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邓警官。”
棠憎将抽屉里的钥匙交给他后，就躺下休息，没多久关门声响起，屋子重归寂静。
棠憎所处的病房位于高层，旁边就是巨大的观景窗，在床上能看到底下车水马龙，房子参差毗邻，到了晚上，人间烟火如同点点星光逐一亮起，宛如倒散的天幕。
警方对于他的保护可谓说是十分严密，就连进来换药的护士，都需要摘下口罩确认身份。
棠憎白日里就一个人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发呆，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的状态。
直到第三天，邓警官再次来看他，这次身后竟然还跟了位熟人。
凃鸣依旧穿着长袖长裤，额头的纱布已经取下，露出里面粉嫩的新肉，只是蜈蚣似的缝线横亘在他略显清秀的小脸上，稍显违和。
“哥！”
猛一见到棠憎，凃鸣激动的就要扑过来，被邓警官眼疾手快的握住后脖颈。
“喂喂喂，你这小子，来的路上我怎么跟你说的，见着人了不要激动，他现在太虚弱，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被你压死了。”
“噢，噢好……”
凃鸣点头如捣蒜，邓警官这才放开他，走到旁边接电话去了，凃鸣小心翼翼走近病床，只是一看到棠憎这副病怏怏仿佛下一刻就要去了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说话间都带了哭腔。
“棠哥，你怎么会伤成这样？是谁打的你？不会是……”
他话头突然顿住，小心翼翼地瞥了房间另一侧还在打电话的邓警官一眼，噤了声。
棠憎：“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啊哥，你好几天没去学校，我只能去你家楼下等你，等了好多天，今天正好碰上邓警官，才知道你竟然住院了……”
说着，凃鸣似是又要哭，棠憎无奈道：“别哭了。”
“好，好。”凃鸣抿紧嘴巴，重重点头，一张清隽斯文的小脸轻微蹙起。
棠憎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凃鸣这种欢喜与悲伤都这般强烈的人，热情的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而邓警官挂掉电话，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作为伤者的棠憎欲言又止细心安慰，往前费劲说话时牵拉到伤口，忍不住轻微皱眉，而作为看望者的小屁孩却瘪起嘴眼泪汪汪要哭不哭。
“喂！”邓警官一把大手拍到凃鸣背上，险些将人打趴下，“男子汉大丈夫，男儿有泪不轻弹，给我挺起胸膛！”
凃鸣咳了两声，脸色瞬间就白了，棠憎猜测估计是打到他以前伤处，赶忙让邓警官放下手，询问对面：“没事吧？”
凃鸣轻轻摇了摇头，可脸上的惨白却是半天退不下去，疼得话都险些说不出来。
“年纪轻轻身体这么差，得注意锻炼，下次我带你晨跑。”
邓警官并不知道内情，只当凃鸣不爱运动身体孱弱，棠憎盯着他看了两秒，似是在思考，终于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凃鸣却突然抢先一步开口：“确实需要好好锻炼。”
他看向棠憎：“这样的话再遇到危险，就不会让棠哥一个人顶了。”
凃鸣似乎意有所指，但又似乎只是随口说出，邓警官十分满意，又劝慰道：“不过不用担心，有我们在，不会再让你们遇到像这次这样的危险了。”
邓警官待了没多长时间就被所里的事情叫走，屋子里只剩下凃鸣与棠憎二人，凃鸣替他削了个水果，一边问起他受伤的事。
“我听邓警官说你是在家具市场为了救别人和凶手搏斗……”看着病床上的棠憎，凃鸣眼里满是后怕：“哥，你就不怕吗？”
怕吗？
棠憎当时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常常半夜惊醒，身上伤口处密密麻麻的蚁爬感十分难受。
只是他刚入院没多久时，那对小情侣中的女生来看望过他，说是感谢他救自己与她男朋友。
女生眼睛红红的，不知道哭过多少次，她说她们今年本来打算结婚了，这次去家具市场就是为了装修新房。
她说已经和男生约定好蜜月旅行要去的地方，男生成天忙工作，本来还说这次终于能够好好陪她。
谁知突然遇到这样的事。
说着，女生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她擦着眼角，勉强笑道，“婚礼会正常举行，蜜月我们也会去。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够来参加。”
她留下了一封请柬，火红的请柬上烫金的囍字灼痛了棠憎的眼，里面的字体清秀娟丽，一笔一划都带了主人的情丝。
