?是的,还是攥着一只手喝的,凉润纤长的手指,苏晓从碗里抬起头,打眼向右,是攥着他的手喝的。

美人。

还捧着他的脸,还要同他一起睡觉,牢牢地在榻上抱着他。

顾允见苏晓一张脸又徐徐地通红了,呆呆地盯着他:“苏晓?”

苏晓一声不吭。

顾允默了默:“好了,喝了汤,请个郎中来看一看,好不好。”

苏晓怔愣了,顾允这是在哄她?还是说,她现下其实还是在梦里呢?

苏晓放下了碗,伸出右手,一个开弓,重重地拍了拍右脸,不怎么疼,要伸出左手时,顾允握住了她的手腕,他凑了上来,仔细地看着她的脸:“怎么了?拍脸做什么?不疼么?”

隔得太近了,近得她一低眼,就能看见一张一合的唇,苏晓轻轻柔柔地,吹了一缕气进去。

椅子在地上刺啦一声,顾允起身退开几步,弯下腰急声咳了起来,唇上薄薄一层绀色。

“怎么了?”苏晓连忙起身,一把搡开椅子,抓着他的胳膊,“哪里难受?心口难受么?心悸么?”

顾允一边咳一边看了过来:“你、你、你。”

苏晓猛地撒开了手:“我、我、我。”

她方才是清醒的?她方才在干嘛?逍遥散的药劲恐怖如斯?

苏晓欲哭无泪,手忙脚乱了会,两手一拱,不住摇了起来:“我错了,你别恼,别恼,身子要紧,我错了,别恼,你别恼······”

半晌,顾允坐了回去,也不看她,要将窗子盯破了一样地盯:“十一,酉时,同福客栈。”

苏晓嗫嚅应了一声,悄悄抬起眼往他脸上瞟了瞟,是好些了,才要收了目光,却瞥见耳根那里,悄然弯着只烫熟的虾。

苏晓震了震。

顾允仍盯着窗子:“苏巡按,你还不走?”

“走的走的。”苏晓又连连拱了拱手,大步流星冲了出去,上了回廊,步子才放慢了。

她明白顾允为何对她冷淡了。

不论这一日一夜,往日她对他也称得上是又搂又抱,虽说皆有情由,可他未必能泰然受之,这是君子端方,十分的不好意思了,所以才如此委婉地远着她,并非真的厌烦。

长廊外,春雨润如油,万物滋媚可爱。

“这下不好办了,”孙时通叉着腰,在地上团团地转,“这回要栽了,顾允来了呀!”

余秉良睃了他一睃,一个不留神,还当是个紫红的桶在地上滚:“未必是他呀。”

“怎么不是?”孙时通住了脚,“不是他,那夜还是谁将苏晓带走的?难不成还有什么天兵天将来帮他?”

余秉良沉吟道:“顾允,我们都是听过的,狠绝呀!可你看,陈宜那几个,不都是好端端回来了,不像他干的。”

孙时通忖了忖:“那会是谁干的呢?”

余秉良摇了摇头:“我看,苏晓根本就没信石如翠,这是他早有防备。”

孙时通一拂袖,一屁股撞回太师椅:“看来就是这样了,我早就知道,女人怎么成得了事!那个该死的陈宜,还说什么万无一失!”

话音方落,小童在门外道:“孙大人,衙门里过来人了,说巡按衙门的苏大人到衙门里去了。”

两人相看一眼。

苏晓已坐在厅内等了一会了,一打眼看见孙余两人过来,走了出去,孙时通笑道:“苏巡按来了,方才公务,不在衙门里,教苏巡按久等了。”

苏晓将两人扫了扫,春风一笑:“二位大人又是一起的,真是情比金坚。”

孙时通笑出一排黄牙:“苏巡按说笑了嘛。”

苏晓顿了顿,正色道:“我呢,立时就要走了,在南京这几日,仰仗二位颇多,特来辞行。”

孙时通也不笑了:“苏巡按要走了?”

余秉良接了话:“苏巡按这是要走去哪呢?”

苏晓笑道:“南直隶的丝绸生意,一在南京,二在苏州,我呢,想去苏州看一看。”

余秉良笑着点一点头:“那我们是要为苏大人送个行的,老孙,还是在醉仙楼?”

“不必了,”苏晓笑道,“怎么好再教两位破费呢,原是该我请的,只是身无长物了,还望海涵啊。”说着一拱手:“也不打搅两位了,告辞。”

苏晓一走,两人踱进厅,孙时通阴沉沉道:“他这是真跟丝绸杠上了?”

余秉良眯着眼:“他要去苏州,何必还特意来同我们说一声?我们可是才设的局,你看他方才,反倒眉飞色舞,城府委实不浅啊。”

砰一声,孙时通蹦起来一拍案:“声东击西!我知道了,这是声东击西!他一准不是去苏州,他去苏州能成什么事?要钱,要钱得去扬州呀!”

余秉良微微一笑:“不错,之前的线报,顾允是在淮安,再走那么几日,不就是到扬州了。”

孙时通颔首:“还是找几个人盯着他,再给扬州那些盐商去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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