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课，书都还没合上，秦词又趴下了。
言漺则是把生物书合上，翻回第一页，写上自己的名字。
其他的书也是这样，一本一本的写，跟签售会似的。
秦词的头发是自来卷，打小就有点毛躁，梳头发对她来说是件很难的事，能把自己梳哭的那种。
每一次头发打结她试了两下解不开，整个人便不耐烦的去客厅抄剪刀，给头发来个一刀两断。
因为头发的缘故，上小学的时候，班里的小朋友还给她起了个‘小洋人’的外号。
签到一半，言漺突然觉得胳膊窸窸窣窣的痒。
他偏头一看。
秦词有一缕头发搭到了他的手上，被风吹着，在手臂上刮来刮去的，不怪他觉得痒。
言漺轻轻的拿起来，给她放到桌上。
但过了一会儿，他不死心似的又拿起来，放回自己的胳膊上。
放自己手上，总比一会儿不小心掉进两张桌子接缝里被夹到强吧，他觉得。
......
“阿妍！”这风风火火的脚步声老远就朝他们袭来了。
人从后门窜进来，像道白色的闪电，铺天盖地的朝她劈过来，将她拢住，并附上大大的熊抱。
言漌：“宝贝，我想死你了。”
“我也想你。”秦词拍着她背上的书包。
“屁嘞！”言漌满脸不信，“想也不见你上楼探望探望我，这都过去一整个上午了。”
秦词：“额......”
言漺从秦词后面窜出来，补刀：“她一下课就睡觉，哪有时间上楼探望你。”
秦词偏头剜了他一眼：“闭嘴！”
他绕到两人前面，抓起言漌的书包把人往外拖，“走了，先回家吃饭，下午还要上课。”
“言漺你放开！我自己走。”言漌蹬腿挣扎道。
言漺拿她没辙，撒了手，眼看着她跟弹簧似的往秦词那边歪。
秦词无声的笑着，“走吧。”
两个姑娘走在前面，言漺插兜跟着后面。
两人兴冲冲地边聊边走，拐角时言漌没太注意，擦肩撞到了正走上来的万通。
言漌：“不好意思，我没看到，不好意思。”
楼梯靠里的秦词也向他微微颔首致歉，“你没事吧，班长。”
万通下意识看了眼手里拎着的酸辣粉，幸好汤没洒出来，安然无恙，“我没事。”
不过等三个人过去，万通已然觉得不可思议。
“——震惊.jpg！”
每个班的班长可以带手机到教室来方便应对一些小状况，万通回了教室，便鬼使神差地摸出了手机。
“墙墙，我要投稿。”
万通对着大八中表白墙敲敲打打，好不容易敲出一行字，没过几秒又删掉重新编辑：“两位...不对，三位年级大佬居然认识！什么情况？”
郑英拿掉脸上的老花镜，撑着膝盖起身，“快洗手吃饭，我给你们拿点喝的。”
“——谢谢姥姥。”
反正家里也没人，秦词就被言漌拉着去自己家吃午饭。
秦词走流程似的客气了一下：“真是不好意思，昨天蹭床，今天我又来蹭吃蹭喝的。”
坐她对面的言漺轻嗤了声，不太习惯她这副客套样儿。
“说什么呢，”言漌给她碗里添了满满一勺虾仁腰果混合物，“尝尝这个腰果炒虾仁，这个腰果可脆了！”
“这......你也太爱我了，”她看着碗里满满当当的菜。
秦词夹起来一颗，顿了顿才放进嘴里，细细嚼。
言漺看向秦词，她像个松鼠一样慢慢咀嚼那颗腰果。
郑英：“来，阿妍，喝汽水。”
白桃味的，玻璃瓶身上凝了些水珠，一看就知道是言漌的口味。
秦词：“谢谢姥姥。”
她两颊鼓鼓的，朝郑英微微颔首地样子，更像松鼠了。
言漺笑着，提着筷子扫了一眼菜，最后加了块软烂的排骨进碗。
郑英：“阿妍，我听妹妹有时候叫你点点，你是有很多个小名吗？”
秦词拧开汽水刚要喝，不得不先放下，回话，“其实我就点点这一个小名，因为我出生的时候脖子上有一片点状的胎记，身边人叫我阿妍更多是因为我上小学之前是叫秦予妍，可能他们叫习惯了。”