可是有情人已经天人永隔。
如果他当时再快一点，再努力一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哥？”
凃鸣又叫了他两声，棠憎回神，才见凃鸣拿着手机：“你想吃什么？我叫个外卖。”
“不用了。”棠憎往后躺了躺，闭眼，“没什么胃口。”
“你也早些回去吧，晚了外面不安全。”
凃鸣其实是想留下来陪着照顾棠憎，奈何棠憎坚持让他回去，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趁着太阳落山前离开了医院。
但是自从得知棠憎在哪后，凃鸣基本上每天放学都会来看望棠憎，有时候是帮他带课本，有时候是帮他带吃食。
天边残阳似血，每座房子都笼罩上一层金光，暖黄色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驱散满室的阴暗，两人一起坐在床边，一人手里拿着软包果冻，手边还放了基本教辅资料，时间似乎在此刻凝滞，从未有过的轻松。
两人对坐闲聊，说了好多，不过大多都是凃鸣在说，棠憎听着，偶尔回复两句。
“哈哈哈你不知道，自从你上次把卢肃揍过之后，他好几个星期没来学校，怕丢人，最后硬生生拖到伤养好看不出来了才回来。”
“他们现在还有为难你吗？”
“没有了！”凃鸣满足的吸了口果冻，耸肩：“我听了你的话，拿刀反抗了他们一次，险些划伤人，他们害怕我真的跟他们拼命，不敢再找我麻烦了。”
凃鸣又用那种崇拜的目光看向棠憎：“哥，你怎么知道这招一定奏效？万一他们被惹怒，我岂不是更惨。”
棠憎垂下眼帘，苦笑：“以前看到别人这样做过。”
“他们这种人看似强横不要命，实则最聪明。”
那些少爷自然懂得什么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是真逼急了被反噬，可就得不偿失，自然没必要非揪着他不放。
经过几个月的治疗，棠憎伤总算好的七七八八，能够自由下床走动，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想要好全还是得多修养一段时间。
邓警官这段时间一直在忙追查凶手的事情，每次见到他，棠憎都能感觉到他眉宇间的沟壑又重了些。
警察也觉得奇了怪了，这凶手难不成还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一连排查多日，竟是一点线索也无。
最后一次见面时，棠憎问起邓警官自己的手机修理的怎么样。
邓警官拍了拍后脑：“哎，忘了跟你说，你那手机修好了，只是上次摔得太严重，而且机型老旧，数据估计很难恢复。”
他表情太自然，显然完全没有发现其中秘密。
棠憎一颗心沉到谷底，勉强扯出一抹宽慰的笑：“没事，本来也打算换手机，修不好就算了。”
邓警官点点头，没注意棠憎的异常，又沉浸回案件的思考中。
棠憎攥紧新手机，倒扣下的手机发出亮光，赫然是漫画软件的界面，右上角的红点仿佛浸了血，绚丽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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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现在警方对于棠憎的保护随着他行动能力的恢复而逐渐松懈，根据邓警官透露，他们现在怀疑凶手已经跑到临市，因为近期临市也发生了一起杀人未遂事件。
同样的雨夜，黑色雨衣，但是这次恰好有路过的行人，及时救下受害者，凶手慌张逃跑。
邓警官最后一次看望棠憎时说：“我们最近打算与临市的警察一起调查，看是否是同一人作案。”
“这次行动我也会去，之后可能很长时间没法来看你了。”
“小子，下次回来给我恢复活蹦乱跳的样子啊！”
邓警官走后，棠憎立刻拿出床底下的衣服，塞进包里，又按响呼叫铃将护工叫进来。
“我想出去转转。”
护工不疑有他，推过来轮椅，扶着棠憎从床上下来，在床上躺了太久，突然下床一时脚底发软，险些跌倒，幸而护工力气极大，将棠憎稳稳托住。
医院后面有专门供病人休憩的小公园，绿茵草地，天清气爽，棠憎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
“我有点冷，你去帮我拿个毯子吧。”
护工并没有离开，棠憎等了两秒回头看，才发现他竟然在拨电话。
很快那边接通，“喂，帮忙拿个毯子下来。”
棠憎：“……”
公园里还有零零散散散步的病人，护工对于棠憎的照顾可谓是事无巨细，就连棠憎想要起身自己走走，都被一双大手重新按下：“大夫说了，你这段时间需要静养。”
棠憎只能歇了自己锻炼的心思，由他推着散步。
没多久突然有个大妈跑过来，称她家小孙子爬树下不来了，让护工帮忙去救。
护工是个热心肠的中年大叔，闻言当即表示愿意，只是想起什么，又看了眼轮椅上的棠憎，犹豫下来，棠憎立刻开口：“我没事，你去吧，我在这等着你。”