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春晓 > 第59章 青萍(二)

第59章 青萍(二)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朱以清思索了会:“要我没有的东西。”

顾允点头应允,朱以清才喜孜孜要同他拉勾,顾允道:“殿下,你还记得周寿么?”

朱以清缩回了手:“记得,他不是被皇爷爷砍头了么?”

顾允道:“殿下还记得那日在臣门前的事么?”

“记得,”朱以清眉飞色舞,“他要欺负顾先生,被我赶跑了。”

顾允道:“殿下觉得自己为什么能赶跑他?”

朱以清肃了肃脸色:“嗯,因为他怕我。”

顾允道:“殿下,他为何会怕你?”

朱以清将下巴一抬:“因为他怕皇爷爷,所以也怕我!”

“是的,”顾允道,“因为天子手上握着生杀予夺的权柄,所以他会怕万岁爷,也会怕殿下,殿下觉着,这样好么?”

朱以清不则声。

顾允道:“殿下,以后想让旁人听你的话,应该用道理,而非恫吓。”

朱以清急声反问:“那顾先生怎么不用道理说服他?”

顾允道:“用道理说服不了,才要想别的手段。”

朱以清将脸一撇:“那为什么还要先试,真是麻烦,怎么不直接将他吓跑?!”

顾允摇了摇头:“殿下不记得了么,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天子不循法理道义,手上的权柄也会被人夺去——”

“那是他们太没用了!”朱以清捏紧拳头将座位一捶,“若人人都怕我,就没有人敢拿去我的东西!”

顾允定睛看了看他:“殿下,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人人本都是怕死的,但若天子让臣民畏如虎狼,生不如死,那么他们什么都不会怕了。”

“停车!停车!”朱以清一张脸涨得通红,身子探去连连拽车帘,“我要下车!我要下车!”

贺平勒停了马,朱以清甩开车帘纵身跳了下去,冯谦急了:“哎哟喂,殿下!这是怎么了这是?”

顾允跟了出去,一声“殿下”甫出口,朱以清一回头连珠炮似的喊道:“你一点都没有舍不得我,你就是嫌我那时候做错了!来训斥我的!你去江南了,我也不要你当我的老师了!娘亲说了,裴学士会来给我讲书,我用不着你了!”

“冯谦!”朱以清蹬蹬地迈向轿子,“我要回去了!回去了!”

“殿下,”顾允望着他的背影,“那臣,与殿下,来日再见了。”

朱以清步子一滞,僵了片时,一转身往回跑,直撞进顾允怀里,两手伸进氅衣内紧紧抱住了他,抱了会,手松了,呜呜地哭了起来:“顾先生,你的玉带子太冰了,硌我,它硌我,它硌我!”

越哭越大声,贺平想笑又不能,仰头望天,眼梢里,不防顾允蹲了下去。

朱以清止了哭声,看着顾允伸出手来,搂住了他的肩头,脸贴到了耳边,嗓音轻轻的:“殿下,臣没有怪你,殿下帮臣赶跑了周寿,臣很高兴,马车里说的话,殿下要记着,好么?”

朱以清抽噎着点头:“顾先生,我知道的,我就是好生气,我会记住的。”

“那殿下记着,马车里说的话,也不告诉旁人,好么?”

“顾先生,我不告诉旁人,谁都不会对他们说。”

“殿下还要记得好好吃饭,要早些睡觉,等臣回来,看看殿下长高多少了,好不好?”

“好,我都记住的,顾先生,我会等你回来的。”

远岚苍翠,依着一轮酡红的日,江波上,征帆去棹,来往如云。

苏晓拿手腕揩去额上细汗,二月半,江南已十分暖了,拽了拽肩头包裹,从水西门入了城。

一进城便在内秦淮河上雇了艘小船,悠悠荡去淮清桥。

艄公一张脸干皱的,是常年风吹日晒,眼却笑得很亮,娴熟地摇着橹:“小爷这是头一回进南京城?”

苏晓收回了四处张望的目光,笑道:“是呀,老伯。”

艄公呵呵笑道:“南京可是当年洪德爷爷待过的,可是个好地方,那些读书人一上船就可劲地夸呀,画呀船呀,金呀粉呀,都是好听得很的话。”

苏晓笑道:“画船箫鼓,金粉楼台。”

艄公笑道:“诶,就是这个!”

苏晓立在船头,也不留心过了几座桥,月色渐渐下来了,溶溶漾在清波上,夹岸碧桃烟柳间,缀上了朱户绿窗,绮栏绣帘。

艄公笑着指点:“这些都是河房,过了武定桥,河房就多了,到了学官那块,就更发多了,河房好是好的,只是太贵了,一个月的租金,就要五六两呀!”

苏晓笑着点头,再过一座桥,果然,周遭灯船更密了,错落在月影波光上,合了眼,扑面水风香雾,笙笛箫鼓婉转悠扬。

她是真到了富贵红尘地了。

到淮清桥上岸,已近亥时,一路走去巡按衙门,叩了好一会门,才有一张浑圆脸从门缝里伸出来,一张口,酒气直喷:“大晚上的你干什么!”