“我爸妈他们很多时候也是喊我阿妍，很少叫我点点，估计是觉得不太好听吧。”
秦家兄妹的母亲是教历史的，而父亲是教汉语言文学的老师，他们兄妹二人的名字，汉文、予妍便是由此而来，只不过秦词是她爸妈老来得子，从小就备受宠爱，母亲觉得丈夫给女儿起的这名字太草率了，所以上小学前给她改了名字。
自此，予妍二字便只有亲近之人方才知晓。
“这样啊，我记得以前妹妹给我看你们的照片的时候，你脖子上是有一片胎记。”郑英下意识看了眼她的脖子，“不过现在好像长没了。”
秦词捂了一下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其实还在的，只是被我遮起来了。”
“遮住了，为什么？”言漌也凑过去看她脖子，“昨天我就奇怪你的胎记怎么不见了。”
“我觉得不好看，所以拿它试试我新买的遮瑕好不好用，”秦词拿起筷子继续吃饭，“看你们这反应......看来我的遮瑕效果还不错。 ”
说完，秦词便低着头挑拣着碗里的米粒，言漺看她这样，很快的蹙了下眉。
这胎记对于秦词来说，一直存在着某种特殊的情分。
她刚上幼儿园那会儿，班级里就有小帮派，那些不喜欢她的小孩会说她的胎记奇怪。
“为什么你的脖子和我们的不一样，你好奇怪。”
秦词：“我妈妈说我出生就有了，我也不知道。”
“这一点那一点，灰灰脏脏的，一点也不好看。”
“就是，你是不是很久才洗一回澡啊，真是个怪小孩。”
你一句我一句，他们不懂什么叫做不嫌事大，只会觉得好玩便会跟着附和。
秦词捏着拳头：“我不是怪小孩。”
“你就是！丑八怪、怪小孩！”
秦词被逼急了，噙着泪冲人乱挥拳，“我不是怪小孩！”
情绪有些激动，脖子上的胎记不一会儿颜色看着感觉更深了。
“你们看，她炸毛了，好像电视里狮子狗一样。”
“秦词，丑八怪，长着印记的丑八怪。”
几人将她围住，一边转圈一边喊，像是宣判，像是欢呼。
“我不是丑八怪。”她抓狂地撞向围着她的小孩，“你们，走开！”
结果，却只换来嘲笑与辱骂。
每个幼儿班有自由活动时间，言漺听见了滑梯后的动静。
“阿妍！”他捏着拳头跑过来，挡在她前面。
秦词瘪着嘴，低头用手臂抹了把眼泪，“哥哥，我不是怪物。”
“阿妍别怕，哥哥在。”言漺将人护在身后，恶狠狠地盯着他们，“道歉。”
好言软语并不会换来道歉，这几个孩子压根不顾，甚至还挑衅地冲他们吐舌头，“我们说得没错啊，她的胎记本来就不好看。”
言漺：“我再说一次，向我妹妹道歉！”
言漌跑得有些慢，此时也突然从旁跳出来，也跟着挡在秦词前面：“欺负女孩子，你们才是丑八怪。”
“你说什么！”
言漌冲他们吐舌头，做鬼脸：“我说，你们才是丑八怪！”
小孩子一不高兴是分毫不懂得掩藏的，双方跟火柴似的，三言两语就摩擦得火星四溅。
几人扭打在一起，扯头发的扯头发，咬人的咬人，场面异常激烈。
不过，最后的战况却不太好看，言漌今早出门编的辫子都炸开了，言漺脸被刮破了，秦词眼睛肿得跟桃似的。
幸好被其他小朋友报告给老师，及时制止，最后由校方通知家长来学校调和才把这场闹剧收场的。
姜如沁和宋莱看了眼墙角站着的三小只，连忙上前园长握手致歉：“不好意思园长，给你添麻烦了。”
校长：“幸好几个孩子都没出什么大事，先带着他们回去吧。”
秦词被母亲抱起后，委屈的趴进母亲的肩窝里抽泣，“妈妈，我不想上幼儿园了。”
姜如沁：“阿妍不怕，妈妈带你回家。”
“你俩长本事了，才幼儿园就学会和人打架啦，”宋莱拿着根筷子，吓唬兄妹俩，“都给我蹲好了。”
“他们该打，”言漺捏着耳朵乖乖蹲着，却不忘反驳。
“妈，是那些小孩先欺负阿妍的，”言漌不忿，直接不蹲了，她站起来，“哥哥这才出手打他们，你为什么要骂哥哥。”
宋莱顿了顿，一句话总结，“打架总归是不对的，你们应该寻求老师的帮助，而不是冲动打人。”
“妈妈你是大坏蛋！”言漌顶着炸毛的辫子气冲冲跑回房间。
“莱姨，”门外传来弱弱的声音，“莱姨，我想找哥哥。”
“是阿妍！”言漺面露喜色，准备去开门。
“不许动，”宋莱朝门去，走前还用筷子指了下他，“言漺你给我蹲好了。”
宋莱蹲下去，摸了摸秦词的小奶膘，“乖乖，你怎么来了？”
秦词走近些，泪眼莹莹，她抓着宋莱衣服前的丝巾，“莱姨，可不可以......不要打哥哥，他是因为我才打架的。”
宋莱：“乖乖，阿姨没打他。”
“阿妍，”言漺跑出来，“我没事，你看。”
怕小姑娘不信，他还原地转了一圈给她看。
“你骗人，你脸都破了。”秦词盯着他的下巴上的破口，表情更委屈了，“对不起，哥哥。”
言漺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这是打架的时候弄的，不是我妈干的。”
秦词悄悄瞥了眼宋莱，又看向他，小声地嘟囔，“真的吗？”
宋莱与姜如沁相识一笑，拿这两个小团子没办法。
“真的，”言漺拍着胸脯，“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对不起，”小姑娘低头抹了把眼泪，但胸腔止不住的抽噎，“你一定很疼。”
“哥哥不疼，别哭了。”言漺捏着袖子给她蘸眼泪：“妈妈说女孩子受伤会很疼的，所以阿妍那么怕疼，不可以受伤的。”
......
汽水渐渐变成失去凉意，喝起来感觉比刚才还甜腻。
从小到大他护了她那么久的自尊心，始终还是让那些讨厌的人钻了空子，让她产生了讨厌自己身体的想法了吗？
又或者，真的只是单纯的臭美？
言漺想不通。
“其实......叫点点不难听的。”他情不自禁地说。
秦词有些诧异：？
郑英笑着推了一下老花镜，“小女孩爱美也不奇怪，不过你们这个年纪那用得上什么遮瑕啊。”
言漌跟着帮腔：“是啊，我们阿妍长这么好看，叫什么都好听。”
秦词先看了眼言漺，又偏过去看着言漌，勉强地扯了一下嘴角，“我谢谢你了姐。”
言漌：“客气啥啊老妹儿。”
言漌乡音十足的这句话逗笑了桌上的众人。言漺笑得低下了头，两边肩膀都在抖动。
郑英偏头看了眼言漺，“我很少见哥哥笑得这么开心过，平时看着冷冷的，我还以为他的性子跟他的名字一样。”
她拿起水杯碰了一下言漌的汽水瓶子，“看来你们三个感情是真的不一般，以后也要这样知道吗？”
漺：净也、冷也。
明明是这么冷的字，但秦词却觉得言漺其实是个臭屁又滚烫的人。
“我哥？”言漌呵了一声，“姥姥你别被他外表骗了，他心里的小九九多得很。”
“啧。言漺在桌下抬脚踩了她一下。
言漌在椅子上缩了一下：“干嘛踩我！”
言漌拖着凳子靠过去，她扒拉着秦词的袖子，另一只手指向言漺，“你同桌欺负我。”
“等着啊，”秦词把手伸进口袋。
没过几秒，她掏出了一把由手指比成的枪。
她把枪口对向言漺眯着一只眼睛瞄准。
本以为他会视而不见，没想到言漺竟然举起双手，主动配合她。
他还说，“女侠饶命。”
“砰！”秦词给自己配音。
她吹了吹指头比成的枪口，又酷又拽的说，“不好意思，晚了。”
“以后看着我姐们儿绕着点走，懂吗？”
言漌长舒了口气，小人得志的把椅子挪回原位，“大仇得报，痛快了！”
秦词看着言漺张扬地笑，表情还带着一点点微弱的挑衅。
而言漺则是偏过头，后知后觉地捂着胸口，仿佛真被什么击中了似的......
秦词：“喂，你戏过了。”
言漺：“还行吧，陪你幼稚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