苏晓道:“赴任。”

“去你的夫人!”浑圆脸立时倒眉竖眼,“到我们衙门口来发疯!快走!快走!”

说着就要合上门,苏晓抬高了声音,正色道:“我是苏晓,新上任的南直隶巡按御史,来赴任。”

浑圆脸怔了怔,猛地一激灵,酒猛醒了大半,只舌头似乎醉了:“你、你、你是苏大人,苏、苏、苏大人,你往里边请、请······”

门口至大堂的灯一路点亮了,照得四下如白昼。

文德至得到消息,着实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个巡按大人来得这么快,半信半疑往大堂赶。

远远张望,堂内只一人孤身坐着,半个随从也无,模样气度虽不差,却是一身寒素的蓝棉布袍子,手边还放着个青布包裹,心里越发打起了鼓。

脸上却堆好了笑,进了门,当头一揖:“小人文德至,见过苏大人。”

苏晓将文德至打量了一下,瘦细得竹竿似的,挑着件罗袍,两颧鼓起,下颌一缩,似只仓鼠。

“你是这里的书吏?”

文德至点头笑道:“小人是的,小人在巡按衙门里待了十好几年了。”脸上的笑越发张大了:“苏大人来得可真是快,想来是苏大人来赴任,天公都作美,一路顺风又顺水。”

苏晓从包裹中取出关防与吏部文书:“我是星夜兼程赶来的,所以快些。”

文德至伸长脖子将关防文书盯了盯:“苏大人这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辛苦了,小人知道了苏大人过来的消息,真是日日都盼着,心里是又期冀,又担惊的,生怕这一路呀,有什么匪寇不长眼,冒犯到苏大人头上。”

苏晓不言语。

文德至笑道:“苏大人有所不知罢,旧年两广有个县的县令赴任时,被贼寇抢了,那贼首拿了文书,大摇大摆坐堂,倒当了十好几日官呢。”顿了顿,慨然道:“不过,假的就是假的,苏大人说是不是,那贼首大字不识几个,怎么做得了县令嘛!”

苏晓一笑:“四书五经,你随便挑一篇问罢,我背给你听。”

“哎呀!”文德至连连摆手笑道,“苏大人这真是误会小人了,小人再有眼无珠,见苏大人这般气度,自然是万岁爷钦点的人中龙凤了!”

苏晓背着包裹起了身:“带我去后头住的地方罢。”

文德至一虑才平,一虑又起,上一任巡按被捉去后,那些杂役镇日吃酒赌博,住的屋子似乎还没清扫。

文德至笑道:“小人自从晓得苏大人要来,都叫人将后堂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苏晓道:“有劳。”

文德至笑道:“只是不晓得苏大人几时到,怕落了灰,每隔十日,我们就再扫一次。”说着一摆头:“真是太不巧了,明日正要扫一次,眼下恐怕又落了灰了,苏大人且坐坐,小人即刻叫几个人再扫扫。”

苏晓点一点头:“看来南京的灰,不小。”

文德至依旧笑颜灿烂,一哈腰:“那苏大人坐坐,小人去清清灰。”

翌日,苏晓起了个大早,在巡按衙门里绕了两圈,要吃早饭时,文德至拿着个烫金红帖子来了:“苏大人,户部孙尚书今晚在醉仙楼设宴请苏大人呢。”

南京户部尚书孙时通,她头一个要打交道的,帖子下得倒快,比她还心急。

苏晓笑道:“倒是该我先去拜访孙尚书的。”

文德至笑道:“苏大人可是巡按御史,万岁爷派到南京来的人,这些人当然都是要高看苏大人的。”

一对绛纱灯风中轻摇,灯下,两个粉面朱唇的紫衣小童含笑侍立。

苏晓和文德至走上前,一道明身份,两小童一躬到底,引着她进了楼,到了二楼雅室,过不多时,一干人鱼贯而入,都是方巾缎袍,打头的两个,一个高而胖,一个矮而胖,似乎冬瓜南瓜来相会。

文德至压着嗓子:“苏大人,那个矮些的,就是户部尚书孙大人,高些的呢,就是操江御史余大人。”

昔年迁都,南京留下六部,个中户工二部颇有实权,此外,还有专为漕运而设的操江御史。

“苏巡按!”一行人走上来,孙时通先开了口,兴致昂扬,“苏巡按这做客人的,倒比我们来得都早了。”

苏晓笑道:“小弟一早听闻南京十六楼,心痒难耐啊。”

孙时通哈哈大笑:“那苏老弟觉着如何?苏老弟到了南京,公务之外,正好消受消受了。”

众人依序坐定,官话打了一番,美酒饮过几轮,苏晓才伸筷子去夹鲥鱼,孙时通笑道:“苏老弟,这么喝酒太索然了,叫几个小唱来侑酒,怎么样?”

苏晓只好收回手:“我自然入乡随俗。”

余秉良笑唉一声:“苏老弟这话就不对了,这小唱么原就是京城的俗嘛,只不过到我们南京,增华光大了。”

席上哄笑,少时,几个小唱推门入内,皆是色泽鲜艳的纱罗薄衫,敷粉似雪,唇上胭脂浓艳欲滴,当中一个直取苏晓。